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個問題是中國文化與宗教信仰的問題
這個問題是專論。什麼是宗教？宗教是什麼？信仰又是什麼？問題太細了。上一次我同科技大學的校長在討論，現在這屬於新興的一門科學，叫認知科學的範圍，這個是新的認識論。有人問我信什麼教？上次我也答覆過，我說我信的一個教，你們不曉得知道否？我信睡覺（眾笑）。一切宗教我都研究過，當然推崇的是佛教，不是推崇佛教，我研究的是佛法，也不是普通的佛學。這個理由很多了。至於信什麼教？如果是宗教，那我真的出家跟體悟法師做徒弟，當和尚去了，我也沒有。
信仰是一個很重要的事，但是中國文化的信仰，讀書人就很奇怪，只曉得儒釋道三家。實際上，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前，中國人走的一條路線就是五教合一。不曉得你們看到過沒有？我看到過，儒釋道，加上耶穌，加上穆罕默德，這是中國文化，從上古以來到現在，包括非常的廣。美國有些學者問，你們中國文化怎麼這樣？我說這就是中國文化的偉大，包容一切宗教、集中了一切文化。比如在唐朝的時候，天主教來過，那時叫“景教”，那時還有個教，叫“襖教”，中東這方面來的：還有一個教叫“摩尼教”，波斯這一方面來的。我們唐代的文化容納天下的宗教，都尊敬，都給他建廟子，現在好像還留有唐朝時的“景教碑”。
宗教的問題很難研究，現在有人說五教同源，那麼，民間怎麼講呢？老百姓講，“荷葉荷花蓮蓬藕，糯米糯谷老糟酒”，都是一個東西。所有宗教是這樣，這是中國文化的大度。
有人問，你們中國上古文化沒有宗教的吧！我說你錯了，有宗教。你們的宗教是丁字架，不是十字架，我們的是十字架。我說你們的文化，西方人，歐洲同美國文化，不管父母的喔，只管下一代。愛、愛、愛的是下一代，中間兩邊撐開，兄弟姐妹也不管的喔，只管男女兩個愛（眾笑）。男女兩個愛得也不長（眾笑），你看你們丁字形的。我們呢，不同，父母、祖宗、祖宗的祖宗一直上去，再上面是上帝了。
“上帝”這個名稱，中國文化是《書經》上來的。十字下面兒子、孫子，下去子孫萬代，旁邊是兄弟姐妹，整個的社會國家，這個是十字架。你們是丁字架的文化，你們就是兩個人愛啊愛啊，愛是什麼東西也不懂，兩個人抱著接吻就叫做愛。我說我買兩條黃魚啊，金魚，放在一起，他們天天愛（眾笑）。然後，你們上面就直接通上帝，中間沒有個橋樑的。我們有橋樑，由父母到祖宗，一直上去上去，就到上帝。一步一步樓梯上來，上面一直下來。左右這樣分開是十字架，再加上一個太極圖一畫，一個圓圈裡頭一個十字架。這就是中國文化。這個是給外國人講的。
二、另一個問題是什麼叫文化
這樣吧，我們做一個總的答覆。什麼叫文化？注意啊，文化不是寫文章，也不是唱歌，也不是跳舞，也不是畫畫。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有政治、經濟、軍事、教育、藝術等等，綜合攏來，人的每—個生活態度言行舉止：總體叫作文化，這叫人文文化，包括科學、哲學、宗教。所以中國文化是什麼？這句話非常難答覆。要懂得中國宗教是什麼，科學是什麼，人文科學是什麼，自然科學怎麼講的，才能答覆。說文化，就很難答覆。大概是這樣。我本來想在剩餘的一點時間，談談人生的修養。人生修養很難，怎麼做一個人最難。那麼多問題，對不起了，我大概綜合一起說一下，詳細答不完。你們諸位給我的條子啊，每一張條子可以講三個鐘頭的問題（眾笑）。因此，我們以後，如果我還活得長一點，將來有機緣再談吧！
三、關於兒童讀經的問題
我告訴大家，背誦，你們不要覺得新奇，這是古老的辦法，像我小的時候就是讀書背誦。現在真的要講學問，你們注意喔，你們大概不到三十年就看到了，將來整個人類文化統一，這是人類整個的文化趨勢。你們應該有這個心理和眼光的準備，才可以談文化。不要只認為中國文化了不起，也不要認為西方文化起不了。
當年大家的教育統統背誦的，英文、法文、德文也一樣要背誦，現在外國人也發現自己不背誦的缺點了。背誦有個什麼好處呢？美國人的數據告訴我們，背誦還可以治腦的毛病，治帕金森病等等，治記憶不好的毛病。背誦英文還不行，最好是背中文，尤其中文對治腦病最好。
從前入學東西都背誦。教孩子背誦不準講理由喔！你就叫他背，像唱歌一樣嘛！你看動物都跟著媽媽先學怎麼叫一樣，叫就是背。
