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楞嚴經》絕對不是偽經

南懷瑾:《楞嚴經》絕對不是偽經

南懷瑾先生 講述

今天,我們《楞嚴經》的研究第一天開始,《楞嚴經》在佛經裡頭以及整個的中國文化裡頭,是最有名的一部經典,但是,它的爭論也很多。

在好的方面,從唐代以後,《楞嚴經》與中國的佛教、佛法尤其禪宗,是不可分開的一部經典。所謂中國的叢林下,就是禪宗的影響之下,有一個流行的名言,《法華》、《楞嚴》,《法華經》同《楞嚴經》這兩部經,抱本參禪,要想明心見性、學佛而悟道,必須以《法華經》、《楞嚴經》為標準,印證自己修行的必行之路。

同時,到明代的時候,中國的理學,就是儒家受禪宗的影響所產生的宋明理學家,曾經也有一句名言:“自從一讀楞嚴後”,所謂讀過《楞嚴經》以後,“不看人間糟粕書。”對於人世間所有的學問都不喜歡看了,都認為是渣子。那麼推崇《楞嚴》到了極點。“自從一讀楞嚴後,不看人間糟粕書。”那麼,這些推崇《楞嚴經》是至高無上的一部經典。這是從好的方面。

所以我們這個佛法裡頭《楞嚴經》與《金剛經》,幾乎從唐宋以來,變成中國人研究心性之學,所謂學佛、修道、參禪,人手一冊,幾乎每個地方都看得到這一部經典。這是推崇它的價值有如此之廣、之大。

同時,佛教也有個說是釋迦牟尼佛當時自己的預言:《楞嚴經》在這個世界上最後出世,尤其在中國,《楞嚴經》最後傳到中國;將來末法的時候,整個世界沒有佛法那個時候,世界上所謂佛教佛法只流行兩宗:一個是淨土、一個是密宗,其它正法沒有了。並不是說這兩宗不是正法,我講錯了啊!其它的佛法差不多就沒落了,到末法時只有這兩宗特別流行。那麼《楞嚴經》是最後到中國;到了末法的時候,《楞嚴經》最先離開了中國,沒有了。那麼將來的佛經喪失在人類那個末劫的時候,這些東西都看不見了。相傳如此,等到幾千萬年以後,慢慢求證吧。

《楞嚴經》是給人家的重視,有如此的價值,也有如此的威力,但是,這一本經典它來的確實果然很遲。出來以後,宋代、宋元之間,已經有人起懷疑了,認為這一本佛經是翻譯得太好了,太好太好!不是印度來的,不是佛說的。因為所有的佛經啊,翻譯的文學、佛經文學沒有那麼高明,這一本經是太高明!在中國的佛教文學、在文學的價值裡頭是第一等。假定我們對於中國文化學到《楞嚴經》的文章的寫法筆法,不但是古文寫得好,可以說現代的白話文字也會寫成第一等。文字實在太美了!太好了!為什麼呢?

因為佛的說法,多半偏重在論辯,論辯必須要用到邏輯;一個邏輯哲學的東西、很深的思考,用言語文字把它講出來、變成很美的一種文字,非常困難!等於我們現在研究科學的書,化學啊、物理啊,沒有辦法作小說看,沒有辦法當文學看。假設一個科學的書變成文學化、變成藝術化或者是小說化,那我想每一個人,十分之八九都會變成科學家了。因為看科學的書啊,太枯燥了,而且光記那些公式很麻煩。

佛法幾乎有同樣的一個情形。但是,佛法變成像《楞嚴經》、《金剛經》一樣的文學呢?那大家就願意接受了。尤其是我們的老輩子,一千年左右,這些知識分子,所謂學者、文人,文學的境界都很高,要求也很高,普通的經典文字的境界不高啊,別人就不肯接受的。而《楞嚴經》的文字境界非常高。我也常常給外教的這些朋友,天主教啊、基督教啊這些朋友們講笑話,我說你們真要為你們的教要發個心(發心是佛教的話),要想個辦法。你怎麼樣把那個《聖經》文字寫好一點、漂亮一點。那一個白話文,我都看不上的,看到就討厭!說“生來就有罪”,我說我媽媽爸爸生我我絕沒有罪!不要亂講!第一句話我就不相信。哎,那佛說呢?並沒有說人生來有罪,——有“業”,哎,這個我相信啊!因為“業”不一定是“罪”啊!我說你硬說我有罪,我不相信!但是啊,中文裡頭,你說生來就有“業”,這個好啊!可是佛用過了,你《聖經》不能用啊!你只好講有罪啊!有罪我不承認,我沒有犯過罪啊!還有,很多的文字方面都不通,不懂白話文。看起來很美,有問題。

