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睫毛”改變的北方小城:5萬人每天刷上千次睫毛

被“睫毛”改變的北方小城:5萬人每天刷上千次睫毛

上海的Lucy去美睫店嫁接了睫毛,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變得更加靈動,近千元的花費她覺得物超所值;北京的Susan每天會花半刻鐘化妝,貼假睫毛是最為關鍵的一環;不老女神麥當娜曾經更是花了1萬美金,定製了一副水貂毛製成、鑲著鑽石的假睫毛……

在某種程度上,假睫毛成為愛美女性的生活儀式感。少有人知的是,在這份小小的儀式感背後,潛藏著一個名字——青島平度。

這個中國北方的魔幻小城,生產的假睫毛產值達到幾十億元,不同的材質、款式、長短、捲曲度、顏色,都在為睫毛產業創造疊加價值。目前,平度供應著全國市場中70%的假睫毛,並出口歐美、東南亞等市場。

被“睫毛”改变的北方小城:5万人每天刷上千次睫毛

如果從上海出發前往平度,至少要坐上7個小時的高鐵先到達青島,再沿著高速公路往西北方向行駛100多公里。

這個工業小城與國際都市之間的距離不算美麗,但過去一兩年,互聯網的高速公路讓這個距離降為零,加上流量的下沉,小城的發展早已跳脫出空間的束縛,世界都變成了平的。

在青島平度,大約有5萬名女工從事著假睫毛相關工作。鑷子、剪刀、膠水幾乎是她們所有的工具,她們用雙手為假睫毛半成品打卷定型、刷膠上託,每天重複這套動作1000次以上。

隨後,這些假睫毛通過1688、淘寶等平臺,流向美睫店、賣場、線上購物車等神經末梢。過程中,這個“小手工活兒”的價值被成倍放大。

“在平度,特別是長樂鎮上,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做假睫毛生意。”夢雪莉睫毛廠的負責人崔德飛告訴「電商在線」。旺盛的消費需求之下,繁星點點的生產力一同扎堆在平度3000餘平方公里的土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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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假睫毛的產業之下,這個北方縣城彷彿成了一個競技場,不同的利益方在同一塊蛋糕上切割;但同時,他們也在一起把這塊蛋糕做大。無論是通過1688去攻佔更多客戶,還是為淘寶商家供貨,亦或是與外貿公司合作,假睫毛於平度是一灣活水。

火熱的睫毛經濟

陳琳把他的宏佰儷睫毛廠外牆刷成了深粉色,在紅旗路上遠遠地就能看到這一抹鮮亮。

3年前,這片廠房還是一片養豬場,因為環保資質問題被撤銷,陳琳就盤下來建了自己的假睫毛加工廠。

“招收假睫毛工人,人數不限,常年有貨”。廠門口長期張貼的 “招工”告示,顯示出當地睫毛經濟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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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招兵買馬到擁有穩定的客戶,陳琳花了三四年時間,如今每年至少能接到一兩千萬對假睫毛訂單。

加工車間、原材料倉庫、成品倉庫、辦公室,簡單的區域劃分流轉著宏佰儷睫毛廠的生意。

同時,看不見的“流轉”也在1688上進行著,“工廠在1688上開店,都不需要自己去跑客戶。”2017年以來,陳琳有超過50%的訂單都是來自線上。

但主力客群依然在線下,很多外貿公司還是習慣跑到平度當地轉一圈,跑到陳琳的廠房大院裡,仔細對比當地假睫毛工廠的生產線、做訂單的實力。

“平度有幾千家睫毛‘加工廠’,但是成規模的、歸歸整整的廠房只有幾百家,更多的還停留在家庭作坊的模式。”陳琳告訴我,宏佰儷位於中上游之列,其訂單規模構成了“招工人數不限,常年有貨”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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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外貿客戶,宏佰儷加工的假睫毛漂洋過海,進入歐洲、東南亞等國家。而在淘寶上,中國的假睫毛品牌也開始初見雛形,某些爆款單品,單月銷量能突破三、四萬單。以“月兒公主”為例,趕在雙11前在天貓上開出了一家“月兒公主旗艦店”,其中一款睫毛單月銷量已經突破2萬盒。