比如說，現在發給你們的數據最後有篇《大學》，像我們以前讀書，這篇是基本教育，我是十歲時背的。你問怎麼背啊？我們小的時候讀書，不看書的，這樣唱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啊，在止於至善……”（南師吟哦）（掌聲）。尤其到晚上，看那個老師坐在上面，戴個眼鏡，抽個長煙筒，該下課時老師不講放學，他看書看忘記了。我們這一班怎麼辦呢？大家出聲念“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南師高聲念），大家叫的聲音越來越大。哦？老師把眼鏡一拿，說，放學啦！讀得好。哈哈（眾笑），是這樣背的。
背詩啊，像你們喜歡什麼詩，總有兩句記得吧？唐詩裡邊的，大概有一首詩你們都會吧，“月落烏啼霜滿天”是吧？我們當年怎麼背？“月落鳥啼霜滿天”，讀不對了。“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南師吟哦），自己已經是快要睡著了（眾笑）。“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南師吟哦），是這樣背的。背來以後好像忘掉，但一提“月落烏啼”，“霜滿天”就來了，不用腦筋想的。還用腦筋想，那怎麼讀？怎麼背？完了，那不叫背書。
我常常告訴青年同學們，你們要多背書，尤其英文也要背。以前小的時候我們有些同學學英文，早晨起來，我們笑他，不背中文站在門口拼命背英文。以前英文教育，先學音韻，現在先學語文，這個不同。所以背書的好處，還可以治病，還可以唱歌，還可以唸經，還可以趕鬼呢！有時候鬼一來，你把那個書一背，他就跑掉了（眾笑）。信不信在你，講不講在我，呵呵（眾笑）！這是背書方面。
四、問傳統文化同現代工商業文明的關係
當然有關係，工商業文明也好，現代文化也好，科學、精密科技也好，我們是不是一個人啊？問我們自己，當然是個人。我們是不是一箇中國人？當然是箇中國人。我們跟老祖宗一樣不一樣？一樣的。既然是一樣，都是一個人，不管時代怎麼變化，自己總要站起來！現代文明，不過是一個新的方式而已。尤其舊文化通了，看現代的文明，跟舊的一結合，你就會有最高的智慧了。人總是這樣一個人，現代文明並沒有根本改變了一個人吧？我還常常告訴大家說，你們注意啊，西方有一個資料，在英國國家博物館，現在公開了。英國人研究幾百年來的人種。把中國人（黃種人）同黑人、白人、棕色人種，各種結合，通過收留孤兒，把他們配對。以前白人不告訴我們，現在沒有辦法，都知道了。一配對了以後啊，糟糕，任何一種人跟黃種人結婚，第一代生下來眼睛變黑了，第二代頭髮變黑了，第三代都變成黃種人了（眾笑）。是真的喔！所以你問中國文化跟西方文化，你管他呢！中國人，什麼東西來都把它融化掉的（眾笑）。
五、年輕人要塑造什麼樣的特質，才能行走天下？
這個啊，我經常告訴人家四個字。前兩天，我在家裡還告訴我們自己同學，一個知識分子的養成有四個字，上次數據裡頭有，就是“卓爾不群”。什麼叫“卓爾”呢？每個人養成獨立的人格，就是真的民主，真的自由了。有獨立的道德，卓爾不群，不跟著時代轉，不要跟著學別人。所以我上一次給清華大學的學員講，你們現在大家講拼命要發財，發了財幹什麼啊？我說賺錢非常難，用錢比賺錢更難。我常常說一般學佛的朋友，你們要做好事，我問你，你們會用錢嗎？有一個美國算八字的，算得最高的人，同學們把我八字拿去算。這個人第一句話，喲！這個八字很特別，是個花錢天才。同學們哈哈大笑！所以同學們問我，我說你們就不懂得花錢，賺錢固然不容易，花錢更不容易。
比如說，你們都講學宗教的，學佛的要做好事。我說好，我今天晚上就給你十萬，你拿出去做好事，今天晚上，給我花了一毛不剩回來。你花得完了，我再給二十萬獎金。你做不做得到？至於說你拿個十萬去卡拉OK，找個小姐來，送她買胭脂花粉，一百萬一下就出去了，那個叫花錢嗎？那誰都會花。
真用一塊錢做了有意義的事，你做不到的。我說做好事啊，還要有善緣，還要有功德，還要有機會哎！你天天想做好人做好事，吹吹容易啊！好人沒有榜樣的，好事沒有機會給你做的（眾笑）！所以要養成“卓爾不群”，獨立的人格。
下一次再談。（掌聲）
夏院長：各位學員，各位領導！剛才，大師以他非常淵博的學識，以會計這個歷史，給我們做了一個非常精彩的演講。大師講話非常幽默風趣，但是言簡意賅，非常令人回味無窮。
結束以前，我們上海國家會計學院有一個紀念品，要送給大師（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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