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麵包車,三個男孩,170天,走過34個國家,4萬8000公里,收穫了數不盡的風景與歡笑,也經歷了爆胎、車禍、搶劫、勒索,他們從上海一路開到了南非好望角。
選擇人生
Choose life
“現在我們車的右邊10米,就是大西洋,能聽到海浪拍海岸的聲音。”
東尼一大早就醒了,他從小麵包車裡爬出來,習慣性的打開攝像機,將鏡頭對準了吹著薩克斯的荊誠和彈著吉他的Ready。
荊誠和Ready在合奏《卡薩布蘭卡》,身後是大西洋遼闊又浩瀚的海域,還有海鷗展翅盤旋而過,海浪拍岸的聲音都在低柔悠揚的薩克斯曲中變緩了。
出發前還是仨雅緻小夥子,如今已經在旅途的風吹日曬中變得又黑又糙了,進非洲前,為了讓自己顯得兇悍一點,荊誠還剃了光頭。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人跡罕至的摩洛哥1號公路,三個男孩昨天把車停在懸崖峭壁邊,聽著澎湃的海浪聲睡了一晚。
這是他們駕著小麵包車穿越撒哈拉的第二天,也是他們邁上旅途的第89天。
荊誠,畢業後開始創業,是個半吊子的夢想家,Ready,半個揹包客,正處在升學前的gap year,東尼,自由攝影師,從大學期間靠剪視頻賺積蓄。
荊誠、Ready、東尼
三個95後少年因機緣巧合聚在了一起,開始了這一次從上海到南非的自駕。
男孩們的英語都不錯,生活技能也滿點,沒錢了多才多藝的哥仨還能拿起吉他賣個唱,齊活。
激動的喊破喉嚨的Ready
起點定在上海,有儀式感的三個男孩,特地把里程錶0公里的小麵包,開到上海外灘,作為這次旅程的開始。
出發前,誰也不知道他們會走多遠,從沒自駕出境的三個人也不知道,但顯然他們成功了,用了半年的時間,穿越亞歐非34個國家,從上海開到了南非。
一路用心的呼吸, 一路大聲的唱,從冬天開到春天,他們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抱有熱情和想象。
“前面這路,是我這輩子開過最多的路口,今天呢,我要往從來都沒有拐過的一個方向拐。”把車從家裡開出來,荊誠打著方向盤,拐向了一個新的方向。
在啟程前,Ready很隆重地在車身噴上“CHOOSE LIFE”,紅底黃字,鮮豔。這輛小麵包車,燒汽油,要掛檔,沒空調,但他們對這座駕挺滿意。
為了省5000元,仨人沒配空調
在車頂綁上了行李,他們從上海先開到新疆,然後在那裡出境。
在即將離開國土前,三個男孩買了一把鎖鎖住方向盤,以防車子被偷,又橫掃了一家打折超市裡所有的老乾媽,然後駛出了國門。
說走就走,
最簡單的是把這個旅行執行掉,最難的卻是旅途中未知的困難和危險。在哈薩克斯坦,開出國門第一站,他們就遇到了重重困難,先是海關警察攔路勒索,最社會的荊誠被派去溝通。
遞上根菸,荊誠打開了百度翻譯,開始跟他聊,在一頓掰扯後,荊誠送出了兩包煙,social成功。
開了15公里就被勒索了3次,好不容易進了哈薩克,谷歌地圖給他們導航到了西部荒原一條廢棄路,在這條像隕石坑的路上,麵包車男子天團顛簸著開了一天,最後荊誠實在受不了,下車跑步前進。
但更糟糕的還在後面,當這條全是大坑的路碰上冬天的積雪,他們陷車了,這可是沒有信號的無人區,連個車影都沒有!心裡罵了無數次後,三個男孩開始自救。
一個人發動車子,兩個人在後面推,但沒用,在淘寶上買來的“脫困板”也不行,小麵包底盤太低,連車輪都被積雪架起來挨不著地。
開了個小會,他們最後的方案是用千斤頂把車子頂起來,然後輪流剷雪。三個年輕人吃了麵包喝了紅牛,然後拿起鏟子,輪流趴在車底,硬生生給車子鏟了條路出來。
車子開出來的一瞬間,三個人激動的抱在了一起,太牛了,在冬天的哈薩克荒原完成了完成了一次全地形拉練,還鍛鍊了一把雪地開車技術。
冬天是他們的跟屁蟲,也正是這次雪地拉練的經驗,讓三個男孩在亞美尼亞突降大雪的山路上度過一劫。
雪夜山路,小麵包車一直在懸崖邊打滑,在危險的邊緣玩漂移,Ready第一次感覺他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脅,“滑坡滑下去就是個死啊兄弟!”
