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琴琴决定要杀死林伟。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整整三个月了。起初，她是想自杀，可是一想到年过五旬的父母，她又实在是下不了狠心。
父母就她一个女儿，从小爱她宠她，若是她没了，他们老两口恐怕也活不了。仅因为林伟这个贱人，搭上他们一家三口人的性命，实在不值得。
但，如果不做点什么，周琴琴又抚平不了自己心里的痛苦。
所以，她决定杀死林伟。
杀一个人是很难的，她想了很多法子，比如用枕头闷死他，又比如趁他泡澡的时候在他的红酒杯里放安眠药……但，又一一被她自己推翻。她身子羸弱，体力不够，加上腿脚又不方便，这些办法她都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杀掉林伟。而且意外死亡，法医会做解剖，毒检很容易就能查到死因。实在是不稳妥。
她思考了很久，能用什么办法杀死他。
“琴琴，晚上的派对，你陪我一起去吧！”林伟正对着镜子打领结，透过镜子他看见周琴琴坐着安静地看书。
闻言，周琴琴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抬头看他一眼，“你觉得我现在的状况，合适么？”
林伟回身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半蹲在周琴琴的跟前，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处，态度温和，不气不恼，“毕竟是我的生日，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只要换上礼服，安安静静地坐着就行，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周琴琴在心底暗自冷笑一下，不动声色地用手里的书推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却依然点了点头。
林伟见她答应了，很是高兴，“晚上我让小安过来，你的礼服我前几天就拜托给她了。”
周琴琴继续翻着书，林伟见她不说话，便有些讪讪地，“那我去上班了，晚上来接你。”
林伟走后，周琴琴一直低头看书，一动不动。
实际上她想动也动不了，脊髓损伤，下肢瘫痪。
窗边，轮椅，书籍，就是她全部的生活，无奈且绝望的生活。
未到中午，琴琴妈就过来了，她买了几个菜，豆角，茄子，排骨，都是周琴琴最爱吃的。自从周琴琴出事之后，琴琴妈就每天两边跑。早晨九点半出来，到菜场买菜，中午和周琴琴一起吃饭，然后等她午睡醒来，再帮她推到窗边，给她准备好书和水果，四点之后回家给琴琴爸做饭。
琴琴妈看见女儿坐着一动不动，眼泪就蒙上了眼眶，但是她很快抹去，换了笑脸跟琴琴说话，“琴琴，妈今天买点了苹果，要不要给你榨果汁喝？”
周琴琴此时正看得入迷，不舍得抬头，“好！”
她看的是一本悬疑推理的书，内容血腥恐怖，琴琴妈只扫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憷，可是周琴琴却看得津津有味。
琴琴妈将果汁放在女儿手里，“喝点儿果汁。”
周琴琴“嗯”了一声，拿着果汁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口腔都甜得不得了，连带着脸上都露出了些微笑容，虽然只是一瞬。
她还是低着头，痴迷地看着书。
琴琴妈看女儿没有想跟她说话的意思，也就不再打扰她，自顾去做饭了。她先做的排骨，用料酒、盐、蒜、姜腌渍入味，滚一圈生粉，热锅倒油，油滚之后，倒盐。放进大蒜，生姜，翻炒之后，将排骨放入，大火翻炒呈金黄色，倒料酒、生抽、老抽、少许糖，翻炒两次，倒水，小火慢炖。
妥当之后，琴琴妈转身去处理蔬菜，没成想周琴琴竟然过来了，她正在仔细仔细地给豆角抽丝。手边，果汁机正在转动着。
“琴琴……”
“妈，我来给您打个下手。”周琴琴抬头抿唇一笑，纤长的手指不曾停下。
琴琴妈热泪盈眶，“哎，哎，好！”
真是许久没有看见女儿有过笑容了，自从出事之后，她总是郁郁寡欢。琴琴妈知道女儿难受，再也跳不了舞，走不了路，所有的梦想都到此为止，甚至这一辈子她都要被囚禁在这张小小的轮椅上。
换成谁，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是今天，女儿笑了。
琴琴妈高兴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更加卖力给女儿做菜。香喷喷的排骨，温软可口的茄子，及生机勃勃绿油油的豆角，周琴琴难得地吃完了一碗饭。
吃过午饭，琴琴妈收拾碗筷，而周琴琴把果汁倒出来，放在冰箱里冰镇。正是夏日，天热得很，琴琴妈觉得女儿不能吃凉的，但一想女儿难得高兴，也就随她去了。
收拾好厨房后，琴琴妈推周琴琴去上厕所。她扶着女儿，颤悠悠地坐下，等她方便好之后，扶着她站起来，让女儿靠着自己穿好裤子，这才又扶她坐下来。
只是如此一番动作，周琴琴和琴琴妈都已是满头大汗。
琴琴妈将女儿推回房间，又是费了一番功夫将女儿扶上床，见女儿出了汗，她怜惜地说道：“妈去给你拿件衣服，顺便给你擦擦汗，千万可别着凉了。”
周琴琴看着妈妈满脸汗水，鼻头微酸，“妈，别费功夫，我没事。”
