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人“做号”拾趣

“做号”,也即做记号,可能是在文字发明之前,上古结绳记事演变来的,属古之遗风。最熟悉的是《水浒》中的杨志卖刀,他落魄时盘缠都用光了,想到别处再找机会,但身上没钱,只好把祖传的宝刀卖掉。杨志不好意思吆喝,就在刀鞘上插了个草标儿,别人就知道这刀是要卖了。插这个草标儿,就是做个让人识别的记号。

旧时,潮州女子若已定亲待嫁,别人就说她已被“抹红”。何谓抹红?原来,抹红就是做记号。典故出自买卖小猪。一头母猪生了一群小猪,在小猪还在吃奶时,邻里想买小猪的人,根据自己要养母猪或肉猪的打算,就会提前来选好小猪,用胭脂在小猪身上显眼的特定部位涂抹做记号。若甲选中的小猪已在后背上做记号,乙可能就在选中的小猪额头做记号,以示区别。等到小猪断奶后,即来买走选定的那头小猪。

因潮州人把卖猪说成嫁猪,故借用到待嫁女子身上。说她已被婆家“抹红”做记号,表明名花有主,婚事已定。这个比喻十分生动有趣!

以前,潮州乡村榨糖建立的糖寮,大多是制乌糖(红糖)的,也兼制作“糖漏白”白糖。这种糖略带赤色,没有现在的白糖那么晶莹洁白(现代的机制白糖在潮州原称“火车白”)。糖漏白煮糖火候应比乌糖较嫩,起鼎后稍待蔗汁凝固即倒入“嘀禾”(喇叭)形陶制糖漏斗,在将近凝固的蔗汁(糖浆)上面糊上泥浆。由于泥浆的压力,赤色的“三甘水”就从漏斗下方的小孔流到承放漏斗的“糖漏埚”里。约过半个月,泥浆干后自行脱裂,除去后就可先刮顶层的糖,刮到见赤色糖再糊上泥浆重沥去三甘水,刮出的糖打碎晒干即可。

因制作“糖漏白”白糖是一批接一批的,为了记住顺序,掌握出糖时间,每一个糖漏都要做记号。有以先后批次打圆圈或打钩等做区别记号的。也有按每日不同批次做日期记号的。更普遍的是使用一种在潮州称为“糖漏码”的数字来标序号。糖漏码的正式名称叫做苏州码子,也叫草码,花码、商码等,是中国早期民间的“商业数字”,很适应旧时竖写账本的记账方式。它脱胎于中国文化历史上的算筹,也是唯一还在被使用的算筹系统。它既不太像汉字数字,也不像罗马数字,更不像阿拉伯数字,在工具书上可查得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糖漏码是:〡〢〣〤〥〦〧 〨〩十。另外,20为两个汉字“十”组成“卄”;30则为三个汉字“十”组成“卅”;40则为四个汉字“十”组成“卌”。

昔日,以农耕为主的潮州广大乡村,视农家肥为宝。我高小辍学后在潮州后陇村放牛,早晚都要“叫牛尿”,晚上牛进牛间和早晨牛要放牧或劳役时,都要尽力让它拉屎拉尿,收集起来作为肥料。若牛外出拉屎,别人见了,假如他没带捡牛屎的粪箕,就会在路边捡根草花或小棍子之类,插在牛屎上,表示他已做记号,等一会来捡这牛屎。别人见牛屎已有记号,一般都不会捡走的。若是放牛的人是成年人,他多半挑有粪箕,牛屎未落地已用粪箕接住啦!

改革开放前,有一些用脚踏车搭客的人,在公路边的上落站,每当客车刚停稳,到站的旅客一下车,几个搭客的脚踏车兄就围上去,抢先定客:“我号阿老”,“我号阿姆”,“我哩号阿妹”。等他们下车后,谁若要搭脚车,谁号的客就归谁,不能抢客啦。后来改为摩托车搭客,此种现象仍有。

乡村庙会,神前的供品很多,尤其是像我们后陇之类的特大村落,二月初一感天大帝庙会,神前供品更多。除三牲、粿品外,就是著名的大糖狮及糖狮仔。大糖狮一般一个神前只供一两对,糖狮仔则数量比较多,造型也比较简单,容易混淆。因糖狮仔有公家、私人供奉两种。公家(住宅区或宗族房界)供奉的,等神祇起回庙后即开标给私人,中标人认为是好意头。私人供奉的,自己请人做糖狮仔,拜后各自带回。人多糖狮仔也多,混乱是难以避免的。三牲、粿品及糖狮仔都可做记号,除简单的涂抹胭脂外,旧时还有粘贴剪纸小图案。使礼品或供品更加出彩,也附带记号的功能。

一次,我在潮安一个地方的山顶寻奇石,见一处山坡,有几处只做简单培土的小土堆,旁边钉有一竹签,上面用红油漆写有手机号码。我询问何故?朋友说这是风水先生做的记号。承包山林的人,与风水先生私下卖坟墓穴位。竹签上的手机号码,就是风水先生的。别人若打电话给他,他就把那个穴位说成风水宝地,寅葬卯发,添丁、发财、出官等等,期望卖得好价钱。这种用培土做的记号有别于传统葬俗的“做生基”,即为在世的老人提前建造坟墓并立石碑,石刻碑文字用绿色油漆描写,以区别于过世先人的红色碑文。

潮州做记号的事还不少。如农民常在镰刀把、锄头柄等小农具上刻个专有的记号。因为,那位置不便写字,或写字容易掉色,刻个记号既省事又容易辨认,甚至不用眼睛看,手一触摸便知道。这些日常生活的小事,搜集起来便已是趣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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