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董必武當警衛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退休幹部、八旬老人梁方建最驕傲最難忘的,是曾在老一輩革命家董必武身邊工作十年。1961年至1971年,他在部隊服役時,非常榮幸地給董必武當警衛。回憶跟隨董必武的日子,梁方建說,這十年是永生難忘的十年,也是受益一生的十年,自己潛移默化,受董老的教誨和影響太多太多。

濮陽農村娃當上董必武的警衛

儘管已是81歲高齡,但回憶起給董必武當警衛的前前後後,梁方建依然記憶猶新。

梁方建於1939年生於濮陽縣渠村鄉一個普通農家,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娃。初中畢業後,梁方建進入渠村鄉政府工作。1959年徵兵時,一位帶兵的連長住在鄉政府,和梁方建同住一個房間。交談過程中,連長問梁方建想不想去北京當兵。梁方建回答說自己沒有報名,而現在再報名已經晚了。連長說,如果願意的話,明天可以到慶祖鎮的體檢點上體檢。就這樣,梁方建幸運地走進了軍營,分配到北京某部隊服役。

將梁方建帶到北京的這位連長,名叫李增林。梁方建說,李增林是自己的恩人,是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李增林將梁方建帶到部隊後,安排在連部當通訊員。由於工作出色,不到半年梁方建就被調到了營部。再過了大半年,他又被調到了幹部中隊任上士。1961年,梁方建被調到董必武身邊工作。

1961年至1971年,梁方建非常幸運地和董必武朝夕相處了十年。十年間,他一開始是在董必武的辦公室做內勤。更長的時間,他是做董必武的警衛。

董老生活簡樸 愛學習

在董必武身邊工作十年,是梁方建一生中最為重要的十年。董必武身上發生的許多小事,都讓梁方建銘記在心。

梁方建說,董老生活簡樸,飲食習慣非常簡單,餐桌上從來沒有海鮮,也不喝酒,但常會有他的夫人何連芝醃製的四川小菜佐餐。董老吃飯時,如果不小心有掉到餐桌上的米粒、菜,都會撿起來吃了,飯碗裡從不留一粒米、一勺湯。有一天,董老主持一場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招待會,宴請外國友人,晚上十點多才到家。一進門,董老就對梁方建說:“小梁,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剩米飯。如果有,就讓大師傅炒一小碗雞蛋飯。如果沒有就算了,不要再專門做。”從此以後,董老參加這類活動,就先在家吃一點稀飯,墊墊底,再參加公務活動。

梁方建記得,董老用的洗臉毛巾破了,依然捨不得扔,讓梁方建把毛巾的兩頭對上縫起來,然後再剪開對摺的地方,把破的地方剪掉,沿邊兒繚上。這樣,一塊長條形的老毛巾,就變成了小方形的新毛巾。這塊經梁方建加工的毛巾,董老又用了好長時間。

梁方建說,在他的印象中,董老不僅生活簡樸,而且愛好也很簡單。“老人家的嗜好,一定要說有,那就是看書、看報紙。從早到晚地看。”梁方建介紹,董老讀書看報批閱文件時,如果身邊工作人員不提醒起身活動活動身體,董老絕對會忘記這個需要。所以,請董老走出辦公室去外面活動活動,是他們工作中很重要又很難辦的一件事,每次都要催很多遍。董老常常是口上答應了,卻丟不下手上的文件和書報,甚至連眼皮都不抬起來。作為警衛,為了讓董老起身活動,梁方建有時就站在旁邊等。這種辦法偶爾也奏效,董老會抬起頭,理解地報以微笑,從而站起來,走出辦公室。有一次,梁方建提醒董老出去散散步休息一下。董老卻說:“我這不是在休息?”說著,揚了揚手中的書。在董老看來,看書就是休息。

用活到老學到老來形容董老,再適合不過了。有一次,梁方建隨董老到人民大會堂開會。到大會堂時,他走到前面幾步去開門,突然聽到後面董老發出聲音,以為董老有什麼吩咐,梁方建連忙停住腳,回頭問董老有啥事。想不到卻看見董老手上拿了一張小紙條,一邊進門一邊說:“外語不抓緊,一放下就會忘。”原來,董老是在學外語。

