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讲了

2018年6月我拜访了一位熟知崇武以东海战实情的人,根据他的讲述,我就以故事里的第一当事人Y老的身份来讲故事。

Y老讲述的故事与我上篇里的描述有很大不同,一些情况甚至否定了我在上篇的叙述。为了历史的真实,我这里忠实记录Y老原话透露出的真实情况,避免外界再以误传误,为后人研究崇武以东海战战史提供一份最真实、最宝贵的历史资料。

话一开始,Y老就告诉我他也是“错失了战机”未能参战。50年后说起这事,Y老的心里对自己当年错失了战机仍充满了遗憾:“我们(Y老和他的580艇)艰苦训练等了(敌人)一年多,没想到等来这么个结果”。我们就从这里聊起。

当时Y老是参战艇队的副中队长(没有中队长),负责中队的训练和作战(他还是这次海战战术方案6个研究制定人之一)。战前艇队已经处于紧张的临战准备状态,只等战机出现。偏不巧艇队580艇主机故障需要返港修理,请示大队后,Y老就带着580艇和另一条要去上海执行任务的581艇于11月12号夜间编队北上。

几个小时后,两艇走到三都澳澳口互发信号告别。581艇继续北上,580艇则进港到达码头靠泊,这时已是11月13日天亮前。本来还是有机会参战的,11月13日上午,大队作战值班室一共来了三次电话找Y老但都没找到,一次是Y老在洗澡,还有两次是赶上Y老拉肚子上厕所,因为大队也没说有什么事,接电话的兵也就没向Y老报告。直到Y老看到旁边护卫艇29大队的码头上都在备战(Y老属于护卫艇31大队),感到有情况,主动打电话问大队有什么事没有?才知道大队来过三次电话找Y老。但这时以近中午了,580艇的主机已经全部拆开,无法立即复原返回平潭岛参战了。就这样Y老和他的指挥艇580艇错失了参加1965年11月14日凌晨崇武以东海战的机会。

战后当天,11月14日夜里,Y老立刻率580艇赶回平潭岛竹屿码头,负责战后总结和善后工作。中队政委苏同锦牺牲了,Y老和他是感情很深的老战友。战前11月13日白天,Y老知道自己无法参战了,特意就这次作战和苏同锦通电话交流、交待。毕竟Y老是中队的军事干部,训练打仗要更内行些。谁曾想这就是永别!对Y老这些年轻的基层干部来说,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每天都可能遇到战斗,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在战斗中牺牲……。Y老现在享受正团职待遇安度晚年了,他虽然错失了参加崇武以东海战的战斗,但是在崇武以东海战发生之前,他参加并指挥过海上“反小股”作战。打得非常漂亮!

1965年8月28日至29日他作为中队指挥员奉命率领573艇和579艇两艇,在福建省长乐县漳港海区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小股”战斗。俘获了敌“海狼艇”一艘,特务四名及电台、密码、枪支和一份重要的全国敌特名单。参加这场战斗的还有大队长宋江、中队副政委张留贤等。因为我提“反小股”作战Y老才讲起此事。这让我对这位参加过海上作战的老人肃然起敬。我问有没有给你们和573艇579艇立功?Y老笑而不答。但是,对五十多年前的崇武以东海战,他却始终不忘,老战友苏同锦就是在这场战斗中牺牲的。碰到我突然来拜访,Y老像事先准备好了一样,立刻拿出了他画的《崇武以东海战实施与计划略图》和我聊了起来。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讲了

崇武以东海战计划与实施略图

谈话间,我感到Y老是个海军护卫艇训练和作战的专家,那些参战的战友中有许多人都是他的学生。Y老虽没有参战,但对当时海战的情况了如指掌,和当事人一样知悉战况。

Y老说,崇武以东海战并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遭遇战,海战攻击的两条敌舰是被当作计划中要打击的敌“62.1特遣支队”来打的。为了打这个“62.1特遣支队”,由海军副司令员周仁杰、海军福建基地副司令员陈雪江主持,从1964年下半年开始,前后历时一年多,在平潭岛海坛水警区招待所搞了几个月战术研究,制定出专门的战术。参加者有海坛水警区机关一位作战科长,一位航海参谋,加上Y老和另一个中队的中队长4个人,再加上述两位首长,共六个人一起研究、讨论、设计、确定了战术方案并到海上实兵演练。

何为“62.1特遣支队”?

