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網癮的血色與浪漫

2011年,西班牙名導安德雷斯·拜茲拍攝了一部評分7.9的影片-《黑暗面》。

每一個細節都能提供爆表的信息量。就好像盜夢最後那個陀螺,或者是源代碼最後那個電話。短短几秒就顛覆了整個影片......

而最重要的是,你永遠不知道,鏡子的另一面,隱藏著什麼?

偉大的物理學家,學生深惡痛絕的牛頓先生說過:或許你可以計算出天體運行的軌跡,卻永遠也計算不出人性的瘋狂。

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讓人永遠都看不見。正面越亮,背面越暗,自古皆然。

2018年11月12日凌晨,雙眼佈滿血絲的曉文扔下熱得發燙的手機,一頭栽到床上。

整整兩天兩夜,她不吃不喝不睡,在今年雙十一搶了51件日化用品、32件衣服鞋帽、27份零食、17款美妝、9支口紅、6件電器、4個包以及2箱減肥藥,共計148個訂單。

48小時內,她不眠不休地花了2萬多塊錢。這個數字,相當於她三個月工資。

為了湊夠這筆預算,她趕在雙11之前申請了一筆小額網貸、綁定了兩張信用卡、還利用支付寶雙11大促提升了花唄額度。

沒想到最後買嗨了,不僅所有借貸額度觸頂,還有小兩千的商品只能走分期付款。

“接下來大半年真要喝西北風了!”

在確認第148單支付成功後,曉文在連日奮戰的虛脫邊緣給公司領導發了條請假短信,心滿意足地昏睡過去。

曉文感慨於互聯網的發展,讓這個已婚農村婦女可以迅速的網上衝浪,同時感恩於互聯網金融借貸的方便,讓自己也可以在同齡人面前美起來。

雖然要還許多的貸款,但想想可以收到許多的快遞,再苦再累也值了。

其實,曉文不懂,為什麼自己瀏覽過1條信息,就會有成千上萬個同類型產品展現在你面前。

其實,曉文不懂,為什麼看一支口紅,商家竟然又推薦了面膜、洗面奶、眼霜、補水套裝。

曉文更不懂,過了3個月,他們還會知道曉文的化妝品已經用完了,這次會推薦更高級,更高價的產品。

就這樣,人性在商家面前被計算的清清楚楚,錢包被商家算計的明明白白。

40歲的王姐是一位家庭主婦,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出生於贛南一個普通的家庭。

從小伴隨著自己的就是薅豬草,照顧弟弟,家庭貧困的她自然在初中畢業後選擇300公里以外的東莞,去一個手袋廠當一名工人。

時過境遷,過眼雲煙。

按照江西的習俗,在外打工後回家相親、結婚、生子。

直到30歲,她才第一次接觸到了手機。

也就是從2008年開始,移動互聯網的大潮開始席捲中國的大江南北。

歲月再次流淌到了2015年底,此時王姐已經接近不惑之年,伴隨著她的不是更年期,而是互聯網金融帶來的第二春。

2015年10月,她在手機上看到一家理財公司的廣告,宣稱年化收益率可達48%,每個月返回一定的本金和利息。

當然她經不住誘惑,瞞著家人,將自己的5萬塊私房錢投了進去。

幾個月後,她收到了利息和本金,並且理財專員又是送花生油,又是送大米的。

王姐於是把家裡辛辛苦苦攢的20萬全部投了進去,一開始家裡人是非常反對的,後來看到收益不斷襲來,也就沒說什麼了。

2016年過年,王姐成了村裡的明星人物,波司登羽絨服,闊太的褲子,達芙妮的高跟鞋,而且頭髮還染了離子燙,走路是完全帶風的。

在正月的宴席中,王姐流暢地談起“薅羊毛”、“賺補貼”、“新手福利”這些時髦詞彙,以及她的年終福利:理財公司組織的考察,包吃包住包玩。在參觀完對方一整牆的“領導人”合影後,她咬牙又追加投了三十萬。

此時此刻,鄰里八鄉的人都聽說王姐賺錢後,紛紛走訪想賺些散碎銀子補貼家用,剛過完年,王姐就已經給平臺介紹了不下100萬的資金。

而這些錢,都是贛南鄉親們用竹簍把橙子一筐一筐背下山賺來的。

幾年不下農村,驚歎於互聯網金融的飛速發展,也感慨歲月的侵蝕留下的痕跡。

當我坐在購物公園的星巴克聽一些創業者高談闊論、裂變下沉、用戶教育的時候,遠在贛南的王姐和她的親戚朋友便成了被收割的對象。

他們的存在,僅僅是會展中心寫字樓裡那群創業者獲得融資數據的分母。

悲劇出現在2017年年中,當時在微信群突然有人說了一句:我的錢提不出來了。

此時的群友們一邊安撫大家沒事,一邊互相打氣,另一邊卻飛偷偷的提交提現申請。

事情變得不那麼順利,幾個人吵成一團,差點罵起娘來。於是,群裡推選了幾個代表匆匆趕來深圳,卻不料皇庭廣場最豪華的那一層已經大門緊鎖。

後來,便沒有了後來。

贛南的鄉親們一直在苦苦等待公安局抓捕犯人的通知,卻遲遲不來。迫不得已,王姐再次踏上20年前的歸程,南下去尋求一份保潔員的工作。

命運就是這麼造化弄人,20年前南下,20年後還要將路再走一遍。

35歲的小鎮青年大勇來到了大城市上海,退伍軍人的他成了一個寫字樓的保安隊長。

看著魔都陸家嘴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絲嫌隙,遠不如自己老家的小山村通透敞亮,覺得心裡很是壓抑。