要想一個宗教、哲學、好的東西弘揚開,首先注重文學,文學是很重要。所以《楞嚴經》在中國的這個文學的境界陪襯了高深的佛法,所以各界都願意接受它。尤其它包括了顯教所謂禪宗、天台宗、淨土宗、華嚴宗,沒有哪一宗對佛法不向這個地方歸納的。同時,最重要,它修證的秘法、秘密的法門有很多,中間講到修行的方法,尤其二十五位大菩薩起來提出自己的修行的經驗、心得的報告,這非常震撼人,因此,《楞嚴經》的好處又太多了。

可是因為太好了,世界上的人,太好了就有人想辦法總要挖它一點角啊!“哎?這個普通人沒有這樣好的境界!”到了民國以來,尤其是梁啟超,梁啟超是學佛的呦!他是一個居士、楊仁山居士的徒孫,也就是歐陽竟無先生的弟子。他也跟歐陽竟無先生學佛學的。不過老實講,梁先生其它的學問當然很好,影響了一個時代,不但影響了我們八十年代,恐怕還要影響一百多年以後。所謂康梁的(康有為、梁啟超)這個師生學術思想影響中國的文化、現在的文化非常非常的大。但是,梁啟超的佛學在我個人乃至一般學佛的人看來,不敢領教!那很粗淺。可是呢,他走了清末一般學者的路線,也就是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因為我們從清末到民國初年一直到現在,走的自己學術文化的路線,都是走疑古的、懷疑古人。表面好聽,說注重考證、考據;一注重考據、一考證,自然對任何一點都懷疑。

尤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外國的學者、日本的學者有意地汙衊了中國文化的傳統,認為許多都是假的。那麼尤其日本人很厲害,譬如說,認為我們的老祖宗堯、舜、禹,這些歷史上的聖帝,說聖人的皇帝、明王他根本沒有這個人。堯是個什麼?堯是個香爐,你看拿土做的那個香爐,那個香爐兩個腳翹起來,把這個字、中國字。舜是個什麼?舜是個蠟燭臺、插蠟燭的,廟子上不是有些蠟燭支著、立起來的嗎?禹,大禹王治水,說那不是個人,那是個大爬蟲,在地上爬啊爬,所以把黃河啊、長江爬出來的。

人家有意汙衊我們的文化,好想侵略。然後講孔子呢?孔子——日本人!蘇格拉底——日本人!好的都是日本人。這些都是。可是我們八十年代以前,很可憐的,中國一般學者包括梁啟超先生在內,都受了這個傳染病,都走疑古的路線;凡是我們祖宗都不對,最後我們祖宗不是人,然後呢跟著達爾文的思想,人類是猴子變的。我常說,達爾文的祖宗是猴子變的,我的祖宗是人變的!這個(是)莫名其妙的思想!哈!

可是這樣一來呀,產生一個問題了,所以梁啟超提出《楞嚴經》(是)偽經、假的、後人造的,誰造的呢?梁啟超也講不出來,他說大概是中國人造的,學問很深的造的。因為中間也講到神仙,《楞嚴經》也講到神仙。梁啟超當時認為這個神仙他是印度沒有的,神仙之道、這種長生不老之道印度沒有的,《楞嚴經》釋迦牟尼佛怎麼樣會提到神仙呢?可見是中國人偽造的。他舉出了三點證據,都是不準確的。

那過去有位羅香林先生(這位先生現在過世了,也是過去“中大”的校長)寫了一篇文章(《唐相國房融在光孝寺筆受< 首楞嚴經> 翻譯問題》。文見《現代佛教學術叢刊》第三十五冊三二一—— 三四二頁),批駁梁啟超先生這個觀念。他反證《楞嚴經》是真的,而且是唐代這位宰相(所謂講宰相是好聽一點、等於一個部長)房融先生親自執筆的。翻譯不是他翻譯。古代的譯經、翻譯東西不是現在呦,我們現在一個人大學畢業,努力一點,學了幾年英文,就會翻譯經了。其實英文也沒有通,中文也沒有通,兩頭不通,中間落空。所以翻譯的東西莫名其“土地堂”!不是莫名其妙,“妙(廟)”還大一點——“土地堂”太小了!就是說是沒有通的東西。

要想真正一個翻譯,兩種文字必須要“通”,通很難哦!會寫文章不叫做通噢!我們以前小的時候中國人讀書,問:“哎,你這個孩子讀書讀通了沒有?”通,不是呆呆板板的呦!戴了一千度的眼鏡,只看前面一點路,其它都看不見;講一個問題、問答題、考試第一等,做人做事草紙(還)是公文、公文(還)是草紙都搞不清楚的,那就是讀書不通。讀書要通達。等於古人說,當然這兩句原文是《紅樓夢》小說上的話,可(它)是真正的名言:“世事洞明皆學問”,世界上一切事情、古今中外知識都要俱備;“人情練達即文章”,做人做事都很高明,就是學問、就是文學。這樣呢,就是讀書讀通了,不是變成書呆子了。所以我們的老祖宗,像我們小的時候讀書碰到老輩子就問:你這個孩子讀通了沒有?“不敢!”當然自己不敢承認通啊!所以,“通人”是很難的!

原文來自:南懷瑾《楞嚴經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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