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那鄉村——溺嬰

那年月,那鄉村——溺嬰

文 | 陳四妹 · 圖 | 網絡


溺嬰,是指一切侵害初生兒生命的行為。舊社會溺嬰現象十分普遍,這是由於勞動人民在反動統治階級的剝削壓迫下,生活貧困、無力撫養子女而被迫溺嬰,同時受到重男輕女思想的束縛,溺女嬰之風尤甚。


迷迷糊糊中我睜開雙眼,已不知這是多少次的餓醒,渾身難受,頭暈乎乎的。我想起媽媽甘甜的乳汁,想起媽媽慈愛而又有點無奈的目光,雖然我已有好幾天沒看見她了。媽媽,我要媽媽!我大聲地哭喊著。


可惜,沒人聽得懂一個哇哇哭叫的嬰孩的語言。

“總在哭,嚎喪啊,你個催命鬼!”伴隨著聲音,一雙怨恨的眼睛慢慢向我移過來。我知道是我的奶奶,我不明白為什麼奶奶不喜歡我,老是兇我。看我和看姐姐的眼神都不一樣。

奶奶的眼睛,深邃蒼老,太多太多我讀不懂的內容夾雜著深深的怨恨。看著奶奶踮著小腳走了過來,我在心裡說,奶奶我好餓,我好餓……可是奶奶瞪了我一眼說:“哭,就只知道哭!個賠錢貨!轉身就離開了。”

我緩緩揚起自己的右手,把大拇指塞進嘴裡——特別喜歡這個感覺,就好像是在吸媽媽溫軟的乳頭。我貪婪地吸著自己的手指,感覺此刻就幸福地躺在媽媽溫暖的懷抱裡……

“娘,還是把妞送衛生院去撿點藥看……”是爸爸的聲音。

“看什麼看!你哪裡還有錢?莫忘了,你媳婦肚子裡還有咱家的孫子,哪有那麼多錢用……我給鳳仙算過命,她肚子裡這次一定是兒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說完,奶奶踮著小腳走開了……

爸爸嘆了口氣,走過來,蹲在搖籃面前,用手摩挲著我只剩下皮包骨的頭,然後搖搖頭,輕輕地走開了……


那年月,那鄉村——溺嬰



“招娣奶奶……”

招娣是我姐姐。迷迷糊糊中我也聽出這是對門大狗他奶奶的聲音。我不太喜歡大狗的奶奶,因為只要她來過,奶奶就會更不開心,不開心的時候罵的最多的就是我,雖然我還不會說話,可是我心裡什麼都清楚。

以前,奶奶每次生氣的時候不是罵我就是罵媽媽,媽媽總是低頭不做聲,默默忍受。自從奶奶“知道”媽媽肚子裡有個弟弟後,奶奶對媽媽的態度好多了,沒有罵她。只在沒人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很複雜,有些令人不安……

“這伢怎麼樣……”大狗奶奶扭著小腳走過來看我,奶奶隨後也過來了,我有些害怕,沒有睜開眼睛……

“這個伢恐怕不行啊……”

“要是一生下來就……還好些,白養一年……”大狗的奶奶惋惜地說。

“只怪我當時心太慈,本來已經丟水盆裡了,鳳仙個鬼女子平時蠻聽話的,那天不知怎麼啦,一下子跳起來把孩子抱在懷裡,跪著求我把孩子留下來……唉,真是個討債鬼……”

我慢慢睜開眼睛,不想要她們靠近我,我說別過來別過來,無奈我說什麼,聽起來也只是嚶嚶的哭泣之聲。

“乾脆……”大狗奶奶牽著我奶奶的手走過去小聲說著什麼,我已聽不見了……

“鳳仙幾時回呢?”

“修堤壩,秋伢說大約五六天再回,”秋伢是我爸爸。曾聽奶奶說,她一生共生了九個兒女,但只存活了我爸一個。所以從小對我父親也格外的縱容嬌慣,家裡體力活從不讓他幹。所以現在掙的公分還沒媽媽多。這次修堤也沒讓爸爸去,而是懷孕的媽媽去。

爺爺在父親12歲那年得了不治之症撒手人寰,就只剩下奶奶和爸爸相依為命,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奶奶一個人處理,支撐著家也很不容易。媽媽是家裡的童養媳。所以家裡一直就是奶奶說了算,爸爸媽媽一直都很怕奶奶,唯奶奶命是從。


那年月,那鄉村——溺嬰



“奶奶,奶奶……”聽聲音我就知道是大狗子和二黑子,大狗六七歲,二黑和我姐招娣一般大小隻有三四歲。弟兄倆像一陣風跑到我家裡,依偎在自己奶奶的身邊。我偷偷睜開眼,看到我奶奶嘖嘖地看著大狗和二黑,“你看,你看孫兒子幾逗人疼喲……”

奶奶臉上寫滿了羨慕嫉妒恨啊!