月兒公主的加工廠美姣源睫毛廠,離宏佰儷睫毛廠只有10來分鐘的車程。除了為自有品牌加工之外,美姣源睫毛廠還為夢鹿、歐珂娜等多個品牌加工假睫毛。

隨著天貓雙11的到來,當地許多睫毛廠早已進入“作戰狀態”。

“從今年7月份開始,我們的半成品工廠已經開始準備天貓雙11的貨,按我們的產能,1個月大概能做出300萬對,但是今年做了3個月還是有缺口。”月兒公主運營負責人蒲阿魯告訴「電商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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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往年都沒有出現過的情況。”蒲阿魯補充說。

當下,美姣源睫毛廠上上下下120多名工人正在為天貓雙11的訂單加班加點,“去年稍稍加班就能完成的訂單,今年人手更多、效率更高、加班也早就開始,還是有很多品牌出現供貨不及時的情況。有些品牌要貨要得急,電話裡都能哭出來。”蒲阿魯說,“這真的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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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美姣源睫毛廠為例,今年天貓雙11為其帶來了30-40%的訂單增長,即使每天出貨2萬盒假睫毛依然跟不上市場的需求。這也是越來越多平度人加入假睫毛戰場,卻少有人出局的原因。

雙11的熱鬧之外,分佈在全國各地的美睫店也是平度產業帶的主要客戶。據「電商在線」不完全統計,僅僅北上廣三地,就有超3萬家美睫相關門店,他們的上游幾乎都在平度。通過一家家美睫店,女工手上的假睫毛被一根根地植入到愛美女性的眼皮上。

魔幻小城的假睫毛生意

嚴格來說,平度並不是假睫毛主要的原材料基地,當地豐富的礦產資源造就了一批石材工廠。這兩年的趨勢是,一輕一重的兩種產業對比之下,更多創業者選擇了前者。

事實上,從1930年左右,假睫毛就已經在美國流行,甚至用一種強力膠水,就能實現“睫毛嫁接”,消費群體也逐漸從電影明星走向了普通人。到上個世紀60年代,假睫毛的銷售已經達到了2000萬副。

直到1976年,這門“手藝”開始在平度的大澤山深處萌發。“聽說那時候我們老闆還是手工去把纖維一根根地絞到魚絲線上,到後來才有了機器去做。”蒲阿魯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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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一波平度人扎堆進入假睫毛產業已經是20世紀末了。陳琳告訴我,當地人的“職業生涯”是有一股流行趨勢的,經歷過做皮包、種樹、養雞、開飯店的階段,假睫毛算是20多年來入局者越來越多、生命力較長的一個產業,並且這門生意正在往下一代傳承。

平度大多數睫毛廠已經不用自己動手去從原材料做起,從朝鮮採購假睫毛原材料和半成品,不但省錢還省力,規模大的工廠,則直接在朝鮮開設原材料加工廠。

平度女工拿到假睫毛半成品後,會做進一步的剪切、粘膠、上託、包裝,一些捲曲度未成形的睫毛則需要多一步打卷定型的工藝。

穩定的原材料上游供應,上一代人積攢下的客戶和市場,再加上1688、淘寶等線上市場,如今平度的假睫毛生意並不算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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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規意義上,假睫毛講究材質、造型,大抵分為對毛、密排、朵毛等類型,按功能分則是適用於日常妝容與嫁接。陳琳反覆提到,這是一個門檻不高的行業,也是當地人家家戶戶做起來的原因。

“假睫毛幾十年來的變化並不大,例如現在流行的3D、凌亂效果,其實這樣的產品在四五年前就已經有了,我們當時都把這些作為廢棄產品,誰知道幾年之後又在歐美流行起來。”陳琳說。

一邊是睫毛創業,另一邊睫毛就業解決了當地很多女性的生計。在我走訪的幾家假睫毛工廠中,清一色都是女工。

人民網在2016年報道過,僅僅在平度的大澤山,假睫毛加工基地就輻射了周圍26個村莊,發展出小微企業、個體戶150餘家,帶動家庭加工點500餘家。如今,睫毛產業更是帶動了當地5萬人的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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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情況下,睫毛廠的女工每月能拿到4000-5000元的工資。“有些肯吃苦的,一天熬上十幾個小時,一個月能賺到1萬以上的工資。” 蒲阿魯說道。

