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離婚逐漸普遍的今天,“情感挽回”成為一門生意,但動輒花費數千元的諮詢是否真能見效?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35期,原文標題《情感挽回:被製造的焦慮及“解藥”》,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永遠都有人在愛情和婚姻中受挫,但越來越多的人將其視為需要療愈的傷,“情感挽回”隨之成了一門生意。但流水線操作背後,被遮蓋的是人類情感本身具有的不確定性以及複雜多變的社會因素。深陷其中的人們或許應進一步追問的是,情感問題的本質是什麼?在一味挽回的過程中,是否失去了更多?

記者 張從志

攝影 張雷

單身、離婚逐漸普遍的今天,“情感挽回”成為一門生意,但動輒花費數千元的諮詢是否真能見效?

情感諮詢師接受電話諮詢,互聯網情感平臺興起後,線上諮詢日益普遍

為情買單

準確地說,劉凱的新婚只維持了三天——儘管在法律上,這段關係仍未結束,但它就像遲遲無法癒合的傷口一樣,讓劉凱備受煎熬,最終求助於情感挽回機構。

劉凱今年33歲,妻子胡潔比他大兩歲,去年上半年兩人經人介紹認識。今年5月10日,兩人領了結婚證,當晚請兩頭的至親和好友吃了頓飯,婚事便算了了。劉凱和胡潔都是二婚,二婚不宜鋪張,是山東臨沂這個小縣城不成文的規定,何況過去的一年,胡潔孃家還接連遭遇變故。兩人認識後沒多久,胡潔的父母雙雙被查出癌症,在一年多的時間裡相繼去世,再加上中途離世的奶奶,對胡潔打擊巨大。就在去世前兩天,胡潔的母親拿出戶口本,催促胡潔早點和劉凱去把證領了,但她沒等到這天。

結婚後第三天是母親節,劉凱和胡潔帶著禮物回家去看望父母和奶奶,奶奶和劉凱母親婆媳多年不和,對這個孫媳婦也十分冷淡。胡潔受了氣,晚上回來後,和劉凱吵了一頓。第二天一早,因為劉凱起床後在衛生間抽菸,胡潔又開始和他大吵。胡潔這時已經懷孕三個月,倉促的婚事一個很大的原因是顧及肚中的孩子。吵完之後,胡潔徑直回了自己家,她和前夫離婚後分到了一房一車,房子離劉凱家只有一公里左右,騎電動車5分鐘便到。

劉凱以為妻子只是發發脾氣,氣消了也就過去了。那天深夜,胡潔發了一條朋友圈,說是前夫喝酒鬧事,兩個孩子離家出走了。劉凱趕緊打電話去詢問情況,孩子已經找回來了,還聽胡潔說前夫給她打了五六個電話,具體說了什麼,劉凱沒問,掛了電話。一個小時後,胡潔發來一條短信,寫道“我跟你過夠了,離婚吧”。劉凱回電話,質問,兩人電話裡不歡而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劉凱的想象。沒過幾天,胡潔聲稱要去流產。劉凱擔心她真這麼幹,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妻子,跟在她身後,但到醫院人多眼雜,跟丟了,他從一樓到三樓挨個病房都沒找到胡潔。他是後來才知道,那天上午胡潔在醫院找了熟人,吃了墮胎藥,當天下午就去法院起訴了離婚。吃藥後兩天,胡潔去做手術時,劉凱趕到了,但胡潔已經做完手術躺在床上。他一陣眩暈,差點癱倒在地。

隨後是無休止地扯皮,找醫院投訴,向衛生局舉報,讓孃家舅舅出面調解,但胡潔態度堅決:婚,一定要離。6月23日,劉凱把日子記得清清楚楚,妻子在這天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電話、短信、微信和QQ,一個不落。劉凱又用朋友手機給她打電話、發短信,還去單位堵她,甚至效仿網上的做法,抱著一大束玫瑰在她家樓下等上幾個鐘頭,但胡潔不為所動。