還好荊誠的雪地駕駛技能足夠,他們又幸運的遇到鏟雪車開路,這才走出了外高加索山。
他們的神車挺過了雪地、跨過了山地,也坐過了遊輪,但沒想到差點終結在一頭驢身上。
在馬裡的夜路上,他們撞到了一頭躺在馬路上的死驢,一聲巨響,來不及躲避的車子騰空了小半米。下車後他們發現,車的防護欄幾乎完全沒了,防凍液管道的液體正在瘋狂洩露。
“我們就要止步在這裡了吧。”
那是他們剛進入西非的時候,受到如此打擊,Ready垂頭喪氣了一會然後冷靜下來,他和荊誠頂著大雨,趴在國道旁,把歪掉的鋼樑用繩綁住,再用僅有的一點材料把防凍液管道的漏洞處修補。
戰戰兢兢開著自己修補後依然破碎的小麵包,三個人奔向了最近的城鎮,終於在天亮時找到一家修理店。
原本以為要被運回國換新件的小麵包,在神奇的黑人哥哥們手下重生。把歪了的零件砸正,斷了的焊上,撞沒的直接熔鐵鍛造一個新的,他們用了一天硬是把小麵包給復原了,卻只收了200人民幣不到。
為了紀念小麵包在波波迪烏拉索的劫後新生,他們給小麵包重新起了一個非洲名字:鋼牙波波迪。
伴著非洲明媚的陽光,三個男孩從撞車時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和修車店附近街區的小黑孩們一起踢球
“在這裡,當你閉上眼睛,你會聽到萬物寂靜時的勃勃生機。”
這一路上當然還有許多次困難和煎熬的時刻,在尼日利亞被砸窗搶劫、在剛果被陷沙地...也因簽證等問題經歷了幾次隊員變更,
但大部分的時候他們是快樂的,在他們的旅途中,每一個地方都有不曾設想過的美好。哈薩克的雪原無人區的確難忘,
但快樂也不少。
Ready打著手鼓,荊誠跳著舞,
在哈薩克街頭和當地歌手一起歡快的“賣唱”。
“賣跳”的荊誠拿到40元打賞,
買了三個大饢當晚飯。
去阿塞拜疆需要坐輪渡橫跨裡海,
被大風困住,他們連人帶車在海上漂了4天,
無比廣袤的海洋上,
Ready唱著《花房姑娘》乘著風溜達。
他們和海員混成一片
連船上的食堂大媽也會拍著他們屁股
催他們去吃飯。
下了輪渡到巴庫,
他們停下了步伐,
像普通市民那樣悠閒的漫步,
細細感受這個城市的陽光。
沒忘記自己在路上,
副駕和後排坐著熟悉的朋友,
車裡放著喜歡的音樂,車窗兩邊是山和海,
這趟旅行充滿了隨機性,
但方向就在他們手裡。
穿過綠意盎然的鄉間小路
他們去尋找高加索山脈深處的雪山教堂,
在純淨的皚皚白雪上,
矗立著格魯吉亞最神聖安詳的風光,
Ready靜靜的站在山坡上,看了很久。
伊朗的人最熱情了!
高速上開車的他們趕上了伊朗新年的零點,
音樂響起高速上的車都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路邊跳舞慶賀新年的到來,
不認識的伊朗大叔送來了當地美食。
一起跳起來的荊誠和Ready
歐洲的簽證辦了好久,
但不妨礙進入德國慕尼黑的喜悅。
英國公園草地上
男孩們和德國青少年們
熱情洋溢的踢了場足球賽,
Ready個子小但很靈活的奔跑,
東尼在盡責的錄像。
維也納金色大廳異常平凡,
米蘭的聖西羅球場適合露營,
瑞士的雪山下明顯更悠閒,
找了一個野湖來一頓簡單的野餐,
Ready又拿起了心愛的木吉他,
坐在車頂悠閒的唱歌。
夕陽下野湖波光粼粼,
Ready甩下衣服一頭紮了進去,
幾個小夥子在岸上大聲的笑著他,
他在澄澈的湖水裡撲騰著遊走又撲騰著游回來,
平常操著一口流利英語獨當一面,
卻在此刻少年心性暴露。
去直布羅陀在Ready計劃外,
去那裡只為見兩個也在自駕環遊的朋友,
這兩個朋友在格魯吉亞買了一個便宜的二手車,
改造後開著這個“移動小家”踏上旅途。
登上直布羅陀的巨巖可以看到對面的非洲大陸
越過直布羅陀的巨巖,在摩洛哥登陸非洲,
熱得受不了,哥仨就把車停在路邊,
買幾個大芒果站著啃,
再看著羊群溜溜達達的從他們身邊走過,
曠野裡偶爾一絲細微的涼風真舒服。
沙漠綠洲也坐車
他們穿越西撒哈拉,走過了三毛的故居,
在荒蕪的沙漠夜晚,爬上車頂仰望星空,
看著滿天繁星,他們好像明白了
為什麼三毛和荷西要在這裡流浪。
挺進西非叢林,
他們遇見了《小王子》裡的猴麵包樹,
原來這就是小王子說的
“即使帶回一群大象,也啃不了”
的像教堂一樣大的猴麵包樹啊!
