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裡，死去的都是很老很老的人。
父親和母親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表示惋惜和難過。然後趕去那戶人家幫忙。
村裡會成立一個“白事委員會”，三五個人組成。他們都是有名望又能主事的人，負責安排整個葬禮的全部事宜，從發訃告到安排“豆腐飯”，每一個細節他們都會考慮清楚。
而那些亡者的家屬們，只需要跟躺在棺木裡的人，做好這一生中最後也最聲勢浩大的一場道別就好了。
死亡意味著什麼，對於還是孩子的我們來說，全然不知。
2
時間飛快，讓我無時無刻都在感受到生命奔跑的節奏。
身邊的親人，小時候陪伴我們長大的親人一個個遠離我們而去，看著我們自小長到大的大伯走了，我們哭的不像樣子，也在那一刻，懂得生命是多麼脆弱，有時候，生命脆弱到說沒，就真的沒了。一切的感情只能壓在腦海裡。從小時候給我們理髮到蓋房子搬磚大伯幾乎無時無刻用他的點滴行動給予我們最真切的關愛。
上週，外婆走了，走得時候剛八十有餘，家裡弟兄，不管外出打工還是流落他鄉者，都趕回來，送外婆最後一程。北京，重慶，成都，西安都往同一個落葉歸根的地方匆匆趕來。
雖然身在他鄉為異客，但一回到養育自己一輩子的地方還是滿身心的歡喜，看著曾經熟悉的一切一切，感慨萬分，思緒萬千，物在人不在，時間，終究還是壓制住了生命的成長變遷。
村裡的年輕小夥伴幾乎清一色的走完了，問及原因，大多數都是為了生計，而外出打工，曾經熙熙攘攘的熱鬧村子，如今幾乎成了實實在在的空城，曾經碾場的場子裡生的雜草如似人高。兒時響徹村子嬉鬧的聲音卻也寥寥無幾。往昔，每每深夏漸秋的這個季節，蟬聲不斷，那些孩子們拿著竹竿亦或套著蜘蛛網，亦或用洗衣粉袋子做成網兜去捕蟬，如今，這些真的只能成為記憶中的印象。村子裡長大即將成人的孩子可以待房子打一整天遊戲，對他們而言互聯網遊戲正在慢慢滲透改變這一代孩子的成長，孩子不聽話趕緊讓看抖音，孩子本人一有時間，各種沉溺王者榮耀，有時候靜下心仔細想想，挺恨雜亂無章發展式的互聯網，他的野蠻快速成長，剝奪了多少孩子本該青春單純的童年年華。
外婆的離開，大姨、母親哭的不行，舅舅們眼裡含滿淚水，其實，面對充滿恐懼的何止他們，還有我們。沒有人能承受死亡之重。
3
在外婆快走的前一星期，大舅喊我們這些外甥回了家，看外婆最後一眼，因為老年痴呆等各種症狀，外婆看起來皮包骨頭，說不出話，但是看著她從小帶到大的這些孩子，外婆眼睛含滿淚水，可以看的出她很想有話說，此情此景，想起小時候的萬般一切，思緒如流水般而過，幸好年紀大了，不然定哭個稀里嘩啦。看著往日裡堅強能幹的外婆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不堪，此刻的我才知道生命到底有多脆弱。在眾多孫子，孫女的看望下，吃不進去飯的外婆硬是拿著奶瓶如孩子般堅持喝著，對於外婆來說這是生命的期盼。
我曾經去過西京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周圍，到處都瀰漫著生死之戰的硝煙。那些人躺在病床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安靜的病房，只有點滴聲音的病房，他們想活著，他們在抗爭。外面熱鬧的世界，曾經也是他們的主戰場，如今卻與他們無關。
外婆也是這場戰爭裡的勇士，而我，無法給她支援。畢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用胞弟的話說，外婆的離開，對她來說，冥冥中也是一種解脫。
大概一個多星期後，跟病痛抗爭的外婆走了。
當我們再次回到外婆家，看著她安靜的躺在那裡，曾經慈祥的眼神沒了，只有肅穆的遺照擺在那，小時候不聽話外婆笑著打我們的聲音沒了，我才明白原來死亡是那麼安靜。我流了很多的淚，卻沒哭出聲。以前葬禮上那些嚎啕大哭的人，哪裡來的力氣？
外婆走的那個深夜，我們守在外婆身邊，蠟燭的火苗被冷風吹的晃來晃去。按照習俗，火不能滅，因為外婆的魂魄要靠它去指引。
外婆家裡擠滿了前來幫忙和送別的人，車停在家門口，哀樂穿過整個村莊。
死去的人已被死亡帶走，活著的人卻繼續被死亡壓榨著。未來可期，每個人有屬於他們必經的生命之路。
4
大伯走後，外婆走後，我消沉了很久，我不明白，為什麼失去至親的人一定要是我，為什麼死亡要來干擾我的生活？我的大伯，外婆是那麼的勤勞善良。
後來，幾近而立之年的我，在產房裡和父母親陪伴等待熬了一天一夜，媳婦拼盡所有力氣，生下六斤多的孩子，是個兒子。孩子很乖，幾乎很懂為人父母的不易，不爭吵鬧，但餓了的時候聲音相當洪亮，生的眉清目秀，曾一度讓朋友們覺得是個女孩。
他的笑，他的一聲媽媽，足以融化千年冰霜，溫暖人心。多給孩子一點陪伴，應該是全天下父母共同的心聲。
但死亡從來不會管你想怎麼樣，它只管自顧自的去帶走它想帶走的人。
5