大狗的奶奶慈愛地撫摸著大狗和二黑說:“嗯,一個苕兒子都比閨女強……”

奶奶突然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嚇得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過了一會,大狗奶奶像凱旋而歸的戰士牽著大狗和二黑回家時,突然回頭,眼睛盯著我,意味深長地丟給奶奶一句話——心放狠些啊……

迷迷糊糊的,我又睡了一覺,醒來好難受哦,喉嚨像火撩過一樣,肚子也餓了,渾身軟綿綿的。以前這個時候奶奶會給一點米湯我喝的,可是自從大狗他奶奶上次來過後,奶奶就好像忘記給我吃的了……

不知什麼時候,招娣趴在我的搖籃邊,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我。看見姐姐我好高興,我剛想和姐姐說幾句話,突然,奶奶踮著小腳走過來,一把將姐姐拽過去,說:“乖乖,妞生病,莫過去,走哈,奶奶去拿糖果你吃。”

姐姐不情願地扭動著,但還是被奶奶拖走了……

“招娣啊,你說你媽肚子裡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弟弟啊……”

聽著姐姐稚嫩的回覆,奶奶蹣跚地牽著姐姐哈哈大笑著一路走開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渾身痠疼,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在心裡拼命喊地喊著媽媽,可是始終都不見媽媽……


那年月,那鄉村——溺嬰



“招娣奶奶,桂花好像要生了!”大狗奶奶低著嗓門像一個幽靈一樣忽閃進來了。

“要是生個閨女就好,他們家已經四個兒子了,也該要個閨女了……”

“不是麼,兒子有幾個了,可以要個女伢了……”奶奶嘟囔著。“你先去看看,等我料理完家務再過去看看啊,大狗奶奶……”

可是還沒等奶奶料理完,大狗奶奶就神情慌張地小跑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說:“真是造孽啊,那好一個帶把的,她就……”

“什麼?啊!不會吧,她太殘忍了吧,是個女伢嘛還無所謂,哪有這樣對兒子的!”奶奶憤憤不平地說,“哎呦,糟蹋了,糟蹋了……真的是乾的乾死了,澇的澇死了啊……唉!”奶奶恨得捶胸頓足……

過了一會,奶奶懷疑地又問道“確定是桂花不想要?還是意外……”

“千真萬確啊,招娣奶奶唉,我進去時,伢還趴在水盆裡……你說,你說……”大狗的奶奶搖頭直嘆息……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再也無力睜開眼睛,我感覺身子越來越輕,都快飄起來了,我聽到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向我飄來,一群光著屁股的小嬰孩嘴裡含糊不清地叫著“姐姐,姐姐……”她們手牽著手清一色的是女伢,不對,後面還有一個小男孩也跟著向我飛過來……

我開心地笑著迎向他們,居然感覺身體像蒲公英一樣在慢慢飄起……

我們嬉笑著,向著悠遠的天空飛去,隱約聽見大狗他奶奶說:招娣奶奶哎,你是不是得趕緊給這伢準備匣子了……

後記:我懷著萬分沉重的心情寫下《溺嬰》,這是我年幼時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之事。雖然新中國成立之後,法規不允許一切殘害幼小生命的行為,可是舊社會的封建殘餘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並未完全清除……幸好,那個時代已成為過去。感恩今天擁有陽光明媚的新生活!並以此祭奠那些逝去的幼小靈魂,願天國沒有傷痛……

關於作者 陳四妹,筆名陳岑,1972年生,黃陂區長軒嶺人,木蘭山風景區管理處職工,曾在武漢某私立幼兒園任教。喜歡唱歌跳舞,愛好美文美食。最喜歡林清玄的散文和蘇軾詩詞,以及老舍的小說。人生信條:假如生活給我一地的雞毛,我也要把它紮成一個漂亮的毽子,像孩子一樣快樂地踢著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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