不是世外——那座叫鼓浪嶼的島

那座叫鼓浪嶼的島,我很熟,因為太熟,所以對鼓浪嶼那點能給人帶來詩意的東西就變得麻木了。

話又說回來,在鼓浪嶼,即使是每天登島人數創紀錄地達到12、3萬的黃金週,還是可以找得到清幽的小路慢慢閒逛的。這一點恰是對鼓浪嶼熟悉帶來的好處,比如筆山路、康泰路、雞山路、漳州路,在這些小路上,沒有過多商業的喧譁,有的還有些荒涼和破敗,最能讓人把心靜下來。

每次有遠方的朋友問我到鼓浪嶼要上哪裡玩,我總是拼命地向他們推薦這些人流稀少的小路。只是他們基本上都是前頭說謝謝,後頭就上網找各種各樣的旅遊攻略——他們對鼓浪嶼的嚮往,大多是奔著浪漫與小資的風情來的,荒涼與破敗,太掃人興致。

不是世外——那座叫鼓浪嶼的島

鼓浪嶼筆山路

很長一段時間,我曾經無數次地在這些荒涼與破敗的地方閒步,所以要扯起鼓浪嶼的過去和現在,說得頭頭是道那是吹牛,但一些斷斷續續的傳說,卻也是信手拈來的,比如林語堂的新娘房,位於漳州路44號,這幢老別墅對於林語堂的意義在於,他在這裡完成了中國傳統的成人禮——結婚,並且在結婚之後攜帶新婚的妻子廖翠鳳赴美留學,日後他成為享譽世界的文學大師,這裡正是起點。

不是世外——那座叫鼓浪嶼的島

林語堂新娘房(漳州路44號)

當年,林語堂跟隨當牧師的父親從故鄉平和來到鼓浪嶼就學,隨後考入上海聖約翰大學。他的愛情,是從大學校園開始的,當然,他的初戀情人不是結髮妻子廖翠鳳,而是另一個同樣來自鼓浪嶼的女子陳錦端,兩人郎才女貌,在上海這座大都會你儂我儂地熱戀,但這段熱戀被陳錦端的父親陳天恩生生棒殺,原因很簡單:你林語堂一個窮小子,怎配得上我女兒這樣一個大家閨秀。為了徹底斬斷二人之間的情絲,陳天恩介紹了鼓浪嶼廖家的二女兒廖翠鳳給林語堂。

陳天恩如此做法頗有些不地道,廖家也是鼓浪嶼的大戶,憑什麼你不讓女兒與林語堂往來,卻要另外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來成全你的阻撓?

廖家卻同意了林語堂與廖翠鳳的親事,這倒是遂了陳天恩的意,但他哪裡料到害苦了自己的女兒陳錦端,被父親拆散好姻緣的她,負氣之下堅拒父親為他挑選的金龜婿,孤身一人遠赴美國留學,直到32歲(那年頭,已經是老姑婆了)才與廈門大學一位方姓教授結婚,終生未育。

林語堂中意廖翠鳳嗎?沒人知道,只是結婚之後林語堂有一個舉動,他當著廖翠鳳的面燒了結婚證書,他說:“結婚證書是為離婚準備的。”言下之意,他和廖翠鳳這輩子是要長相廝守不離婚的。後來的事實證明,林語堂果然是“從一而終”,他和廖翠鳳相濡以沫,一輩子連緋聞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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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和妻子廖翠鳳

晚年的林語堂,發生了一件事,有一天,一位來拜訪的故人言談間提及他的初戀情人陳錦端,林語堂一聽,竟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當時的林語堂已無法站立,只能坐在輪椅上),說:“錦端在哪裡?我要去看她。”深埋在心底幾十年的情感,剎那間迸發。

是否可以這樣說,林語堂把陳錦端藏在心裡,把廖翠鳳放在眼裡。你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絕世的好男人,現實中他忠誠於結髮的妻子,情感裡他為初戀的情人預留了位置,一生從不對人言,即使在他的名作《京華煙雲》裡,也是婉轉地演繹。