琴琴妈却是不肯的，她自顾去衣柜拿了干净衣服，又去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仔仔细细给她擦了背，“妈再去洗一把，你擦擦脸。”
周琴琴自将衣服穿上，又接了妈妈的毛巾，洗了洗脸。
琴琴妈将毛巾放回卫生间，又回来替周琴琴掖好被子，“妈给你开了空调，你盖着被子睡，妈给你按会腿。”
周琴琴点点头，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眼里即将要掉下来的眼泪掩盖住。从出事到现在，自己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妈妈照料，不过短短三个月，妈妈就像老了十岁似的。
周琴琴觉得很心疼，又特别的愧疚，对林伟更加多了一分恨意。
她一定要杀死他！
2
琴琴妈趁着周琴琴午睡的工夫替她按了一小时的腿，等她醒来，又抱着她到轮椅上，将她推到窗边，“这会儿太阳落下了些，天儿没那么热，妈给你准备了点水果，你边吃边读书。”
事无巨细，琴琴妈给女儿拿了好几本书她平常爱看的书摆好，这才又到厨房切水果。
“给切了点菠萝和苹果，菠萝用盐水浸了，一点儿都不酸，很甜，你吃。”
周琴琴吃着水果看着书，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琴琴妈看女儿安安静静的，也不多打扰，转头又到厨房去了，“早晨林伟说晚上要办生日派对，你们年轻人啊，肯定要喝酒，妈给他煮点醒酒汤，你记着晚上叫他喝了。”
周琴琴淡淡地“嗯”了一声。
四周静谧。
“咣”，忽然间，厨房里传来碗摔碎的声音。周琴琴连忙问道：“妈，怎么了？”
厨房里琴琴妈回道：“没……没事，就是摔了个碗，妈妈收拾一下。”
好半晌，琴琴妈才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保温瓶，“这醒酒汤妈给你放保温杯了，晚上回来肯定还是热乎乎的。”说着她抬头瞧了瞧墙上的钟表，“四点了，你爸快回来了，妈得回去了。”
周琴琴点点头。
琴琴妈上前来握了握女儿的手，“妈能看着你一天，就是妈的幸福。你今天笑了，妈比什么都高兴。女儿，千万别再犯傻。”
周琴琴想起上个月自己趁着妈妈走后吞安眠药的事儿，心里觉得万分愧疚，当时妈妈差点儿要随自己去了。这些日子，琴琴妈每次走的时候都要嘱咐一遍，生怕周琴琴再做傻事。
但周琴琴不会那么傻了，她要杀人，是要杀林伟，绝非她自己。
“妈，你放心，我不会自杀了。走不了就走不了吧，都是命，我认了！何况，我不是还有您和爸吗？”说着她又扬了扬手里的书，“书上说了，只要我坚持复健，说不定哪天还能站起来。”
琴琴妈闻言顿时高兴得不得了，“真的吗？书上真这么说的？”
周琴琴点点头，“是有人说站起来过，反正明天要去医院复查，顺道问问医生。”
“嗯。”
“好，好，妈明天和你爸一起来接你。”
琴琴妈刚走半小时，林伟和小安就一起回来了。小安是来给周琴琴送礼服来的，顺便帮忙一起穿好。
礼服是大红色，收腰燕尾裙，极衬周琴琴——以前跳舞身材高挑的周琴琴。
周琴琴看着林伟和小安一起摆弄礼服，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俩脱下自己的衣服，将自己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心里犹如刀割一般疼。
当时就是为的小安吵架。周琴琴觉得作为合伙人的小安霸占林伟太多的时间，非要林伟和她散伙。
林伟和小安本来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创业，开了现在这家服装设计公司。小安的设计才能高超，在国内外获得了不少大奖。如果没有小安，这家设计公司也就开不下去了。
林伟觉得周琴琴无理取闹，周琴琴气得打了他一巴掌。林伟很生气，一把扑过去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当时她害怕极了，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林伟活活掐死，情急之下，她随手拿起手边的灯冲着林伟的头砸了下去。
林伟吃痛一声，松开了手，周琴琴趁机逃了出去。而林伟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他一直追着她跑，从家里追到小区门口。周琴琴怕极了，顾不得许多，只知道往前跑，终于，被一辆急速奔驰的汽车撞倒。
黑暗中，她看见林伟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听见他一直喊，“琴琴，琴琴……”
周琴琴觉得他好虚伪，好恶心，明明是他追着自己打，才害她出了这一场车祸，凭什么还要做出这样一副悲痛欲绝的深情来？
思及此，周琴琴不由地暗自攥紧了双拳，她，一定要杀了林伟。
林伟和小安像是给婴儿穿衣服一般，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生怕把周琴琴弄疼一般。林伟将周琴琴搭在自己的身上，小安帮她拉好衣服背后的拉链。长裙及地，掩住了她没有知觉的双腿。
“真美！”小安笑着打量周琴琴浑身上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周琴琴有些累了，后背出了细细的汗，身子差一点就要软下去，好在林伟眼疾手快抱住了她，“没事吧！”