人走的都很快,見到面也不打招呼,到處充滿著淡漠和匆匆。

孑然一身的大勇也有著一份感情的寄託,只不過,在這個大城市裡,他卻找不到傾訴的對象。

保安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每天例行的巡邏、檢查、站崗、交接。

單調乏味的工作讓大勇覺得生活總要有點精彩。

一天下班後,大勇跟隨著人流擠進了陸家嘴地鐵站,他住的地方遠在奉賢,需要乘坐地鐵1個半小時才到家。

在擁擠的上海地鐵2號線,大勇坐了兩站去人民廣場換乘,心血來潮的他決定去人民廣場走一走,就像歌裡唱的那樣:我在人民廣場吃著炸雞。

拿著炸雞的他漫無目的的散步,看到前方突然身材婀娜的兩個小姐姐在拿著自拍杆自拍,嘴裡不斷面對手機說著歡迎xx進直播間,謝謝xx的大寶劍,感謝xx的血屏,麼麼噠。

在問道兩位女神級人物的房間ID後,大勇心滿意足的乘坐8號線奔向奉賢。

於是,每日每夜,大勇都開始了自己的觀看直播的日子。

在直播中,每次進去一個直播間,豬腳都會熱烈的歡迎,並引導他訂閱並轉發到微信,而且送禮物越多,粉絲級別越高。送的更多,甚至可以加主播微信。

大勇彷彿在燈火輝煌的上海,找到了一絲絲的感情寄託。

過了幾天,大勇網戀了。對象叫沫沫,是一名在校大學生。剛玩直播不久,常駐粉絲寥寥幾百人。

大勇是她最早的那批粉絲之一,也是粉絲群裡的骨幹成員。“我第一眼就愛上了她”,他斬釘截鐵地說。

每當自己的名字從沫沫口中念出來,大勇的心彷彿都要化了。

這是直播平臺慣有的套路,也是直播運轉的基本邏輯之一:主播和網友形成固定的綁定聯繫,主播能收到更多的禮物,網友能收到更多的關注,平臺也能得到更多的分成。

大勇以為他們之間是愛情,但對平臺來說,是算好的人性。

在沫沫那裡,大勇顯然受到了特別的重視,不因為什麼,1個月來大勇已經刷了5萬的禮物。

我看了下沫沫的照片和直播,顯然不是在校大學生,依託40年的老司機經驗,沫沫並沒有大學生那種清純與羞澀,反而玩得很開。

也沒有大學生語言的磕磕絆絆,反而什麼段子都能接上來。

甚至臉上還有動過刀的痕跡,當然,這些大勇都是不會信的,因為他已經沉浸在平臺安排好的“愛情”裡。

在刷了8萬左右的禮物後,沫沫同意出來見面了。見面的結果可想而知,大勇很受傷,原因是沫沫說了一句:你看起來不像很有錢的樣子。

但沫沫不知道的是,那8萬塊錢,是大勇從網貸平臺上借來的。

大勇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被平臺和沫沫安排的明明白白。

70後註定是互聯網化不佔據主流的群體,在90年代末這群人已經20歲,此時互聯網還沒爆發,等到新世紀互聯網傳導至鄉村,70後也已經將近30歲。

再過10年後的,移動互聯網才嶄露頭角。

伴隨著70後成長的,是舊時代文革後的殘餘,以及新時代新經濟的衝擊。

拳皇和三國志就是陪伴著70後,80後和90後成長的伴物。

只不過,沒那麼多複雜的操作,也不需要智能手機,只有上下左右和出擊五個鍵位而已。

現在的王者榮耀和吃雞遊戲,對於不惑之年的70後來說,太他麼難了。

對於1976年出生的方國輝,就是這麼一個人。

70後老方出生在一個解放前富農家裡,雖然文革時候被狠狠批鬥,家產早已充了公,但擋不住一個歷代財富家族中財富創造能力。

雖然我現在沒錢了,但家族傳承的就是這種敏銳的商業嗅覺能力。

老方和其他人一樣,從小生活勉勉強強能吃飽飯,父母竭盡能力讓其上學,讀完小學讀初中,並且準備讀完初中再緊接著讀高中,大學,重現方家光輝,東山再起。

但在初中的時候,市裡出現了一種叫做遊戲廳的東西,裡面可以玩各種單機遊戲,老方陷入了這種虛幻的刺激中,一發不可收拾。

只知道有次聽他講,連續在遊戲廳裡打了一天一夜,是他爹拿著棒槌把它打出來的,差一點腦袋就開瓢了。

勉勉強強上完初中,老方便不再想讀書,一心想著怎麼賺錢娶媳婦兒,畢竟在當時他家的成分也不算好。

憑藉著改革開放,老方一家子又是倒騰收音機,又是開辦預製廠,磚廠,很快成了郊區比較富裕的一家人,每年還給村裡交不少利稅。