在劉凱無計可施的時候,百度上彈出了情感挽回機構的廣告。他點進去,是湖南一家情感公司,號稱專注情感挽回12年,團隊老師自稱為心理諮詢師、情感專家,大多是年輕面孔,清一色的精修正裝照。在網頁上不時會跳出“添加微信,獲取情感挽回服務”的窗口,劉凱掃碼加了銷售人員微信,立馬就有電話打過來。簡單瞭解了劉凱的情況後,對方口頭上向他保證肯定能成功挽回,只要購買他們的專屬服務。

挽回服務為期一個月,劉凱交了4800元,這是他婚後僅存的一點積蓄。在填寫了相關資料後,情感導師開始一對一指導,給他制定挽回方案。按照他們的挽回理論,分手有假性和真性之別,假性是指對方並不是真心想分開,更多隻是用分手嚇唬你,真正難以處理的是後者,對方下定決心斬斷和你的關係,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情感機構要處理的挽回案例大多屬於後者,劉凱也不例外。

導師分析了劉凱的情感問題後,還給他制訂了自我提升的計劃。具體來說,就是要閱讀導師推薦的情感類書籍,瞭解女性心理;模擬溝通場景,學習聊天話術;還要改變外在形象,著裝、髮型等都要重新設計……總結下來,其實各個機構制定的挽回方案大同小異,無外乎三個階段:第一,退讓冷凍期,先找機會道歉,緩和關係,並暫時退出;第二,自我提升期,通過學習情感課程,提高溝通表達能力,同時改變外在形象,通過朋友圈等社交平臺打造新的人設,有時候,朋友圈幾天發一條,發什麼內容,導師都有要求;第三,恢復關係期,製造機會見面,營造氣氛,一舉複合。

不過對劉凱而言,最關鍵的是要“復聯”(恢復聯繫)。導師每天通過微信指導,教他如何發短信,每條短信該怎麼說都有要求,劉凱每兩天發一條給胡潔,一個月發了15條,但全都石沉大海,被胡潔當作騷擾短信刪除。導師也讓他找機會去見面,劉凱倒是處心積慮地見了胡潔兩次,第一次的理由是想跟她好好談一下離婚,第二次是趁她兒子生日的時候買禮物過去。“我特別珍惜跟她見面,可她看到我跟陌生人一樣。”

一個月後,劉凱換了一家機構,他認為復聯不成功,是上一家機構的導師不靠譜。這一次,他找了廣州一家更大的機構,公司號稱有上百名國內外知名諮詢師保駕護航。劉凱還特地查了這家公司的營業執照和導師資質。

得知劉凱的經歷後,第二家機構給劉凱提出的新方案是第三方介入,也就是繞開劉凱本人,機構自己委派工作人員設法聯繫胡潔,聯繫上後再開展心理情感疏導。導師表示,這種方法有專業人士介入,成功幾率大,10天7000元。這次,劉凱借了錢才湊齊報名費。報名後,他被告知,聯繫上了會發截圖過來,如果是電話溝通的,將會把錄音傳給他。但10天過後,劉凱什麼也沒收到。

爆發的情感市場

劉凱以前從未聽說過情感挽回機構,在兩家機構那裡都失敗後,他覺得自己是被忽悠了,想把交的錢要回來,但對方以虛擬服務無法退款為由拒絕了他。他便到投訴平臺上去投訴,還加了一個投訴維權群,群裡都是各個情感機構的維權者,有的是想挽救婚姻,有的想挽回戀人,涉及金額從幾千到幾萬元不等,男女都有。24歲的沈子浩是其中之一,他是在一個叫“小鹿情感”(以下也稱小鹿)的平臺上買的挽回服務,但沒過幾天,導師就對他愛答不理了,損失雖然只有1000多塊錢的定金,但他咽不下這口氣。

沈子浩去年大學畢業,在深圳一家玩具公司做設計。今年6月,談了一年多的女朋友和他鬧分手,然後是聯繫方式被拉黑,兩人斷絕聯繫。他和女朋友是大學校友,大二時認識,中間有過表白被拒,大四快畢業時終於修成正果。畢業後,女朋友留在東北工作,沈子浩為了自己的電影夢開始四處漂泊,一年多的時間裡從南到北換了四五個城市。女友雖然嘴上支持,但裂痕早已出現。

