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九歲就被推為一州刺史,卻因放了領導的鴿子而英年早逝

前言

唐太宗有一句名言: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所以,我們在史書中可以看到他與宰相們品評隋文帝、隋煬帝等帝王。

有一次,他和大臣們談起了北齊文宣帝高洋。魏徵就講了這麼一個故事:

魏愷被任為光州長史,不肯上任。高洋召來魏愷怒責,魏愷說:我本是大州青州的長史,我出使南梁回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沒犯錯誤,怎麼任我為小州光州的長史了,我不去。高洋見他言之有理,就不追究了。

魏徵的意思是,這位富有爭議的皇帝雖然狂暴,但與人爭執時一旦理虧還是會聽從對方的。

唐太宗聽了以後,卻發出了一聲感嘆:朕還不如文宣!

所以,我們可以由唐太宗的自評判斷出:唐太宗這皇帝當的,連高洋都不如。

——上面這段是開玩笑的。衡量一個皇帝是否成功,需要從多個角度衡量,何況唐太宗此語更多是出於自我批評檢討的目的:

都說高洋是暴君,可為什麼抗拒高洋任命的官員可以不死,而前不久,那個抗拒我李世民任命的官員卻死了呢?



割據自守

故事要從隋朝末年群雄並起之際講起。

天下大亂,治所在今河南光山縣的光州也難以獨善其身。

隋朝的虎賁郎將盧禧正是光州人,他的家族世代豪富,樂善好施,很得當地人心;而盧禧的兒子盧祖尚也在鄉人最需要保護的亂世挺身而出,招募壯士,保衛鄉里。

盧祖尚雖然初出茅廬,但不愧是將門虎子,武力過人,御眾嚴整,所向披靡,保全了地方。光州人見他如此,乾脆推舉他做了本地刺史。

於是,盧祖尚年紀輕輕就憑本事有了自己的地盤。

但是,他只不過是一州的長官,遠不足以和李密、王世充等重量級選手一較長短,更遑論橫掃天下了。因此他以及其他類似的小地方長官相比之下更現實的出路是——抱大腿,押寶明日之君。

當時,李密正在洛陽與王世充對峙,手握瓦崗軍眾多外掛,優勢很大,看起來很可能成為最後的贏家。於是盧祖尚和竇建德、朱粲、楊士林、孟海公、徐圓朗、周法明等一起秘密派使者給李密上表,勸李密登基稱帝。李密的手下也勸李密稱帝。但李密覺得沒拿下洛陽,稱帝為時尚早,沒有答應。

當時,唐國公李淵已經在長安擁立了隋煬帝的嫡孫代王楊侑為隋恭帝,遙尊遠在江都當鴕鳥的隋煬帝為太上皇。有限於當時的交通條件,種種跡象顯示,隋煬帝並不知道自己被太上皇了。不久,就傳來了太上皇隋煬帝在江都被叛臣宇文化及所弒的消息。

聽聞國喪,盧祖尚升壇歃血誓師,哭得不能自己,觀者皆動容。

這一年,他才十九歲!

【注】

《舊唐書》:及宇文化及作亂,州人請祖尚為刺史。祖尚時年十九,升壇歃血,以誓其眾,泣涕歔欷,悲不自勝,眾皆感激。《新唐書》:隋大業末,募壯士捕盜,時年十九,善御眾,所向有功,盜畏,不入境。《資治通鑑》武德四年:隋末,弋陽盧祖尚糾合壯士以衛鄉里,部分嚴整,群盜畏之。及煬帝遇弒,鄉人奉之為光州刺史;時年十九,奉表於皇泰主。及王世充自立,祖尚來降;丙子,以祖尚為光州總管。

《舊唐書》《資治通鑑》都認為盧祖尚十九歲時是隋煬帝遇弒時,故本文取之。



歸唐建功

隨即,李淵迫使隋恭帝禪位,建立唐朝;而短短四天後,王世充就擁立留守洛陽的恭帝庶兄越王楊侗為帝。盧祖尚見隋朝又有了皇帝,就上表表示歸附,被任為光州總管,封沈國公。

盧祖尚這山頭換的也太快了一點。小編覺得較為合理的解釋是,盧祖尚歸附楊侗在王世充打敗李密之後。偃師一戰,李密大敗,外掛們或被俘或投降,自己也投靠李淵,盧祖尚自然也只能換個人押寶了。基於他在隋煬帝遇害時的表現,他怕是大隋忠臣,效忠楊侗當然也就是他的唯一選擇。即使不談情感,單從利益最大化角度分析,現在的楊侗背後不僅有王世充,更有剛改換陣營的瓦崗外掛軍團,在沒有開上帝視角的情況下,盧祖尚若是認為楊侗可以最終勝出而提前押寶,也不無道理。