Y老介绍:这是国民党方面派遣的专门进行“心战”作战的一支编队。通常由一艘大型登陆舰做指挥舰,加二至三艘护卫舰等作战舰艇组成。其通常做法是在渔汛和传统节日海上渔船多的季节,登陆舰在远海游戈,作战舰艇进渔场抓捕我渔民送到登陆舰上进行“心战”宣传、给吃饭并赠送“心战”宣传品然后放回渔船。至1964年8月累计活动24次,抓靠渔船370多艘次,严重影响渔民出海捕鱼。为此,周恩来总理指示海军抓住机会狠狠打击敌人,要击沉一至两艘敌舰。海军首长设想由护卫艇和鱼雷快艇联合组成打击编队,协同作战。Y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参加了由海军副司令员周仁杰、海军福建基地副司令员陈雪江主持的护(护卫艇)、快(鱼雷快艇)协同作战预案研究讨论,参加了海上演练,并担任第一战术群指挥员,艰苦训练演练一年多,就等着战机来临了。可惜,参加制定战术的这些人都因为各种原因在最后时刻“错失了战机”。

原定陈雪江为海上护、快编队指挥员(陈雪江人称“护卫艇专家”);基地康烈功司令员,张朝忠副司令员为基地的岸基指挥员。结果康烈功搞“社教”不在位由张朝忠顶替;陈雪江由周仁杰带领到汕头水警区参加南海舰队八.六海战总结会“取经”,11月13日当天正在离开汕头回程路上。那时不论是道路状况还是通信联络都不像今天这样通畅。基地值班的张朝忠无法联系上周仁杰、陈雪江,只好让厦门水警区设法拦截周、陈,等找到两位时在时间上已来不及赶回平潭岛了,周仁杰、陈雪江就近在厦门指挥所参加了辅助指挥,而海上编队指挥员临时决定改由海坛水警区副司令员魏垣武担任(在海上合练时魏垣武是副指挥员,陈雪江是正指挥员);而Y老,前面说了带第一突击群指挥艇580艇于11月12日夜里返回三都澳拆修主机,又由于13日一上午三次未接到电话(如果接到电话可以立即停止拆修,把主机复原,紧急赶回平潭岛竹屿码头参战。)最终失去“战机”。

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讲了

虽然看起来这只是以上几个人个人失去了“战机”,但这几人中有两个人未能参战,对在海战中贯彻运用研究好的战术还是有一定的影响(海战,是高技术的、激烈的对抗和生死搏斗,任何小的影响都可能演变、放大,影响实现作战目标),这两个人就是陈雪江、Y老。他们既是战术的具体制定者,又是海上演练的合作者。在战术研究时,他们和他人共同研究设想了在多种情况下的作战方案。如来一条,两条,甚至是三条敌舰,敌舰从不同方向来怎么打?用什么队形,从哪里进入,从哪里退出,在什么情况下战术如何变化,用什么战术打?哪种打法比哪种打法更好?等等。

这两个人的位置都很重要,一个是整个护、快编队的最高指挥员,重要性不言而喻;另一个是第一突击群指挥员,编队指挥员指挥护卫艇编队一队和二队的命令通过他下达执行。但是,第一突击群指挥员和编队指挥员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单纯的执行命令。

在海上合练时,编队指挥员的意图下达给第一突击群指挥员,第一突击群指挥员立即下命令给第一突击群(一队)和第二突击群(二队)。一队和二队之间是上下级指挥关系,二队参照一队行动。演练和作战时,假如到达某一位置,或者观察、掌握到各艇艇位等要素有必要提醒编队指挥员时,第一突击群指挥员会提醒编队指挥员该下什么命令了。作为下级,第一突击群指挥员要掌握好提建议的“火候”,不能乱提建议,但是在关键时刻必须提建议时还必须主动提出建议,提醒上级指挥员避免发生失误。这样做有一定难度,通过海上合练,Y老和首长陈雪江之间已经配合的比较默契了。按规定要求:在训练和作战中编队指挥员指挥护卫艇编队的命令都通过第一突击群指挥员下达,指挥一队二队两个突击群按命令行动。

由此可见,这个第一突击群指挥员位置作用确实重要,甚至比大队指挥员位置还重要。因为,大队指挥员虽然级别高,并且是身兼编队预备指挥员职责,但他跟随预备指挥艇576艇行动,在编队指挥权未转给预备指挥艇576艇之前,576艇位于第一突击群序列4条艇中的第3条艇,要服从第一突击群指挥员的指挥。只要编队指挥艇573艇没有把指挥权转移给预备指挥艇576艇,大队指挥员也就不起指挥作用。