董老的書法是比較出名的。梁方建說,當年他們就知道,董老把寫毛筆字當作鍛鍊身體的一種方法。他給自己規定每天寫的字數,一天不落。萬一在行程中沒有條件寫,到了駐地,安頓好,老人家還要多寫一些,把落下的字數補回來。梁方建離開董老後,有一次去看望他,那時董老已84歲,依然寫了一幅字送給梁方建。

友誼深厚 董老親自給梁方建安排工作

十年的相處,勤快、懂事、認真、負責的梁方建,深得董老的喜歡,兩人也在工作、生活中產生了深厚的友誼。

梁方建對董老非常尊重,把董老的一切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一心一意地考慮如何更好地照顧董老。有一次,董老在廣州軍區禮堂看電影。兩個警衛一個是主班,一個是次班。當天,梁方建雖然是次班,但他依然寸步不離董老左右。董老看完電影下樓梯時,不小心將兩個臺階當成一個臺階,一腳踏空,眼看就要摔倒,主班離得遠點兒,當時沒能及時跟上去,梁方建由於離得近並反應快,瞬間將董老攙扶住。

正因為如此,董老對梁方建也特別看重,平時有啥事也都喜歡帶著他。1970年8月下旬,董老召集身邊工作人員開會,說要去外地考察工作,中央要求只准帶一個隨員,特地點名讓梁方建跟著去。次日九點半,梁方建跟隨董老到達機場,在登機過程中注意到,毛主席和其他政治局的首長也在各自登機。他敏銳地覺察到,這次會議很重要,心裡陡然緊張起來。擔心董老的安全,他陪著董老走到舷梯旁,攙著董老走進前艙,安頓他坐好,然後一面調整心情一面四處觀望。董老看出梁方建有些緊張,便提示他坐在自己身邊,聊天似的說:“小梁啊,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去幹什麼嗎?”梁方建說:“你不是去考察工作,而是要參加一個非常重要而又非常保密的會議,地點不是廬山就是上海。”董老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梁方建說:“到了機場就見到毛主席和好幾個領導人都在機場,正在登機。”董老說:“對,是去廬山開會。你對這次出差有什麼想法?”梁方建說:“參加這麼重要的會議,讓我一個人跟著你出來,擔子太重了!這是我跟著你近十年來第一次做這樣的工作。我思想壓力很大,很怕擔負不起來。”董老安慰他說:“只准帶一個工作人員,這是黨中央、毛主席的要求。那麼多人,會議的組織、安排會周到的,不要擔心。”會議結束後,董老和梁方建還按照黨中央的要求,兩個人當著面,互相監督,將所有的會議記錄和文件全部燒掉。董老對梁方建說:“我們兩個人都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員不分年齡大小,不分從事工作的職務,不分參加工作早晚,同樣都有互相監督的權利。”

剛到董老身邊時,梁方建還沒有結婚。每次回家探親,董老都會把他叫到身邊叮囑:你這次回家,一要注意安全,二要代我問老人好,三要到群眾中去。多瞭解群眾生活情況,看群眾有哪些需要解決的問題,回來後向我彙報。因此,梁方建每次回家,都會將看到的、聽到的如實向董老彙報。董老每次都會認真聽,有時也會說:“這個問題中央政治局開會時我說說。”

雖然在北京工作,但梁方建依然選擇了在老家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女孩李香蓮結婚,婚後把家屬留在濮陽。1971年,梁方建已經31歲了。有一天,董老突然把他叫到身邊說:“你在我身邊的時間不短了,我想你的工作應該變動一下。我給中央辦公廳的負責人說過了,你就到中央辦公廳機關事務管理局去工作。你對此有什麼意見和要求?”梁方建如實對董老說:“首長為我好我知道。不過,老家多次來信,說家裡有實際困難,需要我回濮陽。”董老有點驚訝,沉默了一會兒說:“家裡有困難需要你回去,你又想回去,那就按你的想法辦吧。我給有關部門說一下,讓你去濮陽縣委工作吧。”就這樣,在董老的親自關懷下,梁方建回到了老家,被安排在濮陽縣委組織部。