周琴琴觉得自己极其狼狈，尤其是在小安面前，是那么令人觉得不堪。小安本来是没有什么特色的女子，相貌平平，不及周琴琴一半，只是她极有才华，这么多年，林伟都离不开她。原本周琴琴就对她不放心，而今，不安又多了几分恨意。
小安笑眯眯地和林伟一起扶着周琴琴在轮椅上坐下，又拿来了新买的高跟鞋，“这双高跟鞋，是林伟特意选的，我来帮你穿上。”
“不用了！”周琴琴讨厌小安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她和林伟站在一起，女才男貌，分外刺眼。而自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随意他们摆动。
她痛恨这种感觉！
小安见周琴琴有些不高兴，于是笑着将高跟鞋递给林伟，示意他来穿。林伟连忙接过，半跪在周琴琴身前，抬起她的右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来帮你，你最喜欢这个牌子的高跟鞋。”
周琴琴由着林伟替她穿上高跟鞋，她的脚很白，脚趾又细又长，非常漂亮，当年林伟就爱惨了她这双脚。可物是人非，也是林伟害她，让她这双脚再也站不起来了。
3
作为公司的老总，林伟的生日派对，有公司的员工，也来了不少公司的客户和供应商。大家都是一团喜气，整个派对现场热闹得不得了。相互寒暄，赠礼，玩闹，一切都离周琴琴离得很远。
从前，她站在林伟身边，俊男美女，十足的俪人，是整个派对的主角。而今，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捏着母亲为林伟准备的醒酒汤，看着全场喧哗，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也偶尔会有人来跟她说话，却只是寥寥两句，连带着眼神里都透露出悲悯。
周琴琴受不了！
更受不了的是，小安也是一袭红裙，挽着林伟的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巧笑倩兮，交杯碰盏。
但气归气，在这样的场面里，周琴琴是绝对不会发怒的，心里再怎么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
大家闹了多久，周琴琴就坐了多久。
直到接近子夜，这才散了场。散场了的生日派对，空荡荡的，林伟和小安不知道去了哪里，周琴琴掏出手机给林伟打电话。
约莫十秒，林伟才接起电话，还没听见他说话，只听得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林伟，你挂掉电话，否则，明天我就离开公司！”
是小安的声音。
周琴琴听得清楚，捏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她不出声也不挂掉。片刻后，林伟说：“琴琴，我马上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嗯。”周琴琴应了一声，剪羽盖住她褐色瞳仁，叫人瞧不出是什么神色。
林伟很快就急冲冲地跑过来，看着周琴琴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着，顿时有些愧疚，“不好意思，琴琴，我刚才跟小安谈了点事儿，我们回去吧！”
说着，林伟走到周琴琴身后，推着她的轮椅就要走。
“站住！”小安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林伟有些恼怒，“小安，你喝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琴琴今天一天也累了。”
小安冷笑一声，“她累我不累吗？林伟，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你不把事情说明白，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走。”
“小安！”
“你想说什么？”周琴琴坐在轮椅上，抬起头对着小安，气势还是逼人。
小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勾着唇冷笑道：“你都瘫了，还赖着不走。周琴琴，你明知道他爱的是我，你怎么就那么贱呢？”
趁着酒意，小安把平日里不会讲的话一股脑全讲了出来，“出车祸的时候，你们是为了我吵架的吧！周琴琴，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我和林伟在一块都多少年了，我帮他做设计，跑业务，我为他付出了多少青春。可是你，你一出现，就把林伟抢走了。你，你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男人啊，为什么要抢我这一个？”
小安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大概是想到过往酸楚得不得了。从大学起，她就喜欢林伟。林伟说要创业，她就放弃父母为她安排的铁饭碗，跟着他到陌生的城市发展。这几年吃了不少苦，经常喝到吐，被人揩油，她都忍了。
她以为一直在林伟身边，他总会爱上自己，然后和自己结婚。
