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蘇格拉底(上)

想象一下這樣一個場景,當你在路上,或者在一次聚會上,有個人很熱情地向你打招呼。並且很真誠地向你求教你所擅長的某個領域中的一個問題。但當你回答了這個問題之後,他總能舉出一個反例來推翻你這個回答。這麼三、四個來回之後,你會不會感覺很鬱悶,進而覺得這個人是在故意找茬,故意讓你丟人?如果你能夠體會到這種感受的話,那麼你就可以很好的理解,古希臘偉大的思想家蘇格拉底為什麼會被判處死刑?

蘇格拉底是古希臘最偉大的思想家,他總是善於用提問題的方法,來推翻別人眼裡看來已經完善的結論。通常他會對一個定義進行提問,當別人進行解釋之後,他會找出一個反例來推翻這個結論,迫使對方對此重新下一個結論,如此步步進行下去。比如他曾經和一位將軍探討什麼是勇敢,對方告訴他,奮勇向前就是勇敢,他又接著反問,暫時退卻,把敵人引入包圍圈進行殲滅算不算勇敢,對方說當然算。這樣一來,對方又不得不對勇敢重新下一個定義。這次對方對勇敢的定義是靈魂中的忍耐,蘇格拉底又問,那這樣的話,愚蠢的忍耐算不算勇敢?總之,蘇格拉底就是用這種方法,否定我們看來一個個天然正確的定義。當然,我們要注意蘇格拉底提問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找茬,而是為了揭開那些定義外面的層層華麗的外衣,探尋事物的本質到底是什麼。也正如蘇格拉底在自我申辯中所說的那樣,雅典現在像一隻懶惰的馬,而他就像一隻牛虻那樣,不斷叮咬這匹馬,讓它保持清醒刺激著它向前運動。可是我們也知道,有善於提問的人,還得有熱愛回答問題的人才行。的確,蘇格拉底有一些好朋友,這些人從蘇格拉底的提問中獲得了成長與進步,因而他們非常感激蘇格拉底,把他視作自己最親密的良師益友。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人往往有惰性思維,喜歡把現成的東西拿過來用,當大家都習慣了使用現成答案而不去思考的時候,忽然跳出這麼一個人來,用提問的方式讓你意識到,你以為的並不是你以為的,你要想獲得真正的知識就必須深入的思考。而這個剖析的過程,說實話真是挺痛苦的,可蘇格拉底一天到晚就在雅典的街頭轉悠,遇到一個人就問一問,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每天都覺得自己是個白痴。特別是那些城邦裡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他們更不願意在公眾面前顯得自己無知。那麼,要擺脫這個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帶來痛苦的這個因素徹底消除掉,這也許就是雅典人投票判處蘇格拉底死刑的一個重要原因。

審判蘇格拉底(上)

當然了,雅典人也未必想真正處死蘇格拉底,想想我們自己吧,有時候我們生一個人的氣,也會說:恨不得宰了他。可是如果真正把刀交到你手裡,給你這個權力的話,你未必會下得去手。其實又相當多的一部分人,他們之所以判蘇格拉底有罪,是想看蘇格拉底認輸的樣子。這裡我們就得談一談古希臘的審判制度了,首先,只要你是雅典城的公民,都會有權利參與審判,當然每次審判不可能都由全體雅典公民參加,蘇格拉底那次就是有501個人參加的。審判的程序是這樣的:首先由原告提出指控,接著由被告進行答辯,然後由全體審判員投票來決定被告是否有罪。如果確定有罪的話,那麼原告會提出他認為被告應收到怎樣的刑罰並說明理由,接著由被告提議應接受怎樣的刑罰同時說明理由。在這個階段裡,被告的親人、家屬往往會出來哀求審判官們從輕定罪。最後由審判官投票決定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處罰。事實上在判定蘇格拉底有罪之後,他是可以選擇死刑或者處以罰款的,所以,在判定有罪還沒有決定採取哪種處罰方式的時候,蘇格拉底本來是有機會通過哀求的方法打動審判官們,讓他們給自己一個比較輕的處罰的。我想,這個環節也是大多數審判者內心希望看見的,那個平日裡在雅典城裡招搖過市,遇見人人就問問題,把人問得無言以對,狼狽不堪的蘇格拉底也有今天。可是出乎他們的想象,蘇格拉底不但沒有搖尾乞憐,反而在辯護詞裡再一次激怒了他們一把。於是判處蘇格拉底有罪,而且是死刑的結果就不可避免了。

蘇格拉底免死的方法原本是有很多的,比如在審判之前逃往海外;辯護的時候求饒;在被判定有罪之後,主動提出較大數額的罰款,這都可以讓他避免被判死刑。而且在投票判決他有罪的時候,也是281票對220票,並沒有呈現出一邊倒的局面。對於很多人來講投票判決蘇格拉底有罪目的可能更多是想看一看他驚恐求饒的樣子,殺一殺他那種看來“你們都是蠢貨”的威風。對蘇格拉底曾經讓自己丟人的事,實施一下報復。所以當投票結果出來之後,可能很多人在當時就後悔了:我們只是想嚇唬嚇唬他,沒想到這傢伙真的主動領死了。借用幾百年後布魯諾的那句話:當他們得知審判結果之後,他們本人比蘇格拉底還要感到恐懼。事實也是如此,沒過幾年之後,雅典就給蘇格拉底恢復了名譽,而那個挑起這次審判的原告則被判處死刑,教唆原告去控告蘇格拉底的幕後主使,也遭到了放逐。

前面我們也提到過,蘇格拉底之所以最終被判處死刑,和他本人的辯護態度也有非常大的關係,看起來他是自願選擇死亡的,那麼,他為什麼會做出這種選擇呢?我會在下一篇文章裡為大家揭曉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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