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冠蛇，小時候我只聽說過有這種蛇，但從沒親眼見過，在十二歲那年，我終於見到了，但不如不見。
那時，總有些外地的生意人到我們那裡買樹，而且買的都是古樟。周邊村莊那些高大的古樟基本上都賣完了，我們村的那幾棵也經常有人來問，賣與不賣，還得徵得全村人的同意。
村裡家家都很窮，沒錢，連電都未通，用煤油燈。為了能儘早通電，大家都同意把村裡的那棵最大的古樟給賣了。
古樟賣了多少錢呢？九千多塊。在那時，萬元戶可是屈指可數的，能賣九千塊錢，值了！
（這棵樟樹比我們村的小多了）
好像是浙江的老闆，帶來了好幾個後生，交了錢之後開始倒樹了，那可是比較壯觀的場面。
由於古樟太高大，他們不是一來就用鋸子把樹鋸倒，而是先把那些粗大的樹枝鋸下來。
看他們鋸樹枝也是特別振奮人心的，只見他們毫不畏懼地爬上樹，用我從沒見過的大鋸一鼓勁地鋸。只可惜我當時要上學，不能全程欣賞，很多細節都錯過了。
古樟實在太高大了，那些人鋸了古樟還要不緊不慢地鋸成一塊塊板才算完工，所以弄了好長時間。那天，我放學回家，依然像往常一樣跑到古樟那裡去看他們幹活。只見很多人圍在那裡表情凝重地議論著什麼，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當我湊過去看時，心頓時不由得砰砰地跳了起來。只見一截鋸到一半的樹幹上流了一灘血在上面，再看樹幹下有一截奇怪的東西，像蛇不像蛇，像雞頭不像雞頭，到底是什麼呢？
有個膽大的人用樹枝撥了一下那奇怪的東西，說是雞冠蛇。
雞冠蛇！先前我只是聽大人說過，現在親眼所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條蛇是躲在空了心的樹幹裡，買樹的人用鋸子一鋸，正好把它的頭給鋸下來了。
本來也不知道鋸到的就是雞冠蛇，因為樹幹還沒完全鋸斷，只是見血從鋸縫間滲出來而已，但不知怎麼回事，那蛇頭雖然脫離了身體，當時依然還有活力，自個從樹幹的洞裡掙扎著滾了出來。
“不好，雞冠蛇是有靈性的，這下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了。”有人憂心地說。
“是啊，不單是雞冠蛇，就是這麼古老的樟樹也同樣有靈性。上樹鋸一根樹枝，不是單身漢沒人敢去，會有報應。”有人附和。
這真不是亂說的，在買樹的人來之前，別說鋸樹，就是搭個木梯也沒人敢爬上樹去，怕樹上隱匿著蛇是其次，主要是怕有殺氣。
外地來的人不怕這個，現在把樹全部鋸倒了，難道真的就一點事都沒有嗎？最不可饒恕的是，他們居然還把雞冠蛇的頭給鋸下來了，後果難料。
富貴險中求，可能為了賺錢的緣故，那些外地人根本不在意我們所在意的，用鐵鍬剷起蛇頭往水溝裡一拋，沒事人一個繼續幹自己的活。
接下來，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呢？沒有。
看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有膽有識，令人佩服。
那些生意人不單有膽量賺錢，談情說愛也是一把好手，其中一個小夥子竟然和我們村裡一個漂亮的姑娘打成了一片，兩人談上了。
那個姑娘仗著有點姿色，平時有點高傲，好幾個媒人來說媒都碰了一鼻子灰，現在自己和一個根不知底不知的外地人攪在一起，很是讓人想不通。對於此事，她的父母並未表態，可能是因為外地人給了他們一些好處的原因，具體什麼情況不得而知。
古樟鋸成了一塊塊樟木板，正當他們請來了大卡車準備裝走的時候，出了意外。那個和我們村的姑娘戀愛的小夥子突然倒下了，口吐鮮血。
這是怎麼回事？領頭的也就是小夥子的父親，看了看倒下的兒子，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太累了，休息一下就沒事。”
小夥子最後活過來了沒有？不知道。
那些外地人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不讓我們去看那個小夥子，也不說是死了還是活著，在匆匆離去的時候是用被子蓋著抬上車的。
這種情況，我們村那個漂亮姑娘肯定是不可能跟著一同去的，默默地遠遠看著他們離去。
那個外地小夥子當時到底有沒有死，我們不知道。如果他沒有死，現在是不是依然活著，我們也不知道。
古樟從此在村裡消失，但大家仍然記得它枝繁葉茂的樣子，高聳入雲的氣勢。
那時太年輕，現在我又懷疑當時發生的一切，無法確定世間是不是真的有雞冠蛇。
如今，老家的人各奔東西，想聚在一起的機會都很難找了。有句話叫做樹倒彌猴散，村裡的古樟被外地人鋸倒的那一刻，是不是註定我們都將散落四方？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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