可是没有想到，周琴琴出现了。
她夺走了她的一切。
周琴琴闻言，缓缓地勾起了唇角，“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小安一怔，大概是没有意料周琴琴会这样冷静。
林伟冷着脸，看着小安发酒疯很是不喜，他冷声喝道：“小安，你今天喝多了，我给你叫个代驾，赶紧回去吧！”
说着他就带着周琴琴往外走。
小安看林伟又是这样的态度，气得直跳脚，她上前一步用尽全力将林伟一扯，“林伟你站住，你上次说过会跟她离婚的。”
林伟一个踉跄，推着轮椅的双手不由地松开了。周琴琴的轮椅顺着门口的斜坡就滑了下去。
“咣当”一声，周琴琴从轮椅上摔了下去，整个人还维持着坐的姿势，冲着右边方向摔了出去。很疼！疼得几乎眼泪都要掉出来，可是周琴琴忍住了。
她紧紧地抓住手里的醒酒汤，咬一咬牙，将所有愤恨、心酸都咽了下去。
林伟见状，反手就狠狠甩了小安一巴掌。
小安摸着红肿的脸，看林伟紧张万分地去抱周琴琴，“琴琴，你，你没事儿吧！”
周琴琴委委屈屈地靠着林伟，一言不发，由着林伟将她抱起来，“没事。”
林伟心疼得不得了，将她放好，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要去医院吗？有没有哪里疼？”
周琴琴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觉得酸酸胀胀的。
记得谈恋爱的时候，林伟也总是这么温温柔柔地对自己说话。可是，短短两年婚姻，林伟就变了，变得不再有耐心，不再温柔体贴，而且嫌弃她烦，更甚至，那天对她动了手。
后来，她出了车祸，医生宣布她瘫痪，林伟才觉察到自己犯了大错，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当时她沉浸在悲痛之中，一心求死，对林伟的示好视若无睹。上次她自杀失败，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开始把目标转向林伟。
无论林伟怎么服软求和，她都冷漠以对，看着他吃瘪难受，她心里很痛快。
似乎她多恨林伟一分，心里就多舒坦一分。
可刚才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一些恍惚，她看到了林伟眼底情真意切的关怀。
没有一丝掺假，真真切切的关心。
周琴琴不敢相信，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还有关心，明明还在这里和小安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不，她不能便宜了他们！
周琴琴握住林伟的手，“我没事，我累了，想回去睡了。”
“好！”林伟见她无事，顿时也放心了，站起来推着她往外走。
只留下小安一个人，活脱脱的像一个笑话。
4
小安到底是不甘心的，直到林伟和周琴琴回到家里，她还在电话轰炸。林伟揉一揉有些发疼的头，只觉得小安愈发地不可理喻。
“小安，你别拿离开公司来威胁我，要走你走，我不再拦你。”
说完林伟“啪”地挂掉了电话，还关了机。
周琴琴已经躺在床上，握了一天的醒酒汤还摆在床头柜子上，她冲着还在生气的林伟招招手，“妈下午做好的醒酒汤，我都拿了一晚上，带出去又带回来，你赶紧喝了早点睡吧。”
林伟闻言微微一笑，方才还盛怒的表情已然不见，他坐在周琴琴身边，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周琴琴想要挣脱，他却抓得更加紧了，“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说话了。”
周琴琴微蹙着眉头，转开了视线，“很晚了，我累了。”
“你先睡，我陪着你。”
“记得喝醒酒汤。”周琴琴又嘱咐了一遍。
林伟“嗯”了一声，看着周琴琴闭上眼睛，伸手抚了抚她散在额前的碎发。略略昏暗的灯光下，周琴琴有些苍白的脸色惹得他阵阵心疼。
真的不该轻信传言啊，不然，琴琴怎么会出事？
她从小漂亮，身边追求的人也多，那天他不知道就被小安挑了起来，回到家里和周琴琴大吵了一架。琴琴说他和小安不清不楚，他气极了，觉得琴琴实在是可恶，竟然反过来倒打一耙。
琴琴打他巴掌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地，怒火上了头失去了理智，竟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后来她跑了出去，他担心夜里不安全，就追了出去，没想到琴琴惊慌失措，以为他要把她怎么样，拼命地往前跑。
到底，还是发生了意外。
看着琴琴躺在重症监护室差点儿没命的时候，他也想跟着她去了。
前两个月，琴琴服安眠药自杀，他悔得拼命用头撞墙，头破血流。
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知晓琴琴心里恨他，可是他心甘情愿接受琴琴的冷漠与怨恨。就算往后一辈子琴琴一直折磨他，他也无怨无悔，只要琴琴能够高兴，只要她还活着。
林伟替周琴琴掖好了被角，才拿起保温杯去厨房喝醒酒汤。一口一口汤喝在嘴里，涩涩的，有些发苦。