演练中Y老的指挥艇580艇是第一突击群4条艇中的首艇。由于Y老战前带着580艇去三都澳拆修主机,11月13日作战机会来临时,第一突击群指挥艇临时改为573艇,并为整个护、快编队的指挥艇。整个护、快编队以573艇为首、后面依次为579艇、576艇、577艇组成第一突击群一队;588艇、589艇组成第二突击群二队;鱼雷快艇编队的132,124;131,152;145,126六条艇组成第三突击群三队。三个队合起来组成护、快打击编队,如同海上猛虎一般扑向敌舰。

在演练时,编队指挥艇、第一突击群指挥艇同为580艇。在580艇驾驶台上共有四名指挥员:编队指挥员陈雪江、副指挥员魏垣武站中间;第一突击群指挥员Y老、艇长分站他们左右。陈雪江的命令由Y老下达,假如编队到达某一位置,陈雪江还没有及时下达相应的指令,Y老会主动提醒编队指挥员陈雪江现在到达某某位置应该下什么命令了。而陈雪江则随即下达相应命令由Y老发出。

这样,即使编队指挥员陈雪江忘记了什么事也不容易出错。令人遗憾的是海战时这两个人同时不在位。编队指挥员魏垣武虽然知道这套战术,但却失去了有Y老那样熟悉战术的下级做配合。Y老不在,在场的其他人谁担任了第一突击群指挥员这个角色?并给编队指挥员魏垣武做了必要的提醒?我们不得而知。不幸,海战在关键时刻出现了3个重要的失误。失误导致发生了误击!其中第一个失误是未能及时调整二队的艇位,是导致发生了第二突击群误击第一突击群首艇的主要原因。误击造成编队指挥艇573艇,包括编队指挥员魏垣武在内共9人2死7伤的严重后果。为让读者看得更明白,下面我们结合Y老画的《崇武以东海战计划与实施略图》进行分析讲解。

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讲了

根据作战计划,由六艘护卫艇、六艘鱼雷快艇组成的作战编队,分成三个突击群。第一突击群即一队由573,579,576,577四艘护卫艇组成。573艇是编队指挥艇和第一突击群指挥艇,位于编队最前面,编队指挥员、海坛水警区副司令员魏垣武在上面;编队预备指挥艇是第三条艇576艇,编队预备指挥员、护卫艇29大队大队长马干在上面;由588,589两艇组成第二突击群即二队,由护卫艇29大队参谋长王志奇指挥;第三突击群即三队是六条鱼雷快艇,由快艇6支队副参谋长张逸民指挥。航渡中,第二突击群位于第一突击群573艇左舷150度的左后方跟进,两队位置关系如图中A点所示。而第三突击群的6艘鱼雷快艇在较远的后方跟进。

当编队接近图中A点位置时发现敌舰准备战斗。这时,按作战预案魏垣武应先下一道命令:一队减速,二队加速。给二队一个赶上来占领阵位的机会,然后再下令全队高速冲击。一队减速不需要持续很长时间,比如让一队减速至18节(1节=1海里=1.852km),让二队开高速30节(一般只能开24节,特殊情况才开30节,但要当心开半小时就会烧坏主机。),这样的一减速一加速,就可以使王志奇带领的二队588、589两条艇在两分钟内赶上来(两分钟588艇能相对573艇前进0.7海里),改变与573艇的方位角,由滞后573艇左舷150度的航渡舷角位置赶到超前573艇左舷30度的战斗舷角位置(见图中红色航线上1#,2#两个小黑点的位置)。

二队赶上来超前一队到达一队573艇左前方左舷30度位置后就可以下令全队以24节冲击了。只有这样做,当开火时二队的炮火才不会从一队的头上穿越。否则,开火时,由于射击距离近,护卫艇上装备的双管37炮,双管25炮都是小口径速射直瞄火炮,其弹道低且平直很难不打到挡在二队射界前面的一队。当时573艇驾驶室内有人想到这个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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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海上漆黑一片,一队和二队之间谁也看不清谁,但是有雷达互相可以看见。看雷达掌握艇队实际位置关系不是编队指挥员魏垣武负责,应该是由第一编队指挥员负责时刻掌握并报告编队指挥员。如果编队指挥员自己想到了会直接下命令让马上改变二队对一队的舷角位置,他想不到时,第一编队指挥员要马上提醒。可见第一编队指挥员这个职位多重要啊!当时现场的实际情况我们现在也无从得知。我们只能从行动结果和原计划比较说这是“失误”。因为缺少一道上面说的减速、加速命令。