梁方建至今保存著董老寫給他的詩歌、書法作品。董老文采斐然,愛寫毛筆字,每天堅持練習,經常會寫詩歌送給梁方建,上面留言“方建同志存閱”。比如,1970年廬山會議後,董老給梁方建寫了一首詩:“山中連日雨陰沉,秋雨為功動鬼神;午後雲開紅日出,林間暖入晚晴新。”有一年在黃山,董老又寫了一首詩送給梁方建:“絕頂未能到,來茲已覺奇;拄天驚突兀,立地訝垂展;雲海翻騰勢,石松舞蹈姿;深山諸妙境,再探許吾期。”有一次,梁方建回濮陽探親,董老說:“送你一件什麼禮物呢?給你愛人寫幅字吧。”於是,董老揮毫潑墨,將毛主席的一首七絕詩送給梁方建的愛人李香蓮:“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這些詩歌、書法作品,無一不是董老和梁方建二人深厚感情的見證,也說明董老對身邊工作人員的關懷是無微不至的。

為濮陽縣批了個大項目

上世紀70年代的濮陽縣,因地處黃泛區,受人口、交通、產業等制約,是個貧困縣。當時,濮陽縣人口有80多萬,在河南僅次於鄧縣。同時,濮陽縣沒有鐵路,不臨海,位置偏僻,陸路、水路都很不方便。縣委一心想改變濮陽縣這一落後情況,無奈由於物資匱乏,很多事情都很難辦成。知道梁方建曾當過董必武的警衛,濮陽縣領導多次找到梁方建,希望他能與縣有關部門人員一起去北京,當面向董老彙報濮陽的工作與狀況。

在董老身邊工作十年,梁方建深知董老的脾氣、性格和作風。董老平時是絕不搞特殊的,即便對自己的兒女,也堅決不給予任何方面的照顧。平時工作中,董老也多次教育梁方建等其他工作人員,不要搞任何特殊。每年,董老都會到外地小住,每次動身前都會向管理生活的同志交代,出門要按中央標準安排就餐,不準做山珍海味,不準擺放各種酒、飲料和煙,不許提額外要求。

梁方建還記得自己有次挨董老批評的事情。那是1968年的冬季,董老到廣東休養,入住廣州軍區招待所。一天下午,軍區柳政委來電話告訴梁方建,說晚上七點半軍區禮堂有文藝晚會,請首長參加。因為知道董老不習慣搞特殊,梁方建在電話中再三問對方是不是為董老安排的專場演出,柳政委反覆申明說不是。梁方建就向董老報告、請示,董老又專門問梁方建是不是為他安排的專場?表示如果是就一定要辭掉。梁方建將柳政委的電話保證如實彙報一遍,董老這才同意參加。想不到到了晚會現場,丁司令員走上前握住董老的手說:“董老啊,你這些天辛苦了,今晚給你安排一個晚會,請你欣賞並提出寶貴意見。”晚會結束一回到駐地,董老就對梁方建提出嚴肅批評:“怎麼搞的,平時多次給你們講過到了駐地不要搞特殊,不要給別人添麻煩。這些話你沒記住嗎?”說著說著就動了氣,連衣服也不換了。等董老發火稍微停頓時,梁方建爭辯說:“我不止一次問過柳政委,他肯定地說不是為你組織的專場。再說,晚會現場有滿場觀眾,也不像專場演出,丁司令那番話我覺得只是表示對你的一種尊重,是一種客套話。”董老聽後感覺有道理,就向梁方建道歉。不過,自此以後,梁方建做事情更加細心、慎重了。

