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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知行的婚姻是一次交易的结果。交易的中介是知行的妈妈，我曾经的婆婆。
15年前，我高中毕业，我报考了很多女孩子视为畏途的军事院校，那是国内最富盛名的一所军校，招收女生的比例极少。理由其实很简单，只因为我怕见到伸手要钱时继母那副嘴脸，这么些年来，我受够了。作为一所军事院校，这所军事院校不收取任何费用，而且在校期间还会有津贴，一旦考上，我在经济上几乎就算独立了。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有一名我暗中心仪的同班男生也报考了这所大学，否则，我完全可以选择另外的军事院校。
我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妹妹是继母带来的，弟弟是继母和爸爸两个人生的，在这个家里，我是可有可无的，妹妹是继母的小棉袄，当然与众不同，两个弟弟是家里的希望，自然专横跋扈，从来不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继母是家里的绝对权威。爸爸是软弱的，我从不指望他能为我撑腰，在这个家里，我需要吃苦耐劳，为父母分忧；恭良谨让，为弟妹做作则，饶是如此，仍不免动辄得咎，我很早就认清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于是拼命学习，企盼早日考上大学脱离苦海。
那所军事院校到本省来负责招生的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小老太太，那就是知行的妈妈。越到后来，我越觉得无望，一共只有两个女生的名额，来自边远小县城的我，素面朝天，独自一人，愈发显得孤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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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在最后时刻出现。那个剪一头短发的小老太太把我叫到了她住的房间，面无表情地问我，“你觉得你会被录取吗？”我嚅嗫着，“不知道。”老太太忽然笑了一下，带一点诡异，也有些滑稽，那我告诉你，“我手头掌握所有的资料，在32名入围考生中，论文化课，你排第11，论家世，你没有任何背景，论关系，没有人为你走门路”顿了一顿，老太太缓缓地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被录取，也完全可以不被录取。”我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脑门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太太停了一下，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打开来，抽出一张照片，看看这个人，我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子，站在体育场边，那是一个清秀文静的男孩子。“这是我儿子，今年也会上这所大学，如果你答应将来做我的儿媳妇，我就可以录取你。”老太太缓慢但是清晰地说道。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思维短路了，老太太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传入我的耳朵，但是我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她的话。“好了,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否接受我的条件。”
“不，我不需要考虑，我接受。”我不知道那是谁在说话，但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那应该是我，那一瞬间，本能替代了我。“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承诺。”老太太的声音空洞的传入我的耳中，如刀似戟，重重刻入我的心中。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3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人生的第一个抉择会是这样的一个问题，并且这样的突如其来那样的抉择，已经超出了我的年龄所能承受的极限，我几乎是机械地作出了选择。
想不到的事，有一天，宏业竟然找到了我家里来，我慌乱极了，宏业约我开学时结伴同行，因为大学远在南方，这大抵应该算是对女性的一种关怀和照顾，我含混地答应了。
然而，私下里，我买了提前一天的车票。
我孤身一人来到了大学。对宏业的暗恋萌芽被我斩杀在摇篮之中。宏业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从此不再联系我。
我和知行相识了。他无懈可击，高大、俊朗、阳光，有着良好的修养。
谜底很快揭开了，知行告诉我，他在一次训练中，伤了睾丸，失去了生育能力。他这样的条件，很难拥有幸福的家庭。而知行的妈妈，早早为儿子安排了一切。
知行告诉我，如果我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妈妈的工作他来做，他不能耽误我一生的幸福。
可是，我不能后悔，我要信守诺言。
4
我和知行开始了交往，知行是平和的，如春日的阳光，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不知是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他爱上了我。
生活充满戏剧性。不久，一帆闯入了我的生活。我的同级生，学不同的专业。后来，他对我说，在接新生的班车里，他一眼就对我有感觉。“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飘逸的女孩子，超凡脱俗，浑身没有一丝烟火气。”对此我一无所知。
一帆是一个特别的男孩子。他魁梧、健壮，有着浓重的胡茬，大多数时候，他是沉静而略带忧郁的。
军事院校的男女生之间日常接触并不多。但是，一帆在不动声色之间，向我发起了攻势，图书馆、食堂、甚至在去教室的路上，我都会遇上他，我知道他是刻意在接近我。
我也盼望见到他，哪怕没有目光的交汇，只要远远地见到他，我就会觉得很温暖。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5
知行是个绅士，他不可能对此一无察觉，然而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地待我，不比原来亲密，也不比原来疏远。
我未来的婆婆，每个周末，她都会一早就叫我去她家里，共进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那里，我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一个温馨的家，父亲是宽厚的，母亲是亲切的，知行是温文尔雅的。
冬季来了，我的生活也冰火两重天。一方面，对一帆的感情与日俱增，另一方面，却要极力克制这种感情的蔓延。我知道我必须作出抉择，趁我的意识还能够战胜感情。
元旦之夜，我和一帆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在我的教室里，一帆提来他的录音机，我和知行相拥着跳舞，那个晚上，我绽放出了一生中最极致的美丽。到最后，电池没电了，我和知行甩脱了鞋，赤脚继续舞动，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我用最隆重的方式为自己的爱情举行了葬礼，一段爱情在最接近华彩的部分戛然而止。
天明的时候，我和一帆说了再见。
6
毕业之后，我和知行分到了远离大城市的一所军工科研所，我们旋即成婚，从此开始了我的痛苦。婆婆用尽浑身解数，在两年之后，帮我们办妥转业手续，我们俩进入到北京的一家国家机关。知行是爱我的，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节假日，尽量安排得丰富多彩，但是，我能感觉到知行的痛苦。他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当做是一种赎罪！我爱他，但是，我们的爱不能做到灵与肉的结合！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过去的十五年，我守住了我的承诺，代价是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和知行都需要解脱，放对方一条生路。
天色有点模糊，大概已近黄昏，北京的天空似乎已经很久见不到湛蓝，高高矮矮的水泥丛林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天际线，让极目远眺成为一件奢侈的事。在高楼的背后，在下一天，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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