我们知道的是魏垣武下命令全队以24节向敌舰冲击(估计当时敌在我火炮射程以外,我却在敌火炮远程拦阻射程内,魏垣武考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通过敌炮火拦阻区),但是没有考虑给二队一个赶上来的机会。这样,虽然可能下了命令让王志奇带队立即加速赶到并保持超前573艇左舷30度舷角的战斗位置舷角。但难以形成速度优势的王志奇的二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超越573艇占领和保持作战舷角位置的。这就是我们说的第一个致命失误——没有调整好一队和二队之间的舷角关系。

当艇队冲到图中B点位置,魏垣武下令开火。护卫艇每艇前后两座双联装37炮,中部一座双联装25炮,六条艇共36根炮管就乒乒乓乓的打起来了。如果在这个最后的当口,有人想到王志奇的二队还在一队的左侧后,位置角度不利,开火会对一队造成严重威胁而提醒魏垣武下达一个不同的开火命令,比如让第一编队指挥员下令一队的:1,2,3,4号艇,右舷某某度、距离某某浬,开炮!那么,二队的5,6号艇听不到让自己开炮的命令就不会开炮,则悲剧也可以避免。很遗憾,命令就是:开火!各艇各炮都是立功心切,立刻按下了击发。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失误。

无论是下令全队以24节高速冲击还是全队开火,似乎都忘了二队的存在,结果就是造成了一队夹在二队和敌舰之间的态势。而几个月前的八.六海战,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一次,当时我582艇跑到敌我之间被误击。可惜这个重要的教训艇队并不知道,周仁杰带着陈雪江到南海舰队八.六海战总结会取经还没回来呢。

讲到这,我们回顾战前周恩来总理的指示:“组织准备工作要周密,夜间能见度差,不要误打了自己。”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说:“不要误打了自己”了吧?.

Y老介绍分析:虽然炮战仅一分钟左右,但是,最差的装填手每分钟也能给每管炮装填40发炮弹,好的装填手每分钟能装填70、80发不在话下。这样,这一分钟就有1200发以上的炮弹砸向敌舰,如此近的距离开炮,命中率不会太低。即使是按10%的命中率计算,几十米长的敌舰上层建筑被命中120发以上数量的炮弹也被打得不成样子了,甲板以上的舱外,活人是呆不住的。敌舰基本失去了抵抗能力。如果不出差错的话,我艇队按计划打完敌舰的右舷,再由图中B点转至C点,从敌舰尾部向右转向。可以再把敌舰的左舷打一遍。

在敌右舷因为相对速度过快,打一分钟就错过了,如果转到敌舰左舷敌我舰艇是同向运动的,相对速度甚至可以做到“静止”,那么想打多长时间就可以打多长时间,一边跑一边打,不等打到图中的D点的位置,敌舰可能就沉了。我艇队就可以按计划在D点撤出战斗返航。被这样左舷打完打右舷的敌“永昌号”一定完蛋了。至于另一条敌舰“永泰号”,它是位于敌“永昌号”左舷侧后,在我们攻击“永昌号”时它加速逃窜,它也负了伤。但那不是因我艇队攻击它所致,而是因为“永昌号”挡在它和我艇队之间,且在它的右前方。它在超越“永昌号”时被我艇队打出的炮弹的远弹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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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海军的战术是从苏联海军学来的。陆军通常是指挥员在后,而海军却是指挥员在前。编队指挥艇打头阵带头冲锋,危险很大,不论是护卫艇还是鱼雷快艇都是这样(今天,这两个艇种都淘汰了),可谓是海上拼刺刀!