可是再怎麼婉轉與深藏,有一個人一定是能感覺得到的,那就是廖翠鳳。結婚之前,她知道林語堂的過往,她願意嫁給林語堂是因為她也喜歡這個男人,所以對林語堂的家境貧窮,她堅定地說“沒錢沒關係”。結婚之後,她不可能不知道林語堂的心裡還有陳錦端,或許林語堂燒掉結婚證書的舉動感動了她,但婚後幾十年,誰又能說不是廖翠鳳的大度和隱忍也感化了林語堂。

據說,廖翠鳳做得一手好菜,連當時在廈門大學任教的魯迅也讚不絕口,她和林語堂安好而幸福的一生,或也與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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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一家在鼓浪嶼的合影

鼓浪嶼這座神奇的小島,像這樣的傳說與故事實在是枚不勝舉,非得再說一個的話,可以聽聽黃萱的故事。

黃萱何人?她是當年鼓浪嶼首富、“印尼糖王”黃奕住的女兒,她是我國著名醫學家周壽愷的妻子,後來又成為國學大師陳寅恪的助教。首先值得一說的是她的婚姻,當年黃萱經父親黃奕住親自挑選,許配給廈門圖書館館長周殿燻的兒子周壽愷,豈料在結婚那天,周壽愷竟臨陣脫逃,據說是因為家境與黃家懸殊太大的緣故。

面對突遭的婚變,黃萱毅然決然地選擇等待,她給周壽愷去了一封短箋,言明自己不會再談婚嫁的心志。周壽愷深受震撼,終於浪子回頭,於1935年與黃萱在上海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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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萱和周壽愷結婚照

還可以再說一說的是她與陳寅恪先生的結緣,當時在中山大學任教的陳寅恪先生急需一位助教,受益於早年良好的國學教育打下的根底,只是家庭婦女(此時黃萱的丈夫周壽愷是中山大學醫學院副院長)的黃萱經人介紹試當此任,沒多長時間,陳寅恪先生就肯定了她的工作,譽其有“門風家學之優美”的氣質,此話從一向自負不輕易贊人的陳寅恪先生口中說出,足見黃萱的品學。

正是在黃萱的協助下,已經雙目失明的陳寅恪先生完成了對後世影響深遠的《論再生緣》、《柳如是別傳》等學術鉅作。而黃萱儘管默默,但歷史的塵埃畢竟掩蓋不住其站在大師身後的光芒,後世學人在寫及陳寅恪先生時,都沒忘了提及黃萱對他晚年著述的益助。

不是世外——那座叫鼓浪嶼的島

正在協助陳寅恪做學問的黃萱

鍵盤這麼一敲,就出了這麼冗長的文字,這自然又是對鼓浪嶼太熟的緣故,再敲下去的話,我國婦產科學的兩位泰斗級人物林巧稚和何碧輝(她們都從鼓浪嶼走出,一個在北京協和醫院,一個在解放軍南京總院,並稱“南何北林”),還有鋼琴家殷承宗、許斐平,我國第一位聲樂教育家周淑安以及現任國家大劇院首席指揮陳佐湟,還在島上住著的詩人舒婷等等,都是可大書大寫的。

這還只是一些人物而已,鼓浪嶼曾經發生的事,那1000多幢老別墅背後的傳奇,小巷小弄裡到處丟撒的關於鄭成功的傳說,寫不盡啊。

今天的鼓浪嶼,其實到處都瀰漫著銅臭味——商業的氣息太濃了,雖然在成為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之後,過度旅遊開發被扭轉了許多,但商業的味道還是到處充斥著。

衝鼓浪嶼而來的遊客們,他們衝的是這座小島所謂的浪漫和小資,他們並不知道,真正的鼓浪嶼,是厚重並深沉,從鄭成功收復臺灣的大本營,到舊中國時代的萬國租界,鼓浪嶼所見證並積澱下來的,豈會是浪漫與小資。

鼓浪嶼不在世外,它沒有出世的路,走在上面的時候,遊客們尋找的是它的詩意,而我看的是人間。

不是世外——那座叫鼓浪嶼的島

鼓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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