北漂完，開始西漂，在西漂時，認識了很多朋友，濤先生應該是最值得交往紀念的朋友，他不會在意我的小孩子氣，而我也時常拿他開涮說玩笑，嘴上鬥嘴說，其實內心裡不知道對其感謝，敬重過多少回。然，生命總不盡人意，剛到而立之年的他，還沒來得及娶妻生子，就沒了，據說哮喘突然發作再也沒起來。在下葬當天，我們很多的生前好友前去送葬，聲勢浩大，但，終歸人一去，一切成空白罷了。在任何事情面前，生命都是最脆弱的，無數事實證明了這點。
不久前，一個同學，兒子剛剛出生，卻被診斷得了擴張型心肌病。醫生給出的結論是：如果找到合適的心臟，生命期最多隻有兩年。
去看他時，一向陽光開朗的錚錚鐵漢哭得像個孩子，哪個當父親的不願牽著孩子的手看他蹣跚走路，聽著他咿呀咿呀的叫著爸爸。可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半年前，一個朋友在咳了幾天暈倒後被送到醫院，就再也沒有回來。
想著葬禮上她父母悲痛欲絕的模樣，我也心如刀絞：父母養了她長大，她卻沒有機會陪著父母變老。
也是今年，一位朋友的爸爸騎著電動車被轉彎的大貨車碾在下面，車筐裡還放著他從農貿市場買回的土雞。
朋友說，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騙子，因為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告訴爸爸，今天下了班帶著孩子回去吃飯。他說，意外還不如生病，起碼人心裡有個準備。
身邊的人，真的一不小心就可能不見了。多少中年人的父母，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別兩寬，再也不見。
沒有誰願意直面死亡，可它就是來了。人到中年，死亡真的就在身邊，近的讓人心裡發慌。
6
或許，太過於害怕生命短平快式的粗暴成長，生怕某些時刻真的成為一輩子的遺憾。
有時候，熬夜式的各種打王者榮耀，意圖在虛擬的戰鬥世界裡獲得某些發洩。
抽菸這個事，並不是人與生俱來的。但是，因為生活的壓力所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吸菸，作為家裡老大，大哥自然成了吸菸一族，用他的話說是因為工作原因不得不抽，但在我個人看來，可能更多的是對生活之困苦的發洩吧，默默承受中或許只有抽菸的過程中才能去細細品味到那種不一樣的生活艱辛的困苦。如此自我折磨式的對待生命之困惑，其實我個人是不贊同的，雖然你把生命看的淡，但逐日累月式的傷害，終有一天，煙會讓你痛不欲生的每天咳咳咳。在外婆離開的這些天，曾說及戒菸的大哥，一個早上幾乎半盒煙抽過去。或許，只有經歷過某些事，下定某些決心才能真正知道自己需要啥應該如何做吧。
7
送完外婆的當天下午就回到了家，印象中踏進家門還是兩年前，對於從小見證大的老宅，如今卻為了生計背井離鄉的難以長留。看著家裡的一草一木，點滴變化，已過而立之年的我，也在人生思考的路上不斷沉思。
外婆走的這些天，父母，舅舅，大姨們幾乎徹夜不眠的陪伴，父親染黑的白髮幾乎沒幾天又白了。
曾經被喚為孩子的我們，卻不得不肩負起大人的職責，懵懵懂懂中倉促而行，曾經守護我們成長的大人們在歲月的洗禮下，白髮蒼蒼，逐漸老去。說好的包容，卻總在無數次的現實中，以煩躁而結束，以吵鬧而終止。
深夜時分，依靠路邊，看著老家大門家和萬事興幾個大字，感想萬分，家和才能萬事興。當初給大門選字，我們不約而同選擇了：
家和萬事興，曲曲五個字做起來卻沒那麼簡單，尤其弟兄仨各自成家，大家有小家，小家向大家，很多矛盾並非一下子能做到如源一宗，但，我相信只要有心，一切都會終究水到渠成，圓滿而至。如今開始追逐看毛澤東，周恩來相關故事，電視，或許，在他們這些曾放眼世界挑天下的身上能有所收穫吧。
8
人，總要在沒死之前，做些不負此生的事。
某次偶遇。上次見面他還是個雷厲風行的強人，銷售業績公司前茅。這次見面就退居二線做起了閒職。改變他的，就是死亡。
一次出差，他出了車禍，跟死亡打了個招呼。
“命硬，閻王沒要。”他展示了頭上留下的長長的疤痕。“在昏迷之前，我在想上次答應兒子去遊樂場還沒去，給父親買的衣服還沒給，好久沒跟妻子單獨出去吃個飯聊聊天了……如果還能活著，多好，這些事我都得去做。”
他活了過來，於是決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愛的人身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負短暫人生。因為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只有在死亡面前，人才能如此頓悟。
除了生死，真的一切都是小事。在人一次次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之後，便會更加明白生活的意義。
中年真的挺好的。看到了人間百態、生死無常，且還有時間和機會，過想過的生活，陪想陪伴的人。
一生真的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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