只是热汤灌进去，他还是清醒了不少。打开手机，给小安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明天起，我离开公司，股权按最初的协议分好。小安，这么多年，谢谢你，帮我完成我的梦想。琴琴是无辜的，不论怎么样，你都不应该伤害她。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愿再去计较。以后，请勿打扰！”
发完短信，林伟打算去泡个澡，刚起身，手机又响起来了。他以为是小安打来，顿时有些烦躁，刚要挂，却瞥眼发现是琴琴妈打来。
“妈，这么晚你还没睡？”
“林伟啊，妈有件事跟你说……”
5
周琴琴躺在床上不曾入睡，听着浴室的水滴滴答答，心里从最初雀跃变得一点点开始慌张起来。
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现过许多她和林伟谈恋爱时的场景，甜蜜的，忐忑的，种种过往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心头，到底是有些纠葛和疼痛的。
毕竟是真真切切地爱过的，也曾经为他牵肠挂肚，甚至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就连车祸的时候，她也庆幸撞到的是她自己。
可是，下肢瘫痪，对她来说，实在、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宁愿当时就死了，也好过如今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
当清清绿绿的豆角汁被她倒进妈妈做的醒酒汤里时，她丝毫没有犹豫，反而有一丝兴奋。
她曾经想象过，林伟四肢麻木，躺在浴缸里，被热水活活溺死。
真的是泄恨！
黑暗的夜里静谧无声，只听见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却好似一把钝刀一下一下敲着周琴琴的心。周琴琴痛苦地闭了闭眼眸，却瞬间惊醒。
她似乎看见林伟面色惨白地躺在浴缸里，毫无生息，本该高兴的她心里竟好像被一块大石压住，难受得紧。
卫生间还只是听见流水声，没有半点林伟发出的声响。
周琴琴有些慌张，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想起初次见面时穿着白衬衫的林伟，心头怔怔地发疼。
不是想杀死他吗？
为什么会心疼？
疼，好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是她最爱的人，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林伟，林伟，你醒醒，你快醒醒！林伟！”周琴琴到底没有狠不下心，她挣扎爬起来，撑着麻木的双腿要站起来，却不想腿脚根本不听使唤，直挺挺地，“咣”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不得疼，她用双手撑起身体往前爬，“林伟，你醒醒，你醒醒啊，我错了，我错了，你醒醒，求求你快醒醒啊……”
她以为林伟真的昏迷了，却未想到，林伟站在卫生间前，看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连忙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别怕别怕，我没事。”
周琴琴见他没事，顾不得心里的疑惑，放声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林伟！”
她一直哭，声嘶力竭地哭，哭了很久很久，林伟抱着她心疼得不得了。但是他没劝，只是体贴地将她抱回床上，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放肆。
琴琴妈说：“林伟，琴琴心里头不舒畅，才做了错事，妈给你道歉。可是妈求你一件事，你由着她，由着她让她做完这一遭。我的女儿我清楚，她不会真的那么狠心的。如果咱们拦着，琴琴怕是一辈子走不出来了。”
林伟答应了，他觉得琴琴妈说得有道理，琴琴的痛苦他也看在眼里。如果不宣泄出来，琴琴真的要抑郁了。
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红肿得不像话，心里却是畅快了不少。林伟拿热毛巾给她敷眼睛，想看看她好些没有，她却躲进了被窝。
林伟去扯被子，她却攥得紧紧的，“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我今天请假了！一会儿陪你一起去医院。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林伟拿下被子，看着她浮肿的眼睛有些心疼，“我再去给你拧一把毛巾敷一敷，别让爸妈担心。”
周琴琴应了。
去医院的路上，周琴琴靠在妈妈怀里，看着前座林伟和爸爸低低地说着什么，心里的痛苦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或许往后漫长的日子，要面对很多很多的苦难，但周琴琴想着，有林伟，有爸妈，再多再大的苦难，她大概也都能勇敢地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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