国民党方面和我们不一样,他是指挥官靠后。指挥官在第二或第三条舰。比如“永泰号”是指挥舰,它让“永昌号”在前它在后。当我艇队突然发起攻击时。敌舰也立即做出了反应,敌舰开炮了,重点攻击576艇,因为它认为第三条是指挥艇。所以576艇负伤比别的艇严重,576艇通信联络中断。573艇受伤也被打坏了通讯系统,后来573艇想向576艇转移指挥关系两艇却无法沟通。

当魏垣武率573艇打到图中第一突击群航线上B点位置处(图中一队航迹红线上3#小黑点处),他没有按战术计

划命令编队右转弯而是来了个左转弯,这就是我们说的相对于既定战术的所谓“第三个失误”(是不是算“失误”?我们后面还有不同的分析)。这一左转使一队立刻失去了前进速度,立刻让王志奇的二队得到机会赶了上来,二队的炮火直接越过573艇头顶,573艇被命中3发炮弹,其中一发飞进驾驶台,台内9人全部倒地,其中7名干部。31大队副大队长李金华,5中队政委苏同锦直接牺牲,编队指挥员魏垣武也身负重伤倒地昏迷不醒。一场原本可以实现的、全歼两舰的战斗受到严重影响,并因此差点打“糟”。

写到这,读者不禁要问何以肯定是自己人误伤呢?难道钻进驾驶台的这发炮弹不会是敌人的炮打得吗?刚才说了,虽然敌舰重点攻击它认为的指挥艇——在3号位的576艇,但也不排除573艇会被敌弹击中(1号艇也是对方重点攻击的目标,双方都把炮位、弹舱、驾驶台、机舱等重要部位作重点攻击部位),但是说是自己误击最重要的证据是只有一发炮弹打进573艇驾驶台,而这发炮弹被证明是我们的37炮弹。证据就是战后从573艇驾驶台伤员的身上手术取出了紫铜弹片(鸡蛋大小),这是我们37炮弹头上的紫铜箍,只有37炮弹才有这个紫铜箍,而国民党的炮弹头都是黄铜做的不可能产生紫铜弹片。又根据位置关系,不是二队打得又是谁打的呢?当时做调查,参战的战士都说是二队打的,搞得二队指挥员王志奇抬不起头。不过,公道的说,这实在不怪王志奇。

573艇驾驶台中弹后,人倒了一地,也不知谁死谁活,伤势最轻的是作战参谋刘松涛,他也右臂和右食指被打断了,他忍痛坚持操艇,他看到自己断了的右食指还连着皮肉影响操船,就忍痛扯下扔进海里,说起来本是很英雄的行为。战后福州军区韩先楚司令员听说了亲自来医院看他,询问他当时怎么想的?可惜刘松涛太老实,答话不够高大上(在那个年代树英雄,英雄要有豪言壮语),说是看到人倒了一地,也不知谁死谁活……。答话太实在,表现得有点慌乱,不太够英雄的思想境界,因直接说给首长听了给首长种下了印象,事后有关部门也就没再给他“拔高”。否则,刘松涛是可以与南海舰队八.六海战战斗英雄麦贤得媲美的战斗英雄。

如图,573艇在第一突击群红色航线上3#小黑点处左转中弹后,由刘松涛操艇带着第一突击群的4条艇脱离了战场,开到约正东两海里处原地盲目转圈,而王志奇的第二突击群二队的两条艇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左转,也开到第一突击群转圈处东侧转小圈。航迹如图中画的红色粗实线。战场突然的沉寂下来,两个突击群就这样令人不解的一圈一圈的转着,时间长达数十分钟。而两条敌舰则拼命地向敌占岛乌丘屿方向奔逃,假如没有张逸民的第三突击群的拦截,那这两条敌舰一定逃脱了。

刘松涛始终没能把指挥关系转给马干。据说是573艇和576艇信号不通(两艇都有人活着应该还有其他方法互相联络,比如设法用灯光联络)。即便如此,六条艇上的各级指挥员应该都看到或者知道敌舰向乌丘屿方向逃跑了,而我护卫艇艇队却不去追击就在原地打转(战后总结时有关责任人受到批评)。难道大家都意识不到指挥艇出问题了吗?马干号称福建海军的三只虎之一,作战经验丰富,为什么不能主动接过指挥权改变被动状态呢?耽搁了数十分钟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问Y老,Y老说战术纪律不允许,没有指挥艇的命令就只能这样跟着,对此,我只能无语了。

关键时刻,魏垣武苏醒了。他命令立即发出两发白色信号弹,然后他又昏了过去,直到返港都没醒来,战后抢救时他的血都快流光了。按约定,这两发白色信号弹的意思是:敌舰已被我打瘫痪,召唤鱼雷快艇快来攻击扩大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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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垣武苏醒后清醒了多长时间?我们现在无从得知。敌舰虽受到重创,但并没有瘫痪,眼下正在向乌丘屿夺路狂奔。也许魏垣武在清醒了的短时间内听取了他人的汇报,知道这一转圈耽搁了时间,按我护卫艇编队目前的位置已经难以追赶上敌舰,只有让快艇赶快拦截才能取得胜利,所以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这道命令。这的确是挽回战局决定成败的命令(看不到这两发信号弹表示的命令,张逸民的快艇艇队三队也很可能“错失战机”)。我们说,这个指挥命令非常关键,非常及时,非常正确,是挽回战局的关键性、决定性命令!

