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舊聞賞析 倪 弋

人民日報政文 16-12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提起“戒毒”,人們的腦海中往往浮現出壁壘森嚴的戒毒所、毒癮發作時痛苦不堪的戒毒者。戒毒到底是怎樣的?近日,我來到北京市天堂河強制隔離戒毒所,探訪真實的戒毒工作。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戒毒,不僅需要時間,

更需要科學的方法”

清晨6點,此時太陽還未升起,伴隨著急促的起床音樂,戒毒人員迅速起床,開啟了一天的戒毒生活。6點20分,戒毒人員已全員集合完畢,在值班民警的帶領下,他們邁著齊整的步伐,集體高唱著戒毒主題的歌曲,來到戶外操場進行隊列訓練。

在我原本的想象中,戒毒人員或因吸食毒品的經歷而形同枯槁、精神萎靡,然而現實的所見卻是:他們精神煥發,體型大都健康勻稱,在冬日的寒冷清晨裡讓人感受到熱烈的生命活力。伴隨著對這一切的好奇,我走進第九戒毒大隊,與戒毒人員共同度過了一天的戒毒生活。

戒毒人員出早操並吃完早餐之後,各戒毒大隊便按照治療“處方”,對戒毒人員分別開展心理、認知、行為等治療。同時,隊內按照吸食毒品種類、問題靶點等情況進行分類編班,各班運用團體治療技術開展各自的班組活動,激發戒毒人員戒毒動力,提升戒毒技能。11點30分之後是午餐和午休時間,從下午1點30分到4點30分,各戒毒大隊會繼續按原定流程,開展生理康復鍛鍊、康復勞動教育、職業機能培訓等形式多樣的矯治。用完晚餐之後,會組織觀看《新聞聯播》《法治進行時》等時政法治節目,或者進行一些文體才藝展示活動,保持戒毒人員對社會的關注瞭解,同時豐富他們的精神生活、陶冶其人文素養。晚上9點30分便到了熄燈就寢時間,至此一天的戒毒生活迎來尾聲。

一天的戒毒生活很緊湊,且關聯性很強。“戒毒,不僅需要時間,更需要科學的戒毒方法。”據天堂河強制隔離戒毒所副所長劉新成介紹,為幫助更多戒毒人員擺脫毒癮,戒毒所結合戒毒總體規律,經多年探索建立起一種叫做STM的戒治模式。STM戒治模式將整個戒毒過程細化為隔離觀察期、身心康復期和鞏固維持期共3期。使用量表、測量儀等工具,將戒毒人員分為戒斷症狀類、戒毒動作類等8類,並根據類型和治療期的不同,從生理康復、心理戒治、認知教育、行為訓練、康復勞動5大方面開展綜合戒治。

隔離觀察期不少於1個月,主要是對戒毒人員進行專業測量和評估,為隨後的分類戒治和開具處方提供依據。之後的身心觀察期是矯治的核心階段,時間不少於11個月,主要是依據治療處方,開展戒毒技能培訓,提升戒毒本領,以期從身心上對毒癮進行更深入的戒治。最後是鞏固維持期,主要是深化戒治成果,同時開展相應的職業技能培訓等教育教學,為戒毒人員迴歸社會做足準備。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戒毒人員是違法者,

但同時也是病人和受害者”

“毒癮,歸根結底是‘心癮’。‘體癮’易除,‘心癮’難戒。”戒毒民警對記者說,因此“心癮”戒治便成為戒毒工作的核心。為了幫助戒毒人員提高抵禦毒品的能力,戒毒所引入“正念防復發訓練”。讓戒毒人員在面對復發高危情景時,能避免條件反射似地引起復吸,為自己做出正確選擇贏得時間。

在正念教育矯治室內,我也親歷了一場正念教育的“身體掃描”療法。10來名戒毒人員席地盤腿而坐圍成一圈。隨著輕緩音樂的響起,民警李松讓戒毒人員慢慢閉上眼睛,將自己放鬆到一個最舒服的狀態,隨後讓戒毒人員跟隨李松講解的話語,去想象身體的某個部位並接受其部位所釋放的任何感覺,嘗試去尋回對自我獨一無二的那份關愛,用心去體悟和享受生命的寧靜和喜悅。持續10來分鐘的正念疏導進行完畢之後,李松讓戒毒人員踴躍發言並相互分享自己的感受。

一名戒毒人員反饋,聽著舒緩的音樂和李松的講解,心裡那股躁動的狀態不自覺地緩和下來,似乎周圍世界安靜了許多;而另一名戒毒人員則表示,自己身心更是徹底放鬆下來,以至於短短10來分鐘都快安然入睡。隨後李松告訴大家:“暴躁、焦慮等都是吸毒患者正常的情緒,大家只要堅持訓練,便能有效緩解這些反應,並最終對毒品的‘心癮’起到良好的戒治效果。”