沈子浩最初下載小鹿的APP時,是苦於脫單無門。他在上面看了很多情感類的文章,這些文章手把手教他怎麼和女生聊天、怎麼和女孩子約會,他覺得,能追到現在的女友,小鹿多少有一份功勞。所以和女友“失聯”後,沈子浩想到了小鹿,他知道上面有很多團隊在做挽回服務。他找了一個團隊,買了一套兩個月4000元的課程,先交了1600元的定金。然後是標準的流程,填寫表格,講述自己的個人情況、感情經歷,導師制訂挽回計劃。結果失敗了,中途還有內部導師“反水”,勸他不要再續交費用了,“裡面的導師都不靠譜”。

小鹿是目前最大的情感諮詢平臺之一,採用外面機構入駐形式,以男性用戶為主,從2015年初創,3年拿下了5輪數億元的融資,2017銷售額超數億,自稱聚集了3000多名諮詢師,註冊用戶超過1200萬。其創始人巫家民早年是做PUA(Pick-up Artist,搭訕藝術家)出身,他開發的“壞男孩”教人“把妹”“泡妞”取得了不錯的商業成績,從裡面還走出不少日後的PUA達人。雖然PUA被指責精神控制女性,但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高大上的舶來品,引進後受到男性網友們的熱捧,大家紛紛想象著通過學習PUA成為情場高手。

事實上,追溯近些年崛起的幾大情感挽回和諮詢平臺創始人背景,可以發現不少早年都與PUA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日後通過互聯網創業的形式才擺脫了PUA,將挽回服務當成了賺錢的一大門路。同為頭部情感諮詢平臺的“花鎮情感”(以下也稱花鎮)主打女性情感服務,其主要創始人冷愛(本名潘升)和肖然(本名肖振興)早年也是做教人追女孩的“泡學網”起家。直到2014年,他們與Ayawawa(本名楊冰陽)一同創立了花鎮。

也正是在2014、2015年前後,以花鎮、小鹿為代表的情感挽回平臺和大小機構集中湧現,他們抓住了當時知識付費的潮流,把過去在垂直論壇和社區時代的情感內容也變成了一種知識,通過問答、直播課等形式兜售出去,後來又延伸到諮詢服務領域,形成了內容+課程+諮詢的商業模式,而圍繞諮詢師的培訓、考證又形成了配套產業。

在這個鏈條上,原先就擁有強大個人IP的情感大師們率先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花鎮就是典型的例子,其創始人冷愛、Ayawawa在垂直論壇和社區時代就是有名的情感大V,積攢了數百萬粉絲。轉軌情感服務後,他們從粉絲中識別出了市場上最有商業前景的人群——25歲到35歲的一、二線城市女性——她們在情感上有更多焦慮,是最有付費意願和能力的人群。短短几年,花鎮就成為中國最大的情感諮詢平臺之一,用戶破百萬,納稅超千萬元。

今年8月,在廣州一家五星級酒店的休息室內,我見到了冷愛,演講間隙的他正在打坐,旁邊的助理小心翼翼避免弄出聲響。過了片刻,冷愛睜開眼,起身和我握了握手,雙手冰涼,皮膚白皙,表情沒有起伏。他長了一張瘦長臉,穿一件橙色T恤,齊肩的長髮略微卷曲,雙眉裁剪得當。不過出於種種顧慮,他拒絕了正式採訪。那場演講面向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200多名學員,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想成為像冷愛一樣的情感導師。

冷愛的信條是“愛是一種可被學習提升的能力”,他在各個網絡平臺上不厭其煩地回答著粉絲的提問,教女性如何擇偶,經營婚姻,如何辨識渣男,避開愛情和婚姻中的種種陷阱。在他的平臺上,每天都有免費和付費的直播課程,主題諸如“如何讓一個男人依賴你,走進他的內心”“瞭解男性思維”“教你快準狠擒拿男人心”。

按照冷愛的觀點,“當我們失去一個東西的時候,我們是很痛苦的,而人永遠會為痛苦付費”。所以大部分找到花鎮的女性都正面臨著情感問題的折磨,要麼是感情夭折,要麼婚姻破裂,她們花費幾千到幾萬元不等,用半個月或者一兩個月,試圖在導師的幫助下挽回對方,重修舊好。