注意,小編說的是押寶楊侗,而不是押寶王世充。第二年王世充篡位建立鄭國,大隋忠臣盧祖尚便立即與他劃清界限,改換門庭,投靠了唐高祖並得到認可,做了唐朝的光州刺史。

唐武德四年(621年)王世充政權被唐朝滅亡後,唐高祖拜盧祖尚為光州總管,封弋陽郡公。弋陽郡,就是光州的別名,隋煬帝改州為郡的時候,光州的名稱就是弋陽郡。

【注】

胡注《資治通鑑》武德四年:九月,……隋末,弋陽盧祖尚糾合壯士以衛鄉里,部分嚴整,群盜畏之。及煬帝遇弒,鄉人奉之為光州刺史;〔弋陽,漢縣,南齊為郡,梁置光州。分,扶問翻。〕時年十九,奉表於皇泰主。及王世充自立,祖尚來降,丙子,以祖尚為光州總管。〔考異曰:實錄:「丙子,以光州豪右盧祖尚為光州總管。」按舊傳,世充自立,祖尚遂舉州歸款,而實錄至此始見之,蓋當時止為刺史,至此遷總管耳。〕《舊唐書》:及世充自立,遂舉州歸款,高祖嘉之,賜璽書勞勉,拜光州刺史,封弋陽郡公。《新唐書》:王世充僭位,以州歸高祖,授刺史,封弋陽郡公。

只有

《新唐書·高祖本紀》:五月,……王世充降。……九月,盧祖尚降。

似乎認為盧祖尚在王世充滅亡四個月後才降唐,與其他記載有出入,不知道是不是說他完成了從名義投降到實際投降的轉型,或因此才由刺史升到了總管。

盧氏郡望在范陽,盧祖尚也自稱祖上在范陽,但范陽郡公這麼高大上的封爵卻沒輪到他。大概是因為他不是真正的范陽盧氏吧。他自稱祖上姓雷,北周初年才因為發音相近而改姓盧,這熱度蹭的,不過盧祖尚敢揭祖宗的老底,實在是比較誠實。

【弋陽光山縣】唐瀛州刺史祖尚,自雲本范陽人,本姓雷氏,後周初,以“雷”“盧”聲相近,改姓盧氏。

【注】此處的後周指的是北周。

武德六年(623年),盧祖尚把黃州的木蘭女廟移到光山縣南二里,說明當時他還在光州任上。黃州現在屬於湖北武漢,當時和光州卻是同屬淮南。

他十九歲就被推為一州刺史,卻因放了領導的鴿子而英年早逝


這是他擔任家鄉父母官的最後一年了。下半年,因為輔公祏在江東起兵自稱宋帝,他奉命隨趙郡王李孝恭鎮壓,而當時他的官職已經換成了兗州刺史。

看官且問,兗州治魯郡,地處山東,而輔公祏起兵於今江蘇鎮江下轄的丹陽,兩地之間開車也要六七個鐘頭,朝廷這安排是不是和盧少俠有仇啊?

他十九歲就被推為一州刺史,卻因放了領導的鴿子而英年早逝


非也。此兗州非彼兗州。早在南北分裂時期,東晉就設立了“僑置州”以按籍貫安置北方南逃的人們。而盧少俠上任的兗州,其實是僑置的南兗州,也就是改州為郡時的江都郡,也就是隋煬帝的葬身之地;治所在廣陵縣,也就是今天的江蘇揚州市江都區。

唐朝安排一個治所在江蘇的刺史隨軍討伐一個在江蘇造反的軍閥,是不是就很合理呢?

治魯郡的兗州和治廣陵的兗州並存,不知道唐朝廷是怎麼區分的,莫非也稱廣陵那個為南兗州?

他十九歲就被推為一州刺史,卻因放了領導的鴿子而英年早逝


既然南兗州的治所在今揚州,那麼唐朝還有揚州這個區劃嗎?

有的,當然治所不可能也在今揚州了,在歸化縣,也就是武德初年的江寧縣,現在叫南京市江寧區。然而因為輔公祏起兵,揚州暫時不歸唐朝管了。

趙郡王李孝恭是凌煙閣排第二的名將,打仗當然有一手,盧少俠跟著他刷戰功毫無壓力,拿下宣、歙二州。

次年(624年)三月,輔公祏遣其將馮惠亮、陳當時領水軍屯博望山(今安徽當塗縣西南長江濱),陳正通、徐紹宗率步騎屯青林山(今安徽當塗縣東南三十里)。李孝恭卻只是堅守不戰,派奇兵斷了宋軍的糧道。沒飯吃的宋軍夜襲唐營,李孝恭仍然安然躺著不動,但心裡已經有了破敵的辦法。

第二天,宋軍發現一些瘦弱的軍隊來襲營,他們稍作抵禦,這些弱兵就敗走了。

常讀史書的我們很容易看出,如此操作,必有後招,何況帶隊的是名將呢?但當時的宋軍將領們畢竟沒有開上帝視角,當局者迷,就這樣輕率地追殺了出去。

這一追,就是數里,等著他們的,正是早已列好陣的唐軍精騎,而帶隊的正是唐軍的前軍總管,光州少俠盧祖尚!