除了正念療法,還通過VR(虛擬現實技術)模擬真實的復吸場景,針對不同戒毒人員觸發毒癮線索的等級,開展系統脫敏訓練;引入“動機—技能—脫敏—心理能量(MSDE)”干預項目療法等多種舉措,提升心理戒治的成效。

戒毒人員不為人理解的一面,還在於他們其實也是“病人”和“受害者”:除了生理的虛弱病痛和毒癮的折磨,更大的煎熬還來源於內心的焦慮、敏感和失落。在探訪中我真切地感受到,民警們並沒有將自己置身於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地位,而是真誠地同戒毒人員相知相交、以心換心,尋求彼此間的理解和信任。正如戒毒第九大隊隊長馬振軍所說:“戒毒人員的確是違法者,但同時也是病人和受害者,需要我們給予更多的心理慰藉和精神關懷。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戒毒雖難,

但其實真的是能戒的”

毒品之害,已成為一個廣泛的社會共識,然而為什麼還是有那麼些人會以身試法並深陷其中呢?

現年26歲的大偉(化名)是一名有著8年吸毒史的戒毒人員。“我從18歲就開始吸食毒品了,當時年輕為尋求新鮮刺激,就和一起玩改裝車的朋友一起吸了。說實話當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上癮,實在是太低估毒品的危害了。”

沾染上毒品之後,大偉也一直在同毒品不懈抗爭著。“2008年開始吸毒之後其實我也意識到這樣做不對,並一直在進行社區戒毒。”社區戒毒的成效是顯著的,從2011年到2013年,大偉組建了幸福的家庭,迎來了可愛的孩子的降生,也開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店面,在此期間他基本沒有復吸過。而後隨著他的吸毒史為人所知,對他的事業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加之家庭和生活的種種壓力接踵而至,他又開始了復吸並且愈演愈烈。吸與不吸,於他而言已是兩難之境。“一方面我知道吸毒是走向深淵,如此下去會萬劫不復;但另一方面面對生活的困境和煩擾,卻又讓我更加依賴毒品的‘慰藉’。”

然而與毒品的長久較量,並沒有使大偉淪喪。經過戒毒所的矯治,讓他更深刻地理解了毒品的危害,更系統地瞭解了戒除毒癮的方法,最關鍵的是讓他重拾了生活的信心。“其實我是有選擇和希望的,畢竟我還年輕還能有自己的事業,有等著我回家的父母妻兒。我真的有信心不再吸毒了!”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對毒品危害瞭解不夠、存在吸毒人員的“朋友圈”是導致吸毒的兩大誘因。通過強制戒毒的隔離系統矯治,能起到很好的戒治效果,戒毒人員在迴歸社會之後,許多人能保持避絕毒品的較長“操守期”。然而,即使是專業從事戒毒工作的民警也不得不承認,完成強制戒毒迴歸社會之後的戒毒人員,其復吸率始終居高不下,“一朝吸毒,十年想毒,終身戒毒”已成為一個全球性難題。那麼毒品真的就無法戒除麼?

李松以他多年戒毒矯治的經驗和體悟告訴我,所謂毒癮,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依賴,而非生理上的需要。從這個角度來說,戒毒人員是有選擇的,他們可以選擇積極的人生理念、正確的價值導向,主動去尋求樂觀向上、面對問題不逃避的生活模式和態度,選擇健康良性的朋友圈。最關鍵的是,要以自己意志的“操守”去對抗毒癮的“魔鬼”。

“戒毒雖難,但其實真的是能戒的。”李松堅定地說。

戒毒究竟有多難?人民日報記者探訪真實的戒毒過程

短評

請給予戒毒更多的理解和幫助

乙 智

戒毒人員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對過往追悔莫及,也對改過自新充滿期待。

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迴歸社會的路途並不太順利。難以融入社會生活、家人朋友“敬而遠之”、社會公眾冷眼歧視、就業求職困難重重……面對這些現實的困厄,極易讓他們重拾毒品“慰藉”。

戒毒本不應僅僅是戒毒人員和戒毒工作者的責任,而應該讓全社會給予更多的理解和幫助。

家庭永遠是最溫暖的港灣,家庭成員應給予戒毒人員更多關懷,樹立其戒毒信心,支持和監督其徹底戒毒。社會組織動員起來,給吸毒人員更多關愛和提供行之有效的援助。街道社區也應儘可能提供社會保障、就業創業等方面的幫助,更好地建立社區幫扶體系。還有企業,也要消除對戒毒迴歸人員的就業歧視,為他們提供自食其力的條件。

對曾經犯過錯的人的包容度,是衡量一個社會健康文明程度的重要標準。戒毒人員的確是違法者,同時也是病人和受害者。針對他們的違法行為,固然應對其予以法律的懲戒,但也應對他們深陷毒品之害的苦痛境遇報以更多理解包容,對他們改過自新和迴歸社會的熱望施以更多的機會和幫扶。本期編輯: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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