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探母》被禁多年,30年後原班演員再登臺,他們作何感想?

1980年,由北京晚報主辦的京劇《四郎探母》公演,讓包括《四郎探母》在內的一批被禁多年的傳統老戲得以重見天日,與此同時還大力推出了一批當時非常年輕的京劇新人。如今,30年過去了,當年參演《四郎探母》的京劇新苗們,不少已成長為京劇舞臺上的棟樑之才。像王蓉蓉、李宏圖等更是當今京劇界的領軍人物,而跨界發展的鄭子茹在藝術上不斷創新並走向了國際。

12月1日,北京晚報紀念復排《四郎探母》30週年紀念演出將在長安大戲院上演,再次邀請王蓉蓉、李宏圖、鄭子茹、李文林、範永亮、陳淑芳等30年前《四郎探母》公演時的原班演員登臺獻藝,再現昔日輝煌。記者為此採訪到王蓉蓉、李宏圖、鄭子茹--三位當今京劇舞臺上的重量級藝術家,回憶30年的成長與經歷,他們感慨萬千。

鄭子茹:

這次紀念演出該引起探討和反思

《四郎探母》被禁多年,30年後原班演員再登臺,他們作何感想?

圖為30年前張君秋老師在給王蓉蓉教戲,操琴的何順信(左二)、張似雲(右一)都是張君秋的御用琴師。

沒想到已經30年過去了。1980年的時候,我才十幾歲,剛剛從學校畢業,因為在《楊門女將》中演了佘太君而小有名氣,進了中國戲曲學院實驗京劇團。那個時候北京晚報做了一件不可取代的事情,就是讓禁演多年的《四郎探母》復排公演,起到了把京劇推向社會、推向市場的先鋒作用。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四郎探母》這出傳統老戲重新上演,讓我可以再次欣賞到京劇界的老前輩、老先生們再演這個戲。他們表演時的那種韻味、那種時代感、歷史感,非常有魅力而且吸引人。

這一次,聽說北京晚報要搞紀念復排《四郎探母》30年的演出,我很驚喜:北京晚報又有新想法、新動作了。這也是對京劇藝術的進一步推廣。這一次的演出風格應該還是遵循傳統,規規矩矩、老汁老味。不過,我覺得像《四郎探母》這樣的經典作品是有再度創作的空間。如果讓我對這個戲重新進行創作,我會有很多新文章可做。但絕不是不負責任的革新,不會弄得很花裡胡哨,而是更加突出中國文化藝術的精髓。比如我有可能把整個戲的年代感更加強化,更加突出中國戲曲的美學特徵。

我還想說說北京晚報當年推動《四郎探母》上演的總編輯王紀剛,他是一位懂京劇藝術的人。正是因為他們這些熱愛中國傳統文化、迷戀京劇藝術的人,意識到這些曾經被禁演、被埋沒的傳統老戲的珍貴,對它們將來有可能失傳感到擔憂,因此才會積極的推動此事。這麼多年,這些老戲被保留至今,家喻戶曉,廣為傳唱,我們不應該忘了,這其中有北京晚報、有當年主辦此事的人的功勞。

我想,這個戲再次上演,應該會引起一些探討和反思。反思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它讓我們明白,有些事情不說了,並不等於它就不存在了;有些回憶,應該屬於不能忘卻的記憶。這次演出,我也強烈建議我的學生們都來看,這對青年演員的成長是非常有好處的。

王蓉蓉:

當時劇團不敢演我們學生演

《四郎探母》被禁多年,30年後原班演員再登臺,他們作何感想?

當年演出《四郎探母》時的鄭子茹和範永亮。未滿20歲的她因為演佘太君在當時已經小有名氣。

1980年的時候,我20歲。當時是中國戲曲學院大專班的學生,還有一年即將畢業。雖然我從一入學就學的是傳統戲,而且我學的第一個張派戲就是“坐宮”;但《四郎探母》那個時候一直都沒有開禁。當時告訴我們這個戲被禁的原因,一是因為宣傳封建思想,楊四郎有兩個夫人;二是因為有叛國投降思想,所以被禁演了很多年。

但當時北京晚報的總編輯王紀剛非常瞭解京劇,他說那些看法都是歷史,《四郎探母》這個戲是一出藝術水平很高、非常有人情味的好戲。在王紀剛總編輯的倡導下,北京晚報主辦上演了《四郎探母》。因為當時劇團還都不敢演,因此讓我們這些學生演。1980年的12月3日至9日,在天橋劇場一連演了七場,引起了巨大轟動,觀眾極其踴躍。我們這些學生也都非常興奮,雖然對開禁《四郎探母》的深層意義還不是特別理解,但都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戲,而且當時我覺得這麼好的戲能讓我來演,特別高興。

