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殺手不太冷》:“這讓我想起了貝多芬……”

《這個殺手不太冷》:“這讓我想起了貝多芬……”

為什麼要將片名《殺手裡昂》翻譯成《這個殺手不太冷》?譯者大概想吸引更多的影迷來觀賞這部電影,殊不知,看上去比“殺手裡昂”更具感染力的“新”片名,卻侷限了我們對這部經典的理解。我們總是從“我雖是一個殺手卻很溫柔”這個角度去理解里昂,影片也提供了很多能佐證這一理解的實錘。

作為一個職業殺手,里昂應該把自己弄成一個無論多看幾眼都記不住的芸芸眾生,所以,當鄰居慘遭滅門之災唯有12歲的女孩瑪蒂爾塔因為外出而躲過了殺戮時,就算瑪蒂爾塔把里昂家的房門敲破,他都不應該將滿含熱淚、不歇氣地哼唧“請開門”的女孩,放進家門。但他還是將門打開一條縫讓瑪蒂爾塔閃了進去,是為殺手不太冷的例證之一

作為一個職業殺手,明知道瑪蒂爾塔放不下弟弟慘遭槍殺這件事會讓少不更事的女孩輕舉妄動,繼而連累自己暴露身份,里昂救下瑪蒂爾塔後沒有馬上尋找機會甩脫包袱,而是任由她跟著自己走西闖東。

里昂大概覺得假如自己硬是把女孩從自己的生活裡推出去,瑪蒂爾塔就會像自己當年踏上美國國土後因為舉目無親而不得不選擇做殺手一樣過著朝不保夕且危險重重的日子吧?是為殺手不太冷的例證之二。

《這個殺手不太冷》:“這讓我想起了貝多芬……”

跟著里昂訓練了幾次射擊後,瑪蒂爾塔以為自己已經有能力為無辜的弟弟報仇了,就趁著里昂外出幹活的當口獨自一人帶著武器闖進警察局,想一槍、實在不行就幾槍解決掉殺了她全家的緝毒警察頭子斯坦斯菲爾德。12歲的女孩怎麼玩得過作惡多端的斯坦斯菲爾德?手捧用快餐紙袋掩飾起來的槍支被斯坦斯菲爾德堵在男廁所裡後,有好幾次瑪蒂爾塔差一點就要像她的家人一樣成為斯坦斯菲爾德或他手下的冤死鬼,就在這時,幹完活回到住處的里昂、不那麼識字的里昂吃力地認出瑪蒂爾塔留給他的紙條上寫的話後,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提槍硬闖進警察局須臾間就救出了瑪蒂爾塔。這是殺手不太冷的又一處例證。

也就從這裡,影片開始走向導演呂克·貝松想要的格局:卑微的殺手裡昂與強大的斯坦斯菲爾德對峙了起來。

《這個殺手不太冷》:“這讓我想起了貝多芬……”

所有看過《這個殺手不太冷》的觀眾,一定不會忘記收下瑪蒂爾塔后里昂帶著她搬家的一場戲:銀幕外的我們先是看到大路盡頭露出了里昂的腦袋,然後是里昂的肩膀,然後是里昂的上半身,這時,身高只及里昂肩頭的瑪蒂爾塔也走進了我們的視線。這一個長鏡頭,用電影語言極寫了一個男人與一個女孩從素不相識到兩廂適宜後洋溢其間的溫度正好濃度正好的至情至性,以致我們為彼時里昂的身份倍感痛惜:你怎麼就是一個職業殺手呢?

這樣的里昂,面對十惡不赦的斯坦斯菲爾德,已是勝券在握,但呂克·貝松不希望自己的電影里正反方的內心力量懸殊過大,所以,他讓斯坦斯菲爾德非常熱愛古典音樂,特別熱愛貝多芬。

電影放映到第23分鐘時,瑪蒂爾塔一家和里昂租住的那棟貌似非常平靜的公寓樓畫風一變,一個個打扮奇特的男人猶如走T臺一樣走進畫面,唯獨最後一個出現的斯坦斯菲爾德,西裝革履得好像只有他是正人君子。任憑手下如何胡作非為,正人君子般的斯坦斯菲爾德兀自通過耳機聽著他的音樂,“他不希望他在聽音樂的時候被人打擾”,手下一語雙關,點出馬上要來的一場大殺戮對他們來說稀鬆平常,以及斯坦斯菲爾德在音樂休養方面的高等級。

可是,配合這一場戲的音樂轟然而至的一瞬間,我居然沒有聽出那是貝多芬的d小調第十七鋼琴奏鳴曲“暴風雨”。

這部作品,貝多芬完成於1801年至1802年,當有人問貝多芬為什麼給作品起名“暴風雨”時,剛屆而立就已經作品豐厚的貝多芬嗆聲道:“去讀讀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吧”。也就是說,貝多芬的這部鋼琴奏鳴曲是在莎士比亞晚年劇作《暴風雨》的啟迪下創作的,所以,我們聆聽由快板、慢板、小快板等三個樂章組成的這部作品,能清晰地聽到作曲家從不安、焦慮到親切、安寧再到雅緻、熱烈的情緒變化。哪怕是聽一架鋼琴獨自演奏“暴風雨奏鳴曲”,第一樂章那不平靜、焦灼急切的情緒,已很顯豁,更何況,《這個殺手不太冷》的作曲還為貝多芬的這幾個樂句重新配了器。

《這個殺手不太冷》:“這讓我想起了貝多芬……”

聽聽踩著新節奏的“暴風雨”第一樂章的斯坦斯菲爾德,都自說自話了些什麼:我喜歡暴風雨前那片刻的寧靜,這讓我想起了貝多芬。你聽見了嗎?就像伏在草叢裡,你能聽見小草在生長和昆蟲的爬行聲。你喜歡貝多芬嗎?我來為你演奏……你不喜歡貝多芬,你就錯過了許多東西。序曲那部分能讓令人熱血沸騰,它是如此鏗鏘有力……

由於經過了重新配器,出現在《這個殺手不太冷》第23分鐘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暴風雨”,原作裡的矛盾、不安等情緒被強化了,足以襯托就要舉槍大開殺戒的斯坦斯菲爾德的心境。

他怎麼能消受瑪蒂爾塔家的收音機里正在播放的莫扎特?滿門抄斬,對斯坦斯菲爾德來說又不是第一次,他的耳朵怎麼還能承受得住莫扎特的純情和清透?用貝多芬的音樂來掩蓋自己的慘無人道,深諳古典音樂的斯坦斯菲爾德心知肚明,那得有多勉強!他只有向瑪蒂爾塔的父親推薦勃拉姆斯的音樂,他希望對方能通過勃拉姆斯充滿反思的樂句反省道,自己死有餘辜。如此,他多少會覺得心安理得吧?

橫行霸道得時間太長,斯坦斯菲爾德忘了自己一開腔就是胡說八道。這個心臟比石頭還硬還冷的惡警察,縱然能揮著長槍指揮貝多芬的作品來搪塞自己的惡行,但終究還是敗在了用溫良的人性做盾牌的殺手裡昂。你長槍為矛我心裡有盾牌,里昂塞給斯坦斯菲爾德的炸彈拉環,就是他和瑪蒂爾塔送給壞警察的葬禮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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