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拍摄的意义为何?
构图更灵活,细节感更强,更能营造紧张的氛围,更能再现真实的体验……
从法国新浪潮到意大利现实主义再到道格玛95,
这种去修饰去稳定充满临场感浸入式的摄影手法已经逐渐成为了特定的视像风格。
抖动、摇晃、翻转……适量的手持镜头能很大限度地展示人物的身体运动和心理波动。
但稍微不注意过了头,对于致晕阈值较低的观众来说,很容易变成一场平衡失调的折磨。
国外此类导演比比皆是,国内,非娄烨莫属了。
要说在《推拿》中,昏暗和晃动的手持镜头是为了体现“盲视觉”,那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以下简称《风雨云》)中,我想可能是真的“盲”了。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由于影片人物情绪起伏剧烈,总在极力压抑下的镇静和泄洪般的崩溃间游离,于是,打斗在拉扯,奔跑在颠簸,爱抚在颤抖,对话在撞击……全片镜头调度基本靠甩,范围之大频率之快实属少见。
大部分画面都布满着潮湿、阴霾、昏暗,导致好几次切换到高亮镜头时,都刹那感觉自己仿佛一只地下生物被突然挖出,毫无准备地被亮光刺目。
最后不得不举起手搭在脑门子上随着镜头节奏间歇性地起起伏伏,甚至在后半段的两场打戏中,只能闭着眼睛辨声脑补。
作为耳前庭和视杆细胞敏感人群,真是用了半条命来观看这部影片了。
娄烨导演所要表现的时代眩晕感,活生生地从镜头中延伸了出来,仿佛一个3D版的贞子。
虽然观影过程略为“坎坷”,但依然有两段场景让人记忆犹新,堪称惊艳。
一段是影片的起始。
大段的航拍,俯视着城市,在一片灰蒙蒙雾罩罩中漂浮着,仿佛盘旋于空中的鸟类,寻找目标,继而迅速俯冲滑翔,穿梭在钢筋水泥的楼宇中,掠过人物,再次起飞,游离,跟随疾驰的脚步,停留在了废墟般的“城中村”上。
从权钱交易的产物,到被吞噬粉碎的人性。
一整场的特殊视角,极具冲击,诗意十足。
另一段便是林慧(宋佳)出院。
姜紫成(秦昊)、林慧、唐奕杰(张颂文)三人并坐于轿车后座。
车子在路面飞驰着,车外一片阴雨连绵,车内三人默不作声。
姜昕的《夜》缓缓响起——“忧郁的你,暗自神伤,只想再回到梦中央……”
仿佛一股迷雾喷散开来,带着雨水特有的沁凉,慢慢渗入每一颗毛孔,入心入脑。
林慧突然随着歌曲哼唱了起来,慵懒地伸出双臂同时搂住了左右两人。
各怀鬼胎的三人,依然无话,沉醉在这段迷离的歌声中,一时间似梦境般错乱诡谲。
预示着他们之后彼此牵绊纠葛的关系和光怪陆离的人生。
《风雨云》作为一部悬疑片,实际上一点都不悬疑,大部分观众在看到三分之一处就能猜到凶手是谁。
虽然使用了倒叙插叙各种非连贯现实来制造荒诞和混乱,但依然掩盖不住故事结构本身的老套单调。
九十年代初,唐奕杰和姜紫成同时爱慕着交际花林慧。
林慧不久便与姜紫成珠胎暗结。但姜当时无权无财,社会形势又恰逢经济开放初期,他丢下一句承诺就跑去了台湾发展。
林慧只得嫁与了走上仕途的唐奕杰。
没想到,外表老实憨厚的唐奕杰,是个家暴狂。随着他职位的升迁,他的暴力倾向也越来越严重。
在不知第几次对林慧的殴打结束后,唐奕杰狠心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台湾起了家的姜紫成衣锦还乡,不仅将林慧从医院接出,还做起来房地产生意成立了紫金置业。与他同时归乡的,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台湾女子连阿云。
于是,做了开发区城建主任的唐奕杰,与姜紫成开始了官商勾结,两人都是赚得盆满钵满。
但社会层面的成就无法填补唐奕杰在个体情感上的挫败。
他对林慧和姜紫成的关系耿耿于怀,作为报复,他不仅跟连阿云做身体交易,更利用林姜二人的情事挑拨阿云对姜紫成的忠心。
连阿云果然感情用事,威胁姜紫成未果,便拿走了公司资料硬盘扬言告发。
林慧开车找到了失魂落魄的阿云,阿云痛不欲生,在行驶的车内与林慧撕扯欲同归于尽,情急之下,林慧将阿云杀害。
姜紫成与林慧怕事情败露,将连阿云尸体焚烧丢弃。
时隔多年,连阿云的尸体被发现。
同时,作为“城中村”拆迁改造负责人的唐奕杰,在视察现场时坠楼身亡。
年轻警官杨家栋负责调查此案,却不幸与林慧、姜紫成,以及二人的私生女唐小诺之间开始了一段纷乱混杂的追捕关系。
从时代的背景上来看,不难发现导演想要展现特定时期社会改变对个体的冲击,尤其在经济上升后,通过权力与金钱的暗中交易,不仅没能使个人得到真正的满足,反而将欲壑越挖越深。
但可惜的是,这个背景并没有起到关键作用,房地产、拆迁、钉子户……这些充满争议的话题并没有被延展开来,没有成为导致人物悲剧性命运的根源,只被装扮成了僵硬隔涩的布景,成为了用来首尾呼应的桥段,甚至是与整体情绪相脱离的标签。
从广州到台湾到香港,从舞厅到歌厅到酒吧,从交际花到ZTXJ到叛逆MK,这些时代地域赋予某些群体的特色,也没有对人物起到任何决定性的转变作用,甚至这些女性在历经变迁后依然在用肉体作为交换的筹码,依然原始而低能。
这个故事中的人,似乎放在何时何处都可以,他们的成立与个体外冲突并无根本关联,只存在于个体冲突与内心冲突间。
唐奕杰的低劣,不在于为了金钱置国家资产和百姓利益于不顾,在于他的家庭暴力。
姜紫成的狠辣,不在于他作为房地产商不择手段地趋利避害,在于他对女性的利用玩弄。
林慧的荒唐,不在于同时拥有为官的丈夫和从商的情人,在于她对自己身体的随意出卖。
连阿云的悲剧,不在于她来自台湾ZTXJ的身份,在于她的盲目痴情。
至于唐小诺的叛逆,那更是源自她充满暴力奸情破碎混乱的原生家庭。
时代并没有让他们眩晕,他们的心魔才是产生眩晕的罪魁祸首。
从1989年到2014年,变的只是外部环境,不是他们的性格内因。
整个影片更多地是在描述人物为自己制造的陷阱,渲染人物深入陷阱后的挣扎不安。
而从这个层面上倒也能很好地阐释了导演对摄影手法的处理。
极不稳定的手持镜头贴切地体现了人物摇摆癫狂的内心噪音。
就像风雨来临时,那片黑压压的云朵,被灰尘和水汽积满,在飘摇中随时等待倾泻。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亚洲人真的不适合死亡芭比粉,不论陈妍希还是马思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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