不是所有人都在机械的等待命令,关键时刻,也还是有人醒悟了。

先是带领第三突击群鱼雷快艇编队三队的指挥员张逸民,后是带领第二突击群护卫艇编队二队的指挥员王志奇。他们先后带队主动出击,立下了不同的功勋。50年后,2014年张逸民在接受浙江台电视采访时说:“炮战只打了1分钟就停了。我看到两发信号弹,告诉我敌舰已经被打瘫,让我快来攻击。我分析1分钟炮战不可能把敌人打瘫,肯定出问题了”。于是他分出两条鱼雷艇执行魏垣武的命令到护卫艇作战地点去看看,自己立即带领剩余的4条鱼雷快艇高速冲到图中的E点位置拦住敌舰去路,放过了跑在前面的“永泰号”,围住了“永昌号”。用4条鱼雷快艇“三进三出”和“永昌号”缠斗40分钟,终于由145艇谈遵树艇长发射鱼雷命中“永昌号”,鱼雷在敌舰尾部爆炸,黑夜里爆炸的火光和声音又亮又响。“永昌号”失去动力跑不了了并缓缓下沉。

之后,护卫艇二队指挥员王志奇主动率二队的588、589艇赶到现场。王志奇这个主动行为也是很有意义的。588、589艇对中鱼雷后尾部正在下沉的敌“永昌号”发起猛烈的炮火轰击,“永昌号”在爆炸声中沉入海底。海战胜利了!

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讲了

在2018年中央电视台的电视节目里,王志奇以护、快编队另一位指挥员的身份说:“在海上什么也看不见,我指挥雷达兵找雷达屏上大个的回波光点发现了敌舰,追上去发动了崇武以东海战的总攻,击沉了敌舰”。

我说应该把鱼雷快艇放在前面偷袭的观点,Y老不同意。Y老说偷袭不了!这次海战当我艇队逼近敌舰时,敌舰早发现了!它也是警惕的盯着我艇队的动向。但是它可能没想到我艇队的任务是来打它的;或者它不想主动开炮挑起事端。因为当时在海上双方舰艇遭遇也是常事,不是一见面就要打,或许它以为我艇队另有任务只是和它擦肩而过?

敌编队里“永泰号”是指挥舰,它让“永昌号”在前它殿后,干海军夜间航行瞭望是必不可少的,敌舰不会麻痹大意到看到我艇队过来了也不当回事。从敌舰迅速回击开炮可以看出敌舰也处于高度警惕、人在炮位的临战状态。而且,敌“永泰号”显然通过雷达发现了我艇队,它自己立刻由跟在“永昌号”后面变换队形,加速跑到永昌号左舷。企图超越通过。它并没把通过雷达发现的敌情告诉“永昌号”并指挥它开炮拦截。这样,前面的“永昌号”由于没有雷达,黑夜里距离远它发现不了我艇队,又没有得到指挥舰“永泰号”的命令,所以它在远距离上没有对我艇队开炮拦截。

“永泰号”用雷达发现我艇队后,知道来了多艘,来者不善,正在逼近它的编队。敌编队指挥官从雷达上看到我艇队正展开战斗队形向它扑来,应该能明白这绝不是普通的遭遇,应该是专来打它的!假如它立刻命令“永昌号”按“永泰号”雷达提供的方位和距离在我火炮够不着的远距离上开炮拦截我艇队,对我艇队的威胁还是很大的。但是,这个敌指挥官吓破了胆,私心很重,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它采取对“永昌号”隐瞒敌情的对策,不告诉它我艇队正在逼近,使“永昌号”变成了送给我军的诱饵,自己则“金蝉脱壳”加速逃跑,最后它逃脱成功了。战后,敌方根据作战人员的表现和责任一一给予惩处、奖励,这里不表。

战后,我方对参战英雄们进行了表彰。这里重点提一下两名烈士:

一等功臣海军福建基地护卫艇31大队副大队长李金华。

一等功臣海军福建基地护卫艇31大队5中队政委苏同锦。

烈士的牺牲甚为可惜,他们的英名伴随着崇武以东海战的故事世人永远不忘。仅借此机会向他们和他们的后人致敬!

