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是偶然撞见，
真不相信有一个人竟然会一辈子一直做着君临天下、万世人皇的梦想，一心一意不管周遭环境如何变化，无论世界已经如何发展，他总也不愿意醒来，仍然孤注一掷，我行我素。看他完全不顾事实，就像皇帝新装里的那位，即使大家都已经睁开眼醒来了，都在惊愕地眼睁睁看着他了，他却仍然要骄傲地不可一世地赤身裸体继续走下去。
权势的诱惑真的有这么大吗？
人世的丑剧真有这么荒谬么？
多年前，我打开了这样一本书，看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这样一个一生勤勉刻苦，兢兢业业奔波不止的人，一个原本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人，竟然在多方诱发激励下，活活走成了赤身裸体者，尤其是他走到最后终于神经错乱发了疯。一直嗟叹不已。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番笑谈，仍是心伤，很多事情似乎都还没有变。
以下是他发疯前被侥幸记录下的最后一席话。
一
包不同死了，被我杀死了，我竟然杀死了包不同。
他该死，对，他该死。
可是，
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都离去了，一个个都走了，
父亲也出家了。
……
虽然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
天地一如既往如此广阔辽远雄浑，
虽然“还施水阁” 还在，“琅嬛玉洞” 还在，
想我慕容复，
何等俊雅清贵，为大业走得正坐得端，何惧风雨！
但我，此时此刻的我竟然只剩下了孤零零自己一个人。
难道我这一生真的错了吗？
我真的错了吗？
我雄心依旧，我壮志未变，
我一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为何越是向前走，路越走越窄，
天下如此之大，却没有一个人理解我，赞同我，支持我，响应我，追随我……
我真的错了吗？
想当年，我年少奋发，大胆有为，凭一身武艺在江湖上闯出“南慕容” 的名头。
想当年，我一身轻装，风度翩翩威震江湖。
想当年，年少深怀大志，豪气万丈，时刻铭记祖训，时刻不忘兴复大燕。
有道是，
千里疆土，万里河山，舍我其谁？
任凭历史风云变幻，乱石穿空，
江山总是如娇如画，如痴如醉。
等我时来运转，
看我风云际会时揭竿而起，
看我风流人物，登高一呼天下云集响应，
看我大丈夫，君临天下。
二
呸，
最可恶的就是段延庆，段延庆那个老贼，
真是恶贯满盈
我这一生，
闯过无数激流险滩恶阻，
想我慕容复，一生顶天立地，
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棋差一子，
最后竟然要去认这个愚蠢之至的老家伙为父，
老天啊，我是不是瞎了眼，昏了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包不同死了，邓百川走了，公冶乾走了，风波恶走了，人都走了！
呵呵，作茧自缚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此我真正一无所有，
我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再混。
……
可恶，可恶，
呸，
最可恶的就是段誉，
要是可以，我真希望可以立时将他碎尸万段，
最关键的时刻屡屡坏我大事，
想起这小子，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悔不当初，
我原应在风雨中在那座碾坊中杀他，
在万仙大会杀他，
在珍珑棋局杀他，
在那口枯井旁杀他，
在少室山杀他，
在曼陀山庄醉人蜂之后杀他，
……
还有，
可恨那可笑的“万仙大会”什么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真枉费了我一番结交的心血；
可恨那“聋哑老人”苏星河所布的珍珑棋局，枉费了我生平博闻强识；
可恨那少室山，可恨那乔峰，可恨那段誉，可恨他的“六脉神剑”，我人心未得，反一败涂地、声誉扫地；
呸，
还有那西夏银川公主，想我慕容复玉树临风，名满天下，若非马中赤兔，也定是人中龙凤，
我这一路走来，我心无旁骛，可又有哪个小女子未曾想多看两眼？！
可恨，你说你挑谁不好，偏偏挑了一个鼻孔朝天、相貌极丑陋的小和尚，
这是不是老天不长眼。
唉……
三
想我慕容复，
辛苦半生，
我这一生难道真的错了吗？
我真的错了吗？
难道我的父亲错了吗？
难道我的祖先遗训错了吗？
可是没有父亲如何有我，
没有祖先，又如何有父亲？！
哈哈哈，
我为天下，天下在我。
天下在我，大权在我。威风凛凛，赫赫在上，万民景仰。
哈哈哈，我慕容复本来生当如此，死亦为此，
可惜，
老天无眼更无珠，
一步一步剥夺了属于我的一切，
剥夺了我成为人皇的万世显赫，
剥夺了我雄图霸业一扫六合的无上乐趣，
现如今这一切竟全成了泡影，全成了一场空幻。
爹啊，我错了吗？
包不同，你在哪，我错了吗，你说，你说啊，
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我错了吗？
还有语嫣，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耶律洪基何德何能，是大辽皇帝，
李乾顺何德何能，是西夏皇帝，
赵煦那小子又何德何能，却是大宋皇帝，
……
还有，
段誉那小子凭什么能做皇帝？！
虚竹凭什么能成为驸马？！
甚至段延庆，凭什么他就是太子？！
老天啊，你太不公了？！
为什么偏偏我不能一统中原，
偏偏我不能做了大燕皇帝，
偏偏我我为何就不能一遂心愿。
为何万民就不能景仰我，
他们不是总是要景仰人的么，
何况我生来就是被人景仰的。
……
事到如今，
大势已去，万事成空，
可是我就是心有不甘，
我不甘！
我不甘！
我死也不甘心！
……
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甘，我死也不甘心！
我，我不甘，我死也不甘心！
……
据说，这是慕容复发疯前最后的一句话。“我不甘！我死也不甘心！”
閱讀更多 於凡諾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