除了傳統的情感機構和新近崛起的互聯網情感諮詢平臺,婚戀相親巨頭也瞄準了這一賽道。“2018年,美國的情感諮詢服務是一個500億元的市場。按照家庭可支配收入和人口總數的比例,我們預估在未來,中國的情感諮詢市場有可能達到千億級別左右。”珍愛網研究院院長張莎莎告訴我。從2016年開始,作為傳統婚戀相親巨頭的珍愛網也新增了情感諮詢板塊,去年還上線了獨立的APP。

情感市場爆發、平臺崛起的背後,是中國人愈發“失控”的愛情與婚姻問題。單身人口暴漲,至今超過2億人,結婚率逐年下跌——統計數據顯示,中國人的結婚率在2013年達到頂峰後迅速下降,從9.9‰降到了去年的7.2‰;另一邊,離婚率則在逐年升高,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甚至超過了40%。每一年數據公佈後,都能在網上掀起一陣高潮,脫單太難、家長催婚、婚後危機,情感問題帶來的焦慮在人群中不斷蔓延。

多位受訪的諮詢師都發現,近些年來諮詢的人群無論是在年齡還是在收入階層上都在不斷拓寬。珍愛網情感諮詢師吳兆蕾分析了自己過去一年接待的上百諮詢案例,從經濟收入來看,幾乎覆蓋了所有人群。第一部分是收入高、學歷高、生活掌控力強的高端人群;第二部分是中產階級,普通職工;第三部分是低收入階層,月薪5000元以下,包括外來務工人員。年齡方面則涵蓋了從23歲到近70歲的人群,吳兆蕾接待的年紀最大的客戶是一位67歲的潮汕阿姨,家裡靠房屋出租謀生,她丈夫出軌了,和一個37歲的女人,現在鬧著要和她離婚。

“挽回藥”的副作用

7月30日,投訴群裡有一個難友私下給劉凱推薦了另一個挽回機構,說是團隊比較靠譜。劉凱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從支付寶、微信還有朋友那裡湊齊了5400元,買了第三個挽回服務。

導師承諾,15天內讓他們恢復聯繫。但交費第二天,劉凱就跟導師吵起來了。“我說我是想復聯,你跟我談的是怎麼學習,這東西我都學過,你讓我再學一遍?她又說可以第三方介入,我說第三方是你們去怎麼跟她對接上,怎麼走進她的生活裡,而不是讓我坐在這裡再掏出一個星期的時間去學習什麼形象設計、情緒管理,我這錢不白交了嗎?”導師撂下一句話,“你可以投訴我,你也可以換老師。”劉凱又去找客服投訴,要求換人,後來對方不再搭理他了。

網上很多挽回機構都宣稱自己擁有超高的挽回成功率,儘管不能否認他們的方法的確能幫到不少人,但大家忽略了的是,到底怎樣才算成功?挽回到底意味著什麼?吳兆蕾告訴我,在她的諮詢流程裡,開始的確會給客戶確立諮詢目標,大部分人都是希望挽回對方,她遇到不少客戶找過來,說丈夫一定要跟自己離婚,覺得是自己有問題,希望老師幫她挽回,但分析完發現,是她老公出軌了,而她沒有察覺。“諮詢到後來,她能夠去面對這些問題了,可能就不會以挽回老公為目標了。”

有時候是出於機構和客戶對諮詢結果的期待偏差,有時則是出於商業利益對消費者的欺瞞,總之如今在各大投訴平臺上能找到大量情感機構的投訴,輿論的質疑聲也不絕於耳。劉凱說自己並不是一個沒有理智的人,他也知道不太可能去追究這些機構的法律責任。他說自己找這些機構,只是想知道自己在胡潔那裡到底是什麼形象,問題出在哪裡。“如果是我有問題,我可以把我的壞毛病改了,讓自己更加完美。如果說我沒問題,她單純就是想跟我離婚去找前夫復婚,或者是外面有人的話,我也可以死心了。”劉凱接著說,“我花錢是買的這一個結果。但是錢花了,結果還沒買回來。”