後來,有陸陸續續養魚、養豬、賣河沙、跑物流,就是什麼賺錢搞什麼,老方家雖然算不上千萬級富翁,但在十里八鄉還是挺出名的。

但這兩年,又是查環保,又是吃拿卡要的,生意逐年下滑,但也不至於餓著。

5月份,老方閒著刷網頁時候,被一個網頁遊戲所吸引。遊戲設計簡單粗暴--有錢就能贏,不到5分鐘就上癮。

1個小時後,他已經收容了眾多小弟,當然,也充了好幾百塊。

在不斷的進階途中,有次再後來決戰時刻,竟然被一個小弟給打死了,這怎麼能忍,於是老方又充了2000塊。

過了幾天去找他,只見他滿眼血絲,菸灰缸已經滿了,但手指仍然快遞的點擊著鼠標右鍵,嘴裡不停的罵著:弄他,打死他,搞他,給我報仇。

聽嫂子說,在遊戲里老方已經充值了上萬塊。

我試圖用我瞭解的一些東西,來說服他不要沉迷:頁遊的目標人群就是老方這種人,很有錢,有野心,沒耐心,他們不需要社交,也不願意耗盡心力升級闖關來獲得滿足感。

雖然過氣的香港明星說著一些蹩腳的普通話,但仍然能吸引巨大的用戶,而這些用戶,就是當年這些過氣明星的擁躉。

記得去年,曾經有一個遊戲公司創始人來找我談融資,他有著幾乎完美的履歷,國內985畢業,海歸碩士,騰訊也工作過。

他唾沫橫飛的對我講:我的遊戲全部是上癮的,全是對人性的精準打擊,這樣才能留存用戶,佔用了用戶的時間,才能讓用戶更多的充值。

不得不說,簡單的界面,連續狂暴的輸出,只要充錢就能贏,真的符合70後鄉村結合部土大款的口味。

其實,在遊戲中,很多玩家要麼是人機,要麼是被僱的。

他們時而戰勝,時而戰敗,全部是為了滿足土豪對贏的渴望。

延長刺激很重要,不能一直讓他們贏,也不能一直輸,要輸幾把贏幾把,這樣用戶才會留存。

我走到他面前時,老方的這波團戰離勝利僅一步之遙,對方血量已經不足30%了,突然一個大招,Game Over。

老方氣的連鼠標都摔了,大罵一句:他孃的,再充5000買些道具,不信贏不了。

其實老方不懂,他情緒的爆發點和銀行卡餘額,早已被商家計算好並打包出售了。

中年人網癮的血色與浪漫


2013年開始,我發現自由平等不見了,大家每天在創造無窮無盡的變現模式。

行業的見證者們用經驗找出的痛點踩著一次次風口紅利向錢看,你說什麼變了,我說都變了。

那個三線的土豪在電腦又被騙的充值了1萬塊,也許,15年前2塊小時的網吧,每次他只能玩半小時。

那時候的他和現在的他心都不甘,那個看直播一見鍾情的保安看著手機裡的妹子才能滿足他的多巴胺。

因為北上廣網紅最多地方的妹子,沒人能讓她隨便看5分鐘,同時也不會和他說話,至少手機裡的主播還會和說句哥哥你好,

自由主義的時代在釋放人所有的潛能,市場經濟的爆發雖然在逼迫人們賺錢,但是也在激發人不一樣的創造潛能。

我們痛恨錢,但是還會玩賺,我們討厭信息爆炸,但是我們還在玩命吸取信息。

你問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進化的一種表現,感謝美國體驗的互聯網泡沫,讓中國的互聯網走到了這個世界的第一名,也感謝互聯網帶來的信息爆炸,這是自由的爆炸。

因為不懂遊戲規則,被收割被壓榨被愚弄的永遠是底層社會的民眾。

沒有人覺得自己有罪,卻沒有任何資本無辜。

我們不禁反思:當科技和教育日漸發展的時候,什麼才是這個國家的精英階層該有的良知?什麼才是法律和社會治理該盡的責任和道義?

互聯網的下半場,坐在高樓的精英人士,正在通過計算人性的方式,去收割下沉的人群,以便換取資本市場上的真金白銀。

人性,騙局,碾壓,算法,互聯網思維,如果換個詞彙,其實就是血色浪漫的外衣。

過去的十年,是移動互聯網磅礴宏大的十年。一波波創業的浪潮,一個個財富的故事。在媒體的聚光燈下,它們光彩奪目。

明亮的一面,總在人的眼前,陰暗的一面,你總看不見。

中年人網癮的血色與浪漫

點擊“瞭解更多”或下方按鈕,立刻進入高速申卡界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