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个人叫王顺，为人善良，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有一天，王顺上山打柴，走到桥边，见一个老人在桥上走着，忽然跌下了河。王顺大惊，慌忙下了河，将老人救上岸来。
老人说：「多谢你，年轻人。我走不动了，能将我送回家吗？」
王顺爽快地答应了。山路蜿蜒，亏得王顺年轻、气力好，终于将老人背到山那边。
老人到了家，王顺就要沿路返回。老人叫住他。
「年轻人，你心地好，救我一命，还一路背我到家。我没有什么报答的，只是送你一只小船。」只见老人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白纸叠成的小船，也就四指长、两指宽的规模。
王顺爽朗地大笑起来，心想，老人家糊涂了，将一个儿童的玩具送给我。「老人家，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是，这是儿童的玩具，您还是给孙子孙女玩吧。」
老人也笑了。「年轻人，你世面见得少，不知这纸船，其实是个宝物。」只见老人将小船放到地上，口中念了几句话，那小船忽的长大，将整间屋子塞满了。老人又念了几句话，只见这纸船又呼呼地变小了。
王顺忍不住拍手。「好戏法！好戏法！」
「你可要这宝物？」老人说。
王顺又摇摇头。
老人点点头，心想，果然是个质朴可爱的少年人。
「年轻人，你收下这个宝船。等到七月十五日，天下将发大水，那时，你可将这船来救命。」
王顺诧异地问道：「老人家，你如何知道七月十五天下要发大水？」
「一场大水，能让天地干净许多。这其中的道理，年轻人是不懂的。」
王顺犹犹豫豫。
老人最后说道：「你如不要这船，不知道大水来临，你如何救你母亲的性命？」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顺连忙道谢，将这宝船收下。老人便将口诀告诉王顺，最后特别提醒王顺说：「大水一来，你坐船逃命时，千万记住，万物都可以救它们性命，唯有一种东西，千万不可救。」
王顺说：「是什么东西，不能救它？」
老人说：「人。」
王顺心中疑惑，只得与老人道别，欢欢喜喜将宝物带了回家。
果然至七月十五日，天下大水。天地完全黑暗了，只听到瓢泼的雨声，无穷无尽、滚滚汤汤地倾泻下来。
王顺展开宝船，与母亲在大水中漂泊。宝船确是好宝贝，雨落到船里便消失，水却不能浸湿这船。
母子二人只得任意东西，都不知道此身在哪里。
忽然听到船外有尖细的声音。「王顺救我！」
王顺和母亲一看，原来船外飘着一个蚁垤，一团蚂蚁困在蚁垤之上，湿漉漉地求救命呢。王顺慌忙将钩子搭到蚁垤上，救了这一团蚂蚁的性命。又一会，王顺看到船外凫着一条长蛇，那长蛇口中又喊道：「王顺救我！」王顺又救了这条蛇。又过一会，听到船外有嗡嗡的叫声：「王顺救我！」王顺一看，乃是一窝蜜蜂。王顺赶紧将蜜蜂救上船。刚救完蜜蜂，王顺又听到水中的喊声：「救命啊！救命啊！」王顺一看，水中挣扎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形象。待将船划得靠近了，看清是一个小伙子。王顺赶紧救人。
这小伙子上了船，王顺才忽然想起，赠船的老人曾万千叮嘱他，千万不可救人。不过，王顺心里不在乎，本来救人最是要紧。
连畜生们都救得，人如何救不得？
也不知过了几日，雨终于停了。太阳也出来。世界清朗，果然美妙许多。船便靠了岸。王顺将母亲抱下船。他念了几句咒语，将船收了起来。那被救的人看得呆了。王顺与蚂蚁、长蛇、蜜蜂告别。动物们向王顺点点头，洒泪而别。王顺要与这被救的人告别，那人却忽然跪下，涕泗俱下地叫道：「可怜一场大水，将我家宅全毁，全家人皆没了，今日我是孤零零一条性命，你们让我往哪里去？老人家，你若不嫌弃，我就认你做母亲，岂不是好极？」
王顺母亲大喜，凭空添了一个儿子，如何不好？慌忙将这少年人扶起来。问他姓名，这少年人说自己命是王顺母子所救，宛如重生，情愿过继。王顺母亲欢喜，就给他一个新的名字，叫做王恩，意思是要彼此记住这段水中的恩情。王顺也欢喜，便呼喊着王恩，两人在岸上找了一处干净地，搭了一个草庐，勉强住了下来。
转眼一年过去，天下又热闹起来。忽一日，王恩慌慌忙忙地跑了回家，对着王顺母子说：「母亲，大哥，万千之喜！」