战后总结:对573艇是自己误击的做了明确结论。不过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在会上说:“关于误击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讲了,不管是谁打的,都算是敌人打的。敌人不来,我们不会打。”

对海战的分析、思考和研判:

1、台海两岸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中期,一直在进行制空权、制海权的争夺,到1965年连续发生的八.六海战和11.14崇武以东海战是这场争夺的高潮。仅三个月,人民海军以护卫艇、鱼雷快艇组群实施的“狼群战术”打掉对方3条“大舰”,既使对方认识到我方必然争胜的决心,又使对方认识到其不再在双方的海上对抗中占有优势。同时,国际形势和双方内部情势的变化都导致此后类似崇武以东海战这样的海上决战不再发生。这是崇武以东海战取得胜利的重大的政治和军事意义。

2、这次海战,在接敌过程中,上级指挥所、岸基观通站,对编队进行了引导、作战指挥。但开战后通讯联络中断,各级指挥所此后均没有对战斗起到指挥作用。从总参以下,大军区、海军、舰队、基地、厦门指挥所都在指挥,指挥层级太多。一共发了80多份电报,其中有些电报臃长,到打完仗一共才译出十几份电报。

3、政治挂帅。航渡中,接到周恩来总理电报马上向全体指战员传达,起到了让全体指战员“欢欣跳跃、士气高涨”的政治效果,但是对总理电报中“组织准备工作要周密,夜间能见度差,不要误打了自己”的指示的落实没有做到“工作要周密”。上级发来过多的电报也严重分散了编队指挥员及其它指挥员的注意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上级应该相信一线指挥员的临机处置能力。过细的指挥反而束缚了一线指挥员的思想。艇队没出发前怎么样的多讲都不为过,一旦出发了,就要少讲,作简短指示。应减少指挥层次,把时间留给一线的编队指挥员,让他有时间更细致的思考在马上面临的战斗中可能发生的情况?能有时间向身边的人把战斗中必须注意的、重要的细节提前交代清楚。

4、如果编队指挥员想到,或者身边有人提醒他注意二队588艇、589艇的位置;开炮时确认一下二队的位置是否允许开炮(天很黑,一队和二队相互看不清,用雷达可以判定位置坐标)?或者命令只让一队开炮,不让二队开炮,那么误击可以避免。编队首长和下级之间的配合是否存在问题?

5、魏垣武的左转应该不是失误。事前在做战术设计时分析:左转右转都可以。只是右转不用停火,左转会造成停火一段时间,艇队要转个圈调过头后再追上去打。觉得右转比左转更有利些。但是,当天海战中,魏垣武率队攻击一分钟即与敌舰错过,魏垣武显然意识到敌我相对速度过快。但这时,如果两条敌舰是一前一后的队形,那可以顺着打两条敌舰的右舷,打完了再从后面一条敌舰的尾部右转过去,接着打两条敌舰的左舷。但是,魏垣看到敌舰以改变了队形,敌“永泰号”躲在“永昌号”身后逃跑,我艇队如按计划右转,要么插在敌两舰之间两面作战,要么转大弯把敌两条敌舰都放在我们的右舷来打,这样就成了先打了“永昌号”的右舷,又改成去打“永泰号”的左舷,显然不合适。

所以,魏垣武决定左转,虽然需要停火几分钟,但由于敌舰速度只有10节(永泰号能跑14节),而我艇队能跑24节,具有绝对的速度优势!从魏垣武带队以24节高速左转弯可以看出魏垣武打算用最短的时间转完这个圈,把艇队的头掉过来后再攻击。如果不出意外,一队其余3条艇依次攻击完毕,随指挥艇573艇转个圈掉过头来只需几分钟,很快就可以追上敌舰。而且这回和敌舰是同向运动,相对速度可以按攻击需要随意控制。这样分析,这个左转一点错也没有,战术上还很正确。问题就是忙中出错忘了二队的存在,忘了它的炮火会对一队的安全构成威胁,这是误击发生的主要原因吧。

6.、海战即便在50年前也是高技术、高烈度、高对抗性的战斗。在敌情、我情瞬息变化的过程中,指挥员要作出综合判断,下达命令。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从魏垣武下达开火命令到下达指挥艇左转命令前后也就1分钟左右。这是作战,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反复思考,出现遗漏是可能的、可以理解的。我在想,假如他身边有人能提醒他一下,就可以避免误击。那这场海战就打成经典战例了,敌两舰必被击沉!

