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1994年,我17歲,高中肄業,頂我父親的班在廣元旺蒼當挖煤工人。

這天,晴空萬里,風和日麗,事先沒有一點兇險的徵兆。我戴上安全帽,繫好礦燈,手執巖鑿和同事們一起下煤井工作。井內黑暗如夜。寂靜異常,叮咚的滴水之聲清晰可聞。我們打開閃亮的礦燈緩步而行,時有低矮處我們不能直立行走只能彎腰屈膝甚或爬行才能通過。

我們來到檔口乾了不到一小時左右,忽聽得一聲巨響,據經驗大家知道這是坍方所造成的巨大的聲響,心中驚恐不已趕緊從檔口撒離出井。“不好,閉燈了。”跑在前面的人大叫著急速退回,死神一下子就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快挖” 大家一齊喊道,挖通了出口我們就有生還的希望。於是我們這個班的七個人就手忙腳亂地挖了起來。

其實要挖開通道談何容易,因為通信線路被塌下來的巖塊砸斷,地面上與井內的人失去通訊聯繫便誰也不知道被坍下來的巖塊堵塞的通道有多長;再由於通道的堵塞,井內的人時間過長會由缺氧而昏迷至死。七個人的生命就全看在有限的時間內能不能挖通出口,還要在這段時間內不會出現連鎖反應的塌方。事實上我們七個人的生命存活的希望還不到百分之十,但有希望總比無希望好得多。挖!

光明與黑暗的抗爭!生存與死亡的搏鬥!

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努力地挖啊,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偷懶誰也不會偷懶,大家同心協力,各自分工把挖開的巖塊掀到後面去。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去想到“怕”這個字,因為“怕”除了會更迅速地招來死神之外毫無其它意義。此時“挖”是我們唯一的工作,求生存是我們唯一的動力,“死神”是我們唯一的敵人。

挖啊,我們挖了達半個小時左右。這時我們七個人幾乎全是通身墨黑,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上都被黑色的巖槳糊得如黑豬一般,只有手指與虎口處滴著鮮紅的血,被汙水浸透

了的鞋子發出哐哧哐哧的響聲在整個煤井中迴響。但我們全顧不了這些,我們只知道拼命地挖,用得上的工具都用上了,用不上工具的時候就手腳井用,甚至五指如鉤插進泥土與巖塊之中拼命地挖掘。指甲沒有了,石屑插入肉裡面去了,大家是顧不上也沒有時間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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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大家快退。”我發現我們身處的位置旁邊那些架撐著的大木樁發出呀呀的響並且劇烈地爆裂開來時發一聲喊,七個人連滾帶爬地剛退走就轟地一聲響,岩石又坍塌下來堵了幾米距離的通道,我們剛才拼命的挖掘又白費勁了。

為了防止再次坍塌我們不得不到裡面去搬來大木樁來給頂架加固。但現成的大木沒有了,我們只有拆卸已經搭好的頂架。這是“拆東牆補西牆”無可奈何的事情——性命尚且不保又何惜一個已經搭好了的頂架?但拆架是一件危險萬分的事,煤井中從沒有過的。即使一個廢棄不再開採的煤井也不會、不敢去拆卸搭架所用的木料。這個時候是情況特殊由不得我們害怕,我們只有趕著鴨子上架。

快,快點,先把這一根抽出來,注意,你們不要走到那邊去,防止抽掉這根木的時候上面會塌下來,小心!哐,第一根木料已抽了出來,緊接著上面的鬆土嘩嘩地掉了一塊。還好,沒出大問題,你們兩個先把這根木扛過去架好。來,再抽這根,一、二、不好,快跑!轟,哎喲!當我不顧一切地跑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時聽到一聲慘叫。上面塌了下來,跑在最後面的一個夥伴被絆了一下摔倒在地,隨即就被砸下來的巖塊擊中雙腿。幾乎同時我們旋即跑回去把他從巖塊中拔了出來,人已經痛得昏迷了過去,一雙腿是可能殘廢了。你把他背過去,我們三個從巖塊中扒兩根木料出來。

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我們回到原來的地方給頂架加固好重新開始挖掘,那個被打斷了腿昏迷了過去的人躺在那裡時而醒轉過來就殺豬般地嚎叫了一陣又昏迷了過去。這淒厲的慘叫給這個黑暗的煤井中增添了一種極端恐怖的氣氛,在雪亮的礦燈下我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至此時我們已經超強度地勞動了大約有四五個小時之久。

挖啊,求生的意志使我們始終不停手,前進,一米,前進,兩米……生死與共,團結一致的力量大得嚇人,我們以平時兩三倍的工作速度向前挖掘著,挖掘著坑內一段誰也不知道有多長的堵塞的巖塊……

挖啊,時間就是生命!這個時候我相信我們面臨著死亡的七個人都真正而充分地體驗到這句話的深刻的含義。挖啊!光明就在前面,挖啊!“死神”不是我們的對手!

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也不知我們又挖了多長的時間,險情再次出現。我們工作著的六個人幾乎同時感到胸悶。瓦斯氣體的增多,氧氣的逐漸減少使我們迅速地向死亡接近。快,快到以前通了水的那個檔口處弄些水來。我們已經顧不得那水如何的髒汙,我們只知道水可以緩解我們的胸悶。但那個去弄水的人沒有給我們弄回水,他暈倒在半路中……

我們被救了,我們六個人住在同一個病房,那個被巖塊打斷了腿的人住另一個病房,聽說他那雙腿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們還告訴我們幾個說在外面向裡挖通了的時候,我們在裡面的幾個人已經沒有一個有呼吸了,只有心臟還在跳動,如果再晚十分鐘就沒有得救了。十分鐘,我們幾個的嘴巴幾乎同時張成了“O”型。

17歲,我在廣元旺蒼的煤井裡與死神抗掙

(配圖:畫家楊建國、四川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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