宋軍大敗,陳正通棄營而走。

當月,輔公祏就殺青了。

唐朝在輔公祏佔據的地盤重建了行政機構,設立行臺(尚書省在外設置的臨時分支機構),改揚州為蔣州。而盧少俠作為平叛功臣,就被任為首任蔣州刺史。而與此同時,南兗州也改名邗州。

但論平叛之功,盧少俠顯然越不過主角李孝恭。很快,唐朝就撤銷了行臺,改設揚州大都督府,首任大都督正是李孝恭,而盧少俠只能另謀高就了。武德九年(626年)玄武門之變後,邗州正式改名揚州,而治江寧的揚州則被拆分、取消了。

樹挪死,人挪活,盧少俠在壽州都督、瀛州刺史的新崗位上都做出了不錯的成績。

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

然而,名聲在外一定是福,而不是禍嗎?



抗命招禍

貞觀二年(628年),當交州都督遂安公李壽(不是以字行的淮安郡王李神通)因貪財被查辦、唐太宗想要一個賢良的大臣代任時,“才兼文武,廉平正直”的盧祖尚便得到了大臣們的一致推薦。

於是唐太宗召盧祖尚回京面談,說:交州這樣的大藩重鎮,遠離京城,本來應該交給宗室鎮守,但朕的族人們都不行,前後幾個都督都不稱職,朕覺得卿家有安邊之略,就有勞為我鎮守邊疆吧。雖然路遠,但希望卿家不要推辭,不久,短則一二年,多則三年,朕就會召你回來的。

當時交州的治所叫宋平縣,現在其更廣為人知的名稱是——越南的首都河內。

他十九歲就被推為一州刺史,卻因放了領導的鴿子而英年早逝


盧祖尚拜謝頓首奉詔,但出來了就後悔了,說自己有舊病,不去了!

唐太宗派名相杜如晦去告諭,又派盧祖尚的大舅哥周範去講道理:匹夫尚且守信,你答應皇帝的事咋能算了?朕說好短期內會召你回來,決不食言,你趕緊赴任!

盧祖尚繼續推辭:嶺南有瘴癘,去了一定要喝酒才能抵擋,但臣這身體又不能喝酒,去了一定回不來了。

唐太宗只能使出最後一招:親自當面勸說!

然而盧祖尚繼續堅決推辭。

唐太宗終究是人,也有血有肉有情緒,眼看自己親自下場勸說都碰了釘子,也就暴走了:我一個皇帝,連個出爾反爾的抗命官員都管不了,還怎麼號令天下?

法令不可以不行,驕臣不可以不罰!

很快,盧祖尚就明白了,去一趟越南不一定活不成,但不去一定活不成,然而他已經失去了反悔再反悔的餘地。

太宗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少年英雄、青年才俊盧祖尚的人生,竟因為這樣的緣故,在殿外的承天門戛然而止。

《舊唐書》記載盧祖尚時年三十餘歲,但當時距離他十九歲時隋煬帝駕崩不過十年,所以他怕是才二十九歲就走到了終點。

自己也才三十出頭的唐太宗就這樣簡單粗暴地讓一位同齡人才剛剛開始、前途無量的政治生命連同肉體生命一併消失了。



死有所值

殺人固然一時爽,但唐太宗很快就開始思考:盧祖尚真的該死嗎?

於是,就出現了本文開頭唐太宗自忖還不如北齊文宣帝的那一幕。

貞觀五年(631年),唐太宗又因以為大理丞(最高法院大理寺的次級法官)張蘊古枉法而殺之,殺完了又後悔了。

而他在貞觀九年(634年)所任的交州都督李道興(演義小說大反派名將李道宗的弟弟。沒了盧祖尚,交州可不還得李家自己人鎮守。《新唐書》多處誤作李神通子李道彥),也果然因擔心為瘴癘所害無法生還,到任三年後就鬱郁而死,用生命驗證了盧祖尚的烏鴉嘴預言。

然而,死去的人們卻不可能復活。

唐太宗能做的也只有亡羊補牢:他下詔重啟了北魏的死刑複核“三覆奏”制度:除非罪犯惡逆,否則即使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也要反覆請示三次。然後又覺得須臾之間三次覆奏根本不夠重新思考,又改成五覆奏,即行刑前兩天、前一天各一次覆奏、行刑當日再三次覆奏。

所以,終唐太宗一朝,很少再有罪不至死的人含冤受戮,唐太宗在盧祖尚和張蘊古之後,也幾乎再也沒有枉殺過大臣。貞觀之治不是吹的,甚至在張蘊古死前一年,唐太宗就已經創下過全年只處死二十九人的記錄。

後悔莫及的唐太宗也下詔恢復了盧祖尚的官蔭,也就是追復了他的生前待遇,也允許他的子孫根據他的官職得到相應的補官。

他十九歲就被推為一州刺史,卻因放了領導的鴿子而英年早逝

當初的盧少俠曾經保全了一方的平安,而今更有不計其數的人間接地因為他的死而得以活了下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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