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Amanda
環球旅行家
微愛訂製旅行創始人
想把周遊世界的故事講給你們聽！
人們對一個地域朦朧的印象能驟然清晰，離不開感性主義的支配，以高迪之於巴塞羅那，以安徒生之於丹麥，以李小龍之於中國，彷彿他們的美好能給背後更龐大的群體戴上光環。儘管這些美名的來由各有千秋，但終歸是讓這些地方也跟著流芳個千秋了。西班牙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可以追溯的風光歷史，當說到“西班牙最大的鋼鐵工業區”和“老牌繁華的港口城市”，或者現代人可能熟知的“西甲聯最傳統的一支球隊”，就無出畢爾巴鄂（Bilbao）其右了。
莎士比亞劇中提到的“畢爾巴鄂利劍”出自這裡，西班牙第二次工業革命的萌芽之地在這裡，傳言現在西班牙最富庶的城市也是這裡。當一個城市註定和工業現代化、經濟發達有過多牽連，我們就容易用更嚴苛的態度去看待它，空氣質量、歷史文化、交通狀況等等都逃不過公眾的法眼，稍有差池，它就是市儈而滿城銅臭的膚淺者，是汙染環境違背生態規律的屠宰者。不過，這樣的描述對畢爾巴鄂顯然不公平，一個七百年的城市，卻歷經三起三落，按時間算，每一百餘年就折騰一回，它有足夠的經驗沉著應試。
在三十年前，畢爾巴鄂還是衰敗的景象，在西班牙淪落得籍籍無名。雖然依山傍海的自然條件給予它怡人的景色，但在西班牙和歐洲也只是不甚出色。然而畢爾巴鄂身負巴斯克人強烈的民族榮譽感，連畢爾巴鄂競技俱樂部直到今天，都不允許有巴斯克血統以外的外援，他們也是西甲聯當中唯一不願意出售胸前廣告的球隊。這種驕傲的本性註定畢爾巴鄂不會一直沉淪下去，畢爾巴鄂人瞭解自己的風俗不奇、景色不豔、名頭也不響，發展符合現代審美的旅遊業就成了他們一挽頹勢的出路。
於是古根海姆博物館（Guggenheim Museum）成了城市復興的重要一步，它必須擲地有聲，畢爾巴鄂才有翻盤的機會。美國建築師弗蘭克·蓋裡（Frank Gehry）接下了設計的任務。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有八卦說，他是被畢爾巴鄂當時的市長用一瓶和自己同歲的紅酒收買了才答應的，可見市長對蓋裡的信任。蓋裡雖愛美酒，但對藝術、對建築也是一往情深。他愛強調從藝術中獲得靈感，而不是從建築中。蓋裡利用鈦合金和玻璃做外牆的材料，試圖讓金屬自帶的光澤讓博物館無光自明。他打破幾何的秩序性，讓這些鈦合金儘可能扭曲成雙曲面體，無論太陽一天中從哪個角度照射，總會反射得像光源似的，無法不受人矚目。旭日初昇、刺破天際的時候，古根海姆博物館外觀被金輝所籠罩，金屬質感被喚醒的自然金色是最富麗堂皇的；如果碰上萬裡無雲的晴天，它一下變得藍的通透，光澤彷彿沿著曲線的軌道緩緩流動，在這幢偌大的建築物上溢彩流光；如果是陰天，它銀灰的外觀顯得十分肅穆，就像未來世界的冰冷牆垣，或者低調的星外來客；到了晚上，城市霓虹把它印出了玫瑰金，既嫵媚婀娜，又神秘詭譎。
這座博物館剛橫空出世，就引起了世人的關注，造型、結構和材料都非同尋常。其實館內的設計也很出乎意料，更確切一點，是匪夷所思。在巨大的中庭，幾段被扭曲成綢緞似的鏽黃鐵塊，錯落有致地立在館內，體積碩大，幾乎也佔滿了中庭，僅留的一點餘地，恰好讓遊客穿梭於鐵的緞帶所塑造的迷宮裡。如果不在樓上俯瞰，只能身在其中而目睹一片片鐵壁。這樣的博物館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罕見的，博物館外觀的意義和美感甚至超越了管內的陳設，它引起爭議，人們對它評價不一。但這並不是黔驢技窮，藝術如果需要太多解釋，美感也被稀釋得蒼白。