王顺母子都诧异：「喜从何来？」
王恩笑着说：「咱家要发了！」
王顺母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母亲，大哥，事情是这般。皇帝命令四处贴了皇榜，皇榜上说，天下太平，各方安定，如今要各地贡献宝物，聚集京城斗宝，使人民都能喜乐。皇榜上还说，宝物胜者，可封进宝状元，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母亲与大哥，我们家这宝船，只怕天下没有比得过它的，我们定能夺得这状元。从此，母亲就再不用受苦了。」
「只怕不一定。」王顺犹豫着说，「天下之大，宝物万千，我们这个船，也就大水时能用，如和能比得过天下的人？我看还是不要去比了。」
王恩急了：「大哥，天大的一个好处，我们不去争取，任母亲在这荒郊野外，天天靠你打柴度日不成？」
王顺母亲一听，兄弟俩要吵架，赶忙来劝说。「我儿，大家不要吵。王恩说的也有些道理，反正这船摆在家中，也就是一个无用之物，拿着到京城去斗宝，赢了是咱的福分；输了，咱再回家，又不曾亏了我们什么。便是你们兄弟去京城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王顺一听，母亲说话了，不好再反驳。那么谁去呢？王恩一定要王顺去，因为宝船是王顺的。王顺却不愿意。
「弟弟，哥哥万万去不得。你想，母亲还要人照顾，家中还要每日糊口，若我去了京城，这砍柴的活计，你可做得？不是哥哥说你，你手不提四两，肩不挑半斤，若你留在家中，只怕母亲难以度日。」
王顺母亲一听，看来又要吵架，她心中知道王顺说的道理，嘴上却不好偏颇彼此。只好说道：「我儿，你们各个争执，还是听为娘的话。这进宝之事，就派王恩去。无论富贵与否，只要你早日回家，阖家团圆，便是最好。」
王恩不说话了。王顺也不说话。
王恩于是带了宝船，学了口诀，跑到官府那里，随着驿车进京去了。一去数月，毫无音讯。王顺母亲在家中，心里甚是牵挂。上天送了一个儿子下来，此时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是在享福还是在受苦，王顺母亲心中如何不难受？每日也只是牵肠挂肚、嘀嘀咕咕。
王顺见母亲烦恼，心中一想，母亲如此想念弟弟，无论如何，还是要将弟弟给接回来，了了母亲的心愿。
打定主意，与母亲说明，家中备满米面，请了邻居照顾，自己一路往京城走去。到了京城，车如水马如龙，一片熙熙攘攘，王顺到哪里寻人去？他四处问人，可认识王恩吗？结果，无人认识。王顺心中焦虑，只怕弟弟出了事情，可是实在问不出来，又如何去找？亏得王顺聪明，人找不到，便去问斗宝的事情。一问之下，大吃一惊，原来斗宝盛会上，确曾有人带着一宝船上台，一时轰动了京城，那献宝的人被封了进宝状元，此时正住在状元府呢！此状元，姓甚名谁？不叫王恩，叫傅义。
王顺晓得王恩黑了心，心中大怒，问明了状元府所在，站到大门口，擂起了大门。
「我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洪水里救你性命，危难时亲人待你，你却敢坑蒙拐骗，玩弄人心！早晚一日，天要叫你亡命，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众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一见有人来状元府骂街，立刻围得水泄不通。待到问明情况，个个咬牙切齿，骂这状元畜生不如，禽兽难比。
傅义在里面，如何听不到？此时只好缩头，不敢出来对质。待到天晚，众人鸟散，王顺也是累了，啃了一口干粮，在状元府墙角找了个地方困觉。此时，傅义叫了家丁过来，偷偷将王顺捆了，塞到马车里，扔到荒郊野外，加以棍棒，打得王顺七窍生烟，昏死过去，家丁们这才离去。王顺晓得是那负心之人的伎俩，心中长叹，早知如此，该当听老人家的意见，大水之中，如何去救人？可怜可怜，母亲从此孤身一人，也难活命。想到此处，王顺流下泪来。
忽然，有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叫唤。「王顺醒来！」
王顺睁开眼一看，是一条蛇，乃是发大水时所救的那一条。王顺点点头。临死之时，你倒来送我一程，此情可感！可惜却说不出话来。「王顺莫急，我嘴上咬着一束灵芝草，你即刻嚼下，可保你性命。」王顺一看，那蛇果然咬着一根草。王顺此时要活命，嚼了一口，满口芬芳，果然精气复原。爬起来，向蛇叩了一个头。「谢你救命大恩，教我今日才知道世间好坏的道理。」