董老不搞特殊的作風,梁方建一直牢記心中。但作為濮陽縣人,面對家鄉父母官的請求,尤其是自己也希望家鄉能更好更快發展,梁方建決定到北京一試。1974年,梁方建和當時的濮陽縣委書記,以及一位電力專家一同到北京。董老親自接見了他們。梁方建向董老彙報了自己在濮陽的工作和生活狀況,濮陽縣領導也如實向董老彙報了濮陽縣目前的發展情況,並說出了發展中遇到的困難。濮陽縣當時僅有一個小發電廠,所供電力不要說保證不了工農業生產用電,就連居民用電也常常難以保證。董老聽後若有所思,表示已經記在心裡。為鼓勵、鞭策濮陽縣委奮力改變濮陽縣的落後面貌,董老還當場為他們題寫了匾額:中國共產黨濮陽縣委員會。

讓梁方建和濮陽縣領導驚喜的是,就在他們去北京拜訪董老不久,國家計委很快就立了項,決定投資600萬元,在濮陽建設一座火力發電廠,並配備10輛解放牌運輸汽車運輸煤炭,解決發電所需要的原料問題。要知道,當時國家計委總共立了110個大項目,濮陽縣這個項目就名列其中。同時,為方便工作,還解決了3部小汽車、2輛吉普車、1輛華沙轎車。這真的是一種雪中送炭式的幫助。要知道,當時整個濮陽縣也只有1輛舊車。可以說,至今40多年過去,董老對濮陽縣的愛,對革命老區和落後貧困地區的愛,依然迴盪在濮陽大地。

終身受董老的教育和影響

“我離開董老快半個世紀了,很多事情還經常在我心裡翻騰。我常常想,有機會陪伴董老十年,親眼見到第一代革命者平易簡樸的生活,親耳聆聽老革命者的教誨,親身感受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是如何對待黨的紀律,我真是太幸運了!”梁方建說,董老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為人民服務的一生,自己給董老當警衛十年,深受董老的言傳身教。董老留給自己的精神財富,讓自己一生受用不盡。

回到濮陽後,梁方建輾轉了多個地方。他先是在濮陽縣委組織部工作,1977年被調到安陽地委組織部人事科。後來,安陽地區行署人事局成立,梁方建任人事局科技科科長。1983年,濮陽建市,梁方建回到濮陽,任職於濮陽市委組織部。市人事局成立後,他又任人才中心主任。此後,梁方建又先後任濮陽賓館總經理、市民政局副局長等。2000年,梁方建以市民政局正縣級調研員身份退休。

梁方建說,自己一生受董老的影響很深。在董老身邊時,董老經常叮囑身邊的工作人員不要搞特殊,不要貪汙腐化。後來的職業生涯中,梁方建當過副局長、總經理,手裡曾經也有過不小的權利,也受到過誘惑,但始終牢記董老的教誨,在工作中從沒有出過任何問題。在濮陽賓館任總經理時,有親朋好友到來,住的房間都是他自掏腰包。董老以前經常將自己比作革命的一塊“補丁”,哪裡需要補哪裡。梁方建也曾在多個崗位工作,每次調動,他都愉快地接受組織安排,並在工作中認真負責,在每個崗位上都乾得很出色,真正繼承了董老的“補丁”精神。

董老謙虛、和善的為人,更是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梁方建。在工作過程中,梁方建始終和領導、同事保持著比較和諧的關係。在濮陽賓館任總經理時,班子成員裡有三個副經理,梁方建信任他們,敢於放權,大家各司其責,關係非常好。在生活中,董老對子女要求嚴格,梁方建同樣如此。他將董老這一良好的家庭教育習慣應用到對子女的教育中。梁方建共有5個子女,一個兒子和4個女兒,儘管沒有特別高的職位,但都是國家公務員,都在兢兢業業地為國家幹事,並在工作中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目前,梁方建已經是四世同堂的八旬老人了。但他精神矍鑠,身體硬朗,從來不失眠。梁方建告訴記者,這一切都得益於自己在董老身邊的經歷,自己的心態很好,從沒做過對不起黨、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百姓的事情,因此心裡沒啥事。“給董老當警衛的十年,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十年,我終身受益,也終生銘記。”梁方建說。(記者 孟晉 吉子文 袁冰潔 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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