7、敌我火力对比。我概略介绍我护卫艇队作战实力。每条艇均为有3座双管高平两用机关炮。其中37炮最大射程8800米,每管射速为每分钟550发,只要炮弹供得上,你装进多少炮弹,它就能打出多少炮弹。每盒炮弹65发,每管炮配弹量是1000发,一条艇六个炮管共6000发炮弹。六条艇共36000发炮弹。前面说了最差的装填手每管每分钟还可以装40发炮弹。你可以想像这样的火力是不是很凶悍很强大?对比之下,敌全舰约11门炮,射速没我们的快。在敌两门大口径炮射击拦阻区,我艇队是受威胁的,自己的炮够不着会处于被动挨打状态,但抵近后敌舰的优势就成了劣势,它的大口径炮会有射击死角,且射速慢。

崇武以东海战敌舰“永昌号”没能发挥其大口径炮的拦阻优势,而“永泰号”躲在“永昌号”身后只顾逃命,其炮火对我威胁不是最大。我艇队抵近敌舰后先敌开火,因此对“永昌号”还是占有局部的压倒性火力优势的。为了发挥我艇装备优势,扬长避短,当年我海军专门打近战、夜战。

8、这次海战,在576艇上原本有上海电影制片厂两名记者,他们来海军拍海军的影片,正赶上崇武以东海战,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候,他们也参加了战斗,不顾生命危险帮助搬炮弹,表现得非常英勇。他们也没忘了自己战地记者的职责,拍了大量的海战镜头,可惜人太紧张了,战后一看,镜头盖没摘,甚为可惜。我借此机会提这件事,是借机纪念两位英雄(我手边没有他们名字的资料)。他们的英雄事迹应该被历史记住。

崇武以东海战过去五十余年了。重温这场海战,仍有它的现实意义。本文中提到名字的所有人,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海军作战史、建军史上的老前辈、老英雄。借此机会,我向他们致以军礼(笔者也曾是人民海军中的一员)。我仅以此文作为对包括我父亲在内的本文提到的所有离世的海军老前辈的缅怀。向仍然健在的其余海军老前辈致敬。

50年前的小艇打大舰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今天,海军的装备好了,但前辈们的精神不能丢。崇武以东海战的历史承载着参战部队及和它息息相关的许多老前辈一生中难忘的过去、战斗的青春和功勋荣耀。因此,准确的通过此文反映出、还原出崇武以东海战的历史真实情况是我的责任和义务。笔力虽有限,但取材过硬,有依有据,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本文首次透露出一些重要史实,对否定和排除一切不真实的说法很有意义。有益于把崇武以东海战的真实情况载入史册。因为真实记录的战况才有历史价值,才能做为战例有研究价值。海战有瑕疵,毋需避讳。它一点也不影响英雄们的丰功伟绩,献身精神。

原海军福建基地所辖护卫艇31大队,护卫艇29大队,及所辖驻闽快艇部队当年是海军福建基地的尖刀部队、拳头部队、英雄部队。崇武以东海战之前的南海舰队八.六海战出动了6艘护卫艇,4艘鱼雷快艇。其中有4艘护卫艇是八六海战当天由这两个大队在福建厦门移交给南海舰队汕头水警区,并于当夜从厦门出发立即投入八.六海战战斗的。因为参加“移交庆贺”,有部分本可以随艇参战立功的干部“错失了战机”受了批评,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会有战斗任务。这4艘艇既为南海舰队争了光,也为培养训练它们的东海舰队福建基地护卫艇29大队、护卫艇31大队争了光。崇武以东海战产生的“海上猛虎艇”588英雄艇就是这支部队光荣的、全部的战史的代表。本文向588英雄艇致敬!向没给予荣誉、甘为无名英雄的这支部队作战史上其他的作战艇和参加过作战的默默无闻的其他艇的干部战士们致敬!

本文作者:康烈功将军之子,子承父业,也是解放军海军中的一员,“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 ,未经作者本人及“这才是战争”允许,任何媒体、自媒体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读者欢迎转发。友情提示:本号已加入版权保护,任何敢于抄袭洗稿者,都将受到“视觉中国”式维权打击,代价高昂,切勿因小失大,勿谓言之不预也。

公众号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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