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可與蘇軾《江城子》媲美的悼亡詞: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

許多人,許多事,似乎一定是要失去後才懂得回味與珍惜的。在我小時候,從來不覺得老爸氣急了卻只扯出一根稻草來打我有多麼窩心,直到後來他離去,再也回不來,長大後的我,每每回想到這個畫面,才止不住地覺得揪心。

門前,穀草堆,那根柔軟的穀草裡,包含著的是一個父親怎樣柔軟的內心啊。

一首可與蘇軾《江城子》媲美的悼亡詞: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

而無論親情也好,愛情也罷,失去以後最常回憶起的,或許也不是多麼轟轟烈烈的片段,而是那些當時覺得平常,失去後卻不復再有的溫暖畫面。納蘭性德寫“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只道尋常”幾個字,飽含著無盡酸楚。

宋朝賀鑄也曾寫過一首悼亡之作《鷓鴣天》,與蘇東坡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堪稱宋朝悼亡詞的“雙璧”。在賀鑄這首悼亡詞結尾處,他也選擇了在普通人看來極為平常的一個畫面:妻子夜晚為他挑燈補衣。

挑燈補衣,多麼尋常的一件小事,可在斯人逝去以後,在這南窗雨點點滴滴,空床獨臥的秋夜裡,誰能透過這個剪影,共情到詞人內裡湧起的百感交集?

一首可與蘇軾《江城子》媲美的悼亡詞: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

夜雨孤燈

鷓鴣天·賀鑄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時光流轉,歲月變遷,萬事皆非。詞人問出了古往今來人們面對感情變故時最想要明白的問題:“同來何事不同歸”?昔日我與你同來,為什麼卻不能夠一起回去呢?賀鑄年近50時曾居蘇州,期間妻子亡故,離開蘇州時,他寫下這首悼亡詞。既然同來,自當同歸,卻因何物是人非?

夫妻之間的半道相離,或“一別兩寬,各自生歡”,或“只此一去,殊途不同歸”,無論生離,抑或死別,都是與相攜而來之路的一種變更與背離。可這問題直擊心靈,卻也終將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一首可與蘇軾《江城子》媲美的悼亡詞: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

梧桐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此處連用兩個典故寫失偶的悲痛。枚乘《七發》裡寫“龍門之桐,其根半生半死”,斫斬以為琴,音天下之至悲也。因“梧桐半死”一句,這首詞的詞牌名也作“半死桐”。梧桐半枯,白頭鴛鴦失伴,多麼哀婉淒涼呢?實則仍是同來而不得同歸的悲嘆。

下片開頭“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寫詞人在舊居以及亡妻墳前久久站立的情景,前六字出自漢樂府《薤露》: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說人的生命就如同草上的露水,很快就會消失。而露水明朝還會降落,人這一死又何時能夠再回來呢?人死不復生,生命不能重來。所以詞人有此同悲。

一首可與蘇軾《江城子》媲美的悼亡詞: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

日日重複這樣的認知,詞人直到夜深仍無法入眠。“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在這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空床冷寂,而窗前燈下,曾有你為我細細補衣。如今,可又再去何處追尋,這已經逝去的溫情呢?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是亡妻留在蘇軾心中的一個美好剪影;而“挑燈夜補衣”這個燈下的剪影,也成為賀鑄不能忘卻的記憶。

樸素中有真心真意,尋常間見刻骨真情。人世滄桑,當時只道尋常,誰說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呢?只願同來同去同歡。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