古根海姆博物館成功晉身為畢爾巴鄂的地標，也成為了這座城市涅槃重生的節點。它在內維隆河南岸濱江而建，所有要進入這座城市的人都會經過它。它像剛經過烈火熔鍊的紅色鐵棍刺入水中，越在水花呲出活躍的氣泡，越能出落成堅不可摧的鋼鐵。幾經沉浮的畢爾巴鄂需要這樣的重塑，古根海姆博物館恰好是這一切的見證者。所以博物館要向世人展示堅硬的外觀，堅定地告訴我們落寞年代終將過去，畢爾巴鄂要回來了。
但這座博物館本身又是畢爾巴鄂的柔情所在，鋼鐵工業賦予他們重生的可能，他們理所應當地為它打造專屬的豐碑。一隻盤踞在博物館門口的蜘蛛，簡直與科幻片中的未來生物無異，與博物館的風格也異常貼合。後門蹲守的“小狗”，卻畫風突轉，用成千上萬朵秋海棠聚集而成——畢爾巴鄂人太狡猾了，因為有了這隻花狗，我們不能再說古根海姆博物館徹頭徹尾怪誕，或者生冷得不近人情。
畢爾巴鄂一口氣邀請英國建築師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建設了地鐵系統，請卡拉特拉瓦設計了白色鋼鐵構築的Zubizuri步行橋，為駐守巴斯克的畢爾巴鄂競技俱樂部修起了聖馬梅斯球場……但最瘋狂的，還是他們花了多於建築造價不知道多少倍的價錢淨化了城市河流、水源。他們決心保護數十種水鳥和魚類，要讓水鳥自由地在河邊築巢，魚兒歡快地在橫穿畢爾巴鄂的河中戲水，整個城市都生機勃勃。畢爾巴鄂最終也實現了復興計劃。
所以畢爾巴鄂怎麼會是滿城銅臭的呢？它成了我們口中最愛定義的贏家，既翻身成為富庶之地，又在西班牙這個藝術氛圍濃厚的國度贏得尊重。我們常說，決心做好一件事，也許會一將功成萬骨枯。但是畢爾巴鄂的發展，是例外。只有利慾薰心的衝勁兒是會萬骨枯的，沒有衝勁兒的紙上談兵是會萬骨枯的，而理念沒有錯，踏踏實實地走向目標，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笑到最後吧。
也有城市效仿了畢爾巴鄂的發展之路，爭相邀請名家來設計藝術展館，試圖用建築引起注意，用藝術為自己鍍金，繼而成為旅遊熱點，但這很可笑。沒有清醒地認識自己，也沒有尊重城市固有的文化，怎麼可能贏得尊重？也就不談哪裡有底氣自信從容地被“第一”了。
每走過一個地方，因為被震懾而反思的結果建構了我現有的價值觀。十幾年的旅行從業經驗給予了我如何才是卓越服務品質的判斷，現在的旅行公司，我不想為了立足而拼命圈錢，儘管這是一場冒險。我記得微愛的本義，也想繼續小而美的理念，做好本分，從容不迫地逆流而上。做一些和急功近利的社會不完全一樣的事情吧，誰知道會是不一樣的煙火轉眼就散，還是不一樣的星球永遠閃耀夜空，抑或成就下一個畢爾巴鄂的傳奇？用設計古根海姆博物館的蓋裡說的話結尾：“Is it starting hard? You know it is.”(萬事開頭難對嗎？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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