我還記得那時北京晚報記者過士行,當時很年輕,經常往學校、劇院跑,每次都拿著個小本子記筆記。尤其是排《四郎探母》這個戲的時候,他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最多,基本上每次都在。

我現在是北京京劇院一團團長,我的感受是京劇能夠生存和發展,劇團能夠掙到錢的劇目,其實都是靠這些傳統的骨子老戲。那些佈景舞美豪華、加上聲光電的新創戲,遠遠比不上只有一桌二椅、一套服裝穿了好多年的傳統老戲掙的錢多。可現在很多從事戲曲專業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四郎探母》這樣的戲,更不知它曾經被禁演過,曾經歷過那麼多風雨坎坷。

這次演出特別提出是為了紀念解禁《四郎探母》30週年,我覺得這個提法特別好,特別有意義。像我們這些人,這30年來一步一步走過來,當年的有些演員如今已經演不了了,現在還能參加這次演出的也就幾個人了。其實我們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30年過去了,自己都覺得很震驚,居然在舞臺上已經演了這麼多年。這對我們自己的藝術道路和藝術生命都是一種檢驗。而且30年後再看解禁《四郎探母》這件事,也就更加敬佩30年前王紀剛總編輯做出的決定,這個決定經受住了這麼長時間的歷史檢驗。他對我們的京劇事業貢獻太大了。雖然他不是搞京劇的,但他打開了一個閘口,自從《四郎探母》解禁,很多以前不讓演的傳統戲都可以演了,這對中國戲曲的傳承和發展是多麼重大的事情啊。如果這次他要還能坐在臺下看這場演出,那該多有意義啊。

李宏圖:

有些領導偷偷來看戲

《四郎探母》被禁多年,30年後原班演員再登臺,他們作何感想?

李宏圖30年前劇照

30年前,和現在的時代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很多老戲都沒被解禁。“文革”以後,由於長期受到思想上的禁錮,所以對待像《四郎探母》這樣的作品有方方面面的看法,不是把其單純看成戲、看成藝術作品,而是把它和政治聯繫在一起。沒人敢提出來公演這個戲。但是《四郎探母》是最經典的傳統京劇劇目,涵蓋了老生、小生、青衣、老旦、小花臉等各個戲曲行當,內容題材也讓人津津樂道。所以1980年的時候,聽說北京晚報主辦解禁復排《四郎探母》這出戏,大家都非常興奮。

那個時候,我20歲左右,是中國戲曲學院大專班的學生。當時選中了我們大專班的一批最優秀的學生來演出這個戲,大家都很欣喜。那個時候真是盛況空前啊!七場演出,場場爆滿,一票難求,有些領導偷偷來看戲,還有很多觀眾特意從內蒙古、從新疆趕來看戲。

我的很多觀眾都是從那個時候培養起來的,交了不少戲迷朋友。一直到現在,當時的很多資料我都還留著。那個時候給我的報道最多。因為十年動亂,小生這個行當幾乎都滅亡了,所以很多人對小生登臺都覺得非常稀奇。讓我至今都沾沾自喜的是,當時我還是個學生,但一上來就贏得了個“碰頭彩”,而且在我的一段演唱中,觀眾居然給了十多次“好”。觀眾的熱情給了我特別大的鼓勵。

後來聽說提議和策劃解禁復排《四郎探母》的北京晚報總編輯王紀剛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承擔了各方面的壓力,覺得真的是很佩服他老人家。我對他的印象頗深。他看上去就像個書呆子,但做過很多實際的工作。他很早就參加革命,做過地下工作,幫助過很多藝人,所以他對藝人、對京劇、對傳統文化,都有一種情結,一定要把這些推出來。當時的北京晚報全國發行量最高、最紅火,記得鄧穎超當年都誇過“北京晚報辦得不錯。”所以當時的北京晚報大篇幅的對《四郎探母》進行報道,影響非常大,對京劇藝術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但現在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不了解那段歷史,在任何時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最勇敢的,中國文化藝術的發展特別需要像王紀剛這樣不計個人得失的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年輕演員經過30年的磨練,如今成才了。可喜的是,還有很多人記著王紀剛,對他深切的緬懷。像我自己在成才的過程中,就一直對此銘記在心。而且不僅僅是對他這個人的懷念,也從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現在我已經50歲了,和當年相比,不再是翩翩少年,但經過多年的積累,舞臺感覺更加成熟了。《四郎探母》這個戲,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演,我應該已經演過三四百場了。今天的觀眾來看《四郎探母》這場演出,和30年前相比,也會有更高的眼光,對我們提出更高的要求,所以我們也將把更精彩的演出獻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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