那蛇又说话了。「彼此彼此，我们从此互不相欠了。但是，你可带这剩下的灵芝草，到皇宫去揭皇榜，救那皇姑的性命，然后可娶皇姑，再思报仇。」
王顺点点头，与蛇告别。天明时，在宫墙外果然看到贴着皇榜，听人说皇姑重病，皇帝天下求医，若救得皇姑性命，未成家者，可娶皇姑做驸马，已成家者，可享荣华富贵。王顺一听，揭了皇榜。到了皇宫，将灵芝草给皇姑吃下，那皇姑立刻回转了性命，见救自己的是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英俊光亮，心中既感激，却也动心。皇帝见皇姑性命被人救了，问清王顺家世，心中有些别扭，但自来金口玉言，不好当下食言，心中委屈。此时，那傅义也听说了王顺救皇姑的事情，心想不妙，赶来见皇帝，见皇帝神情，揣摩出两三分意思，立刻进了谗言。「皇上，皇姑何等身份，能配皇姑之人，需是聪明才情，天下第一之人，这个王顺，不过是有一棵药草，偶然救了皇姑性命，却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愚笨，不如测他一测？」
皇帝心中欢喜，「如何测法？」
「将他关在房中，地上洒下黑白芝麻两斗，混杂一处，命他区别黑白。三天之内，若区别不出来，就推说皇姑嫌他愚笨，不愿与他成亲。此计如何？」
皇帝点头：「此计大妙，便如此办。」
于是，皇帝将王顺关在一个屋子中，令他分别两斗黑白的芝麻。王顺一看这任务，千万之难，心中想想，罢了，不去斗气了，便认了命，灰头土脸地返乡，与母亲过那穷日子，也就算了。正这般想，忽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王顺莫急！」王顺低头一看，是一团蚂蚁，忽然想起来，便是在大水中所救的那一团。
「恩人，此刻是我们显显身手的时候了。」它们埋头苦干，只用了一个晚上，将一斗白芝麻和一斗黑芝麻，区分得一清二楚。王顺大喜，向蚂蚁们作揖致谢。
蚂蚁说：「恩人，你不用感激，我们从此互不相欠了。」
第二天，皇帝一看，王顺一夜之间，居然将这万千之难的任务轻松地完成了，不觉惊叹。满朝文武，皆赞为奇才。皇后、皇太后、皇姑也都欢喜不置。只有傅义心中暗恨。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他偷向皇帝进言：「皇上，这王顺再聪明，终究是个平头老百姓，万万不能与皇姑成亲，丢了皇家的体面。依我看，咱们表面上同意皇姑与他成亲，但是成亲之日，却要安排五十四顶一模一样的花轿，分别坐着皇姑和五十三名宫女，教王顺自己找出皇姑的花轿。找得出来，咱就任他们成亲，找不出来，就说天意不允，给他些荣华富贵，让王顺走人。」
皇帝耳根子软，一听即拍腿叫好。
等王顺披红挂彩来接花轿，一看傻眼。心知皇帝不情愿嫁妹妹，罢了，我便走了，不与他们玩这些花样。心中正这般想，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王顺莫急！」王顺侧过来一看，是一只蜜蜂，正是他在大水中所救的蜜蜂呀！「王顺，你看那些轿子，观察下哪只轿子上有蜜蜂，你就选哪只轿子，皇姑就在里面。」
王顺心安了。他细一看，果然，五十四顶轿子中，恰恰唯一有一顶轿子上，停着一只蜜蜂。
王顺一指，「这里面坐的，便是皇姑！」
皇帝一看，惊呆了：「王顺真是天才，此段姻缘，实在是天意注定。」
如此，王顺便做了驸马。他在枕边吹吹风，那皇姑也就晓得故事的前因后果，自然令那傅义过不了好日子。
后来，王顺将母亲接到京城，从此一家过上了好日子。
他们如此快活，教人好生羡慕。
— 完 —
这是滑县地区的民间故事，被作者庄蝶庵整理，收录在作品集《只有人会说话》当中。
看得出，人们对「善恶有报」的渴求，是自古有之的。
只有人会说话
庄蝶庵
新作限免
中国历史，源深流长，一则发之于雅，一则发之于俗。
本文是《神奇的中国故事》的第二部，与第一部《张三闹海》一样，是以收录各地民间故事的形式，展示本土本乡人民的精神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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