“情感問題分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用單一模式來去解決所有問題,就像對同一種軀體疾病,你使用同一種藥物來去治療。況且情感涉及兩個人,在中國這種典型的人情社會還會涉及其他家人,所以是非常複雜的。”個人執業的心理諮詢師方萌告訴我。方萌是美國密西西比學院婚姻家庭諮詢學碩士畢業,目前在密歇根州立大學攻讀伴侶家庭治療學博士。近幾年,隨著國內情感諮詢市場的發展,出國學習婚姻家庭諮詢的人越來越多。

方萌認為,專業諮詢師的工作應該是讓來諮詢的人認清自己的處境,辨別問題本質,然後自己去做出選擇。在接待遇到情感問題的諮詢者時,他常常要提醒對方:“如果諮詢進行下去,很有可能你會意識到這段關係中更多的問題。”事實上,的確有很多原本試圖挽回的人,在走出諮詢室後會做出截然相反的選擇。

可心理學家和諮詢師的方法對不少人來說顯得太過冷漠,諮詢師們花時間去回溯童年,分析原生家庭,把來訪者的人生一點點解剖,即便如此之後,他們從諮詢師那裡大概率上也得不到明確的答案——為情所困的人們在那一刻最需要的就是這個答案,而情感導師則爽快地給了他們。

朱梓朕是兩性情感大V,也是花鎮創始人冷愛的好友,拒絕了正式採訪的冷愛把他推薦給了我,但他卻是花鎮模式從頭至尾的反對者。他從2011年開始關注兩性情感話題,在微博上免費回答提問,積累了100多萬粉絲,聽過的見過的“奇葩事”數不勝數,但自認是情感圈裡的異類,單槍匹馬,野蠻生長。

儘管是圈內名人,但朱梓朕對情感挽回抱有很深的懷疑態度,他認為情感問題的焦慮很多是被人為製造的。“周圍的聲音都在說,你這麼大了,還沒結婚,對象還處不好?你都結婚生孩子了,家庭穩定不了,你以後完蛋!當那種焦慮感被製造出來,大家就願意花錢,跟你生病一樣。”

“很多時候,花錢去找情感專家其實和大家花錢買個包包或者吃頓大餐,效果是接近的,大家願意用消費主義去解決問題,根本原因是什麼?是自我不肯定。我只是從一段關係中來確定自己的存在感,當這種關係出現問題的時候,我不但懷疑自我,也懷疑你,懷疑世界。”朱梓朕說,“但是,情感這麼豐富的東西,人性最輝煌的部分,要在一個工業化的流水線上去生產和修正,對其本身就是巨大的傷害和毀壞。”

劉凱把第一段婚姻的失敗歸結為自己工作忙,不常在家。所以和胡潔訂婚後,他在縣裡找了一份送水的工作,如果夠努力,一個月能有3000多塊的收入,在當地是很不錯的水平。這樣做也是為了有更多時間照顧家裡,在劉凱心裡,他對這段婚姻有著很多憧憬,當然也不願再重蹈覆轍。

法院開庭時,胡潔一行去了四個人。劉凱回憶說,開庭之前,四個人有說有笑,但法官決定不支持離婚訴求後,她們臉色就變了。劉凱覺得,自己的心又被戳了一刀。

如今擺在劉凱面前的問題,已經不只是能不能挽回了。“你想想,我二婚,結婚三天人家把你三個月的孩子流了,還要跟你離婚,我的名聲好聽嗎?”如果婚離了,劉凱說自己也不打算再找對象了。“第一,我沒有這個經濟能力了;第二,我現在心裡有一個人,再去跟別的女人談情說愛,我覺得是對別人的不尊重、不負責。”

對一個月工資3000多,還有2500元月供的劉凱來說,在情感挽回機構搭進去的兩萬元,像是給自己的傷口又撒了一把鹽。折騰了兩個月後,他暴瘦了28斤,班也不上了,一個人躲在婚房裡觸景傷情。

(劉凱、胡潔、沈子浩均為化名,實習生黃晏浩、張佳婧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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