在平度當地,20-40歲左右的女性,就業選擇大多集中在超市售貨員、務農等等,收入要比假睫毛加工低。王芳做假睫毛的工作已經有20年,離家近、活兒輕、收入也不錯,這些成為她堅持了20多年的原因。

同時,越來越多的80後、90後,“睫毛二代”進入行業,他們用互聯網工具,正在撬開父輩不敢嘗試的領域。

陳琳是個85後,在他的印象中,高中時期很多親戚已經在做睫毛生意,餐桌上聊的話題也都是相關產業,“每個村都在做假睫毛生意,但是像樣的工廠也就幾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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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陳琳曾在青島市區做過幾年銷售,但是“回家做睫毛生意”的想法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出現。父母並不支持,既然已經跑到青島去了,就不要再回到縣城裡工作,往外跑、往大城市跑才是好的出路。

他們沒說的,是更深一層的原因。父輩的睫毛生意依舊有著傳統生意的影子。“那個年代,行業裡面賒賬、賒貨很嚴重,逢年過節,就和催工程款一樣去催這些賒賬。”

陳琳選擇了另一條路徑,在線上做生意從來不接受賒賬,“睫毛二代”有了更加健康的資金週轉。

90後蒲阿魯步入社會後,幹過不少工作,但最終假睫毛成了他最喜歡、乾的最起勁的一份工作。

每天成箱成箱的假睫毛從倉庫運往全國各地,蒲阿魯很享受這樣的場景。

揭開那個秘密

曾經,假睫毛是平度的秘密。最早的核心技術只被少數人掌握,只告訴關係最親密的人。

“悄悄的”做好產品後,揹著成箱成箱的假睫毛走南闖北地去跑市場,義烏、廣州的檔口,都被上一代平度人一一摸了個遍。那個年代,他們必須用最原始的方式去為自己的生意爭取更多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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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媒體此前報道,哪怕是一名睫毛廠的女工,揹著一包假睫毛出去跑一趟,都能掙上6000元。

隨著睫毛產業被慢慢盤大,秘密開始守不住了;同時,當睫毛逐漸成為女性妝面的“靈藥”,睫毛市場也有了越來越大的空間。

區別於上一代,“睫毛二代”開始追求更好的質量。

從最早在淘寶上開睫毛店,到自建工廠跑通整個產業鏈上下游,崔德飛花了整整6年。這樣的經驗,也讓他摸索出了這門生意新的命門——品質。

“我們一開始就從淘寶店鋪做起,意味著對產品有更高的要求。”崔德飛舉了個例子,以往在假睫毛的批發中,以A款產品替代B款產品的現象時有發生,但對於開店即面向消費者的新興品牌而言,每賣出一份產品,都必須能夠通過消費者的檢驗、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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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崔德飛的夢雪莉睫毛廠有60%的成交都在線上。美姣源睫毛廠同樣如此,線上的消費者正在成為其源源不斷的造血來源。

但客觀說,從整個美妝行業來看,中國的睫毛產業並不算髮達。歐萊雅、植村秀、MAC、Make Up For Ever等國際美妝品牌的假睫毛產業鏈條更多地集中在印尼的爪哇省。在印尼,女工們從事著和平度女工類似的工作,她們每製作一副假睫毛,只能賺到8便士(約0.8元人民幣),最終品牌方卻能在市場上賣出5.95英鎊(約50元人民幣)。

除去一層層生產成本、經銷成本之外,假睫毛更多的價值體現在品牌溢價中。但在中國假睫毛市場20餘年的發展中,被大眾廣泛知道的品牌並不多,業內人熟悉的月兒公主、夢鹿之外,很少有中國的假睫毛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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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中,崔德飛向我推薦了一款“扁毛款”的假睫毛,這是夢雪莉工廠從今年7月份就開始重點投入的一款假睫毛,與其代加工品牌不同的是,這款假睫毛被印上了“MONSHEERY夢雪莉”的名字,也成為了夢雪莉即將以自有品牌推出去的一款產品。

青島平度的睫毛二代們,已經從做睫毛、賣睫毛,走入睫毛生意的互聯網時代,繼而進入做睫毛品牌的3.0時代。

(文中王芳為化名)

(原標題《被“睫毛”改變的北方小城:5萬人每天刷上千次睫毛,一年刷出幾十億》,原作者崔恆宇。編輯李欣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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