為了躲子彈,
男孩子們再次乘貨輪繞過了戰亂地區,
在海上看尼日利亞海域的採油井噴吐著火焰,
他們坐在甲板上迎著海風,
喝起了啤酒。
這次把鋼牙波波迪弄下船,
他們費了好一番功夫,
在碼頭工人們的合力下,
車被舉了下來。
水、麵包、餅乾、煙和酒...
把車上的東西能給的都給了工人們,
開著神車,他們再次上路,
一路南下走到了納米比亞。
納米比亞的黃昏,
他們看到奔跑的直角大羚羊,
找到了趴在草叢中的獅子,
還有靜靜佇立的長頸鹿,
和在河邊喝水的象群。
世界上最古老的納米比亞沙漠,
紅色的沙海上矗立著世界最高的沙丘群,
在紅沙漠營地露營的時候,
男孩們點起了篝火,煮上紅酒,
Ready彈起了心愛的冬不拉,
東尼支起了三腳架,
幾個人在食物的香氣中抬頭仰望星河,
一路走來的疲憊都消失殆盡。
他們離終點越來越近了。
“去南非就是《尋找小糖人》,
不尋找小糖人就不要去南非!”
《尋找小糖人》(2013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長片的電影)追敘了一群音樂愛好者,如何尋找一位“已故”歌手的過程,它是幾個少年心中最美的一段真實童話,踏上這趟旅行的三個人也像老糖一樣,一直走在尋找的路上。
一路上聽著《Sugar Man》的歌,這也是或多或少幫助他們把漫長旅程支撐下來的原因。
第一次去老糖的店裡,他們並沒有如願見到老糖,挑選了幾張唱片後,男孩子們失落的留下聯繫方式,離開了。
他們一路匆匆而來,夜晚換著開車趕路也是常有的事,但在開普敦,他們不捨得走,如果現在離開,總感覺空蕩蕩的。
直到那一天,“Hello,I'm sugar。”當真的接到老糖電話,聽到在片子裡聽了無數遍的聲音,少年們激動的簡直要瘋掉。
美夢成真。
在老糖的邀請下,懷著緊張又興奮的情緒,男孩們去到了他的家裡,“Damn!Damn!(天啊)”直到坐到老糖的沙發上,Ready還是不敢置信。
“小夥子們坐吧,像回家一樣。”
老糖擺滿唱片的家裡也曾是紀錄片拍攝過的場景,他們坐在這裡,聽著老糖低沉又熟悉的聲音親切的和他們聊天,他們說起了不遠萬里來尋找這個故事的故事,也聊起了他們心中的夢...
開了半年,感覺這條路沒有終點的少年們,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終點,圓夢小糖人。
東尼、老糖、Ready
直到離開後,他們還忍不住在小麵包車裡一遍遍模仿老糖在片子裡的經典片段,每一段臺詞都記得清楚。
“小糖人是我們最喜歡的故事,我們居然以開車的方式來找到它。”
開普敦是一個完美的終點,他們那裡找到“小糖人”,也走到了世界盡頭好望角,太美好了,這趟為時半年的旅程走到了結束。
“真正快要到達終點時,曾經想象過的痛哭流涕卻絲毫沒有跡象,取而代之的是平靜,似乎好望角已不再是一個極具儀式感的終點站,而只是我旅途中和所有地方一樣平凡的下一站。”
好望角
駕駛著掛擋小麵包車,從新疆出境,穿越中亞,橫跨裡海,深入伊朗,沿著伊拉克進入中東,接著再跨過土耳其,穿過歐洲,越過直布羅陀海峽,抵達世界的盡頭。
開著鋼牙波波迪,幾個少年車裡裝著吉他和饢,精打細算的走完了這場旅途。
閉眼吹吹異鄉的風,屏息嗅嗅他鄉的土,這趟旅行不說多麼偉大,但他們至少證明了一件事,有一條路是從上海通到開普敦的。
半年前出發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包括Ready自己,相信他們能把麵包車開到南非。
Ready在19歲的冬天徒步走過世界排名第一的尼泊爾大環線,20歲的夏天以工作旅行的方式橫穿了中國西北,21歲獨自揹包走過整個南亞,還在阿富汗包上頭巾和當地小孩們一起踢球。
Ready(右)
而在22歲的間隔年,他感覺有一場公路旅行像使命一樣召喚著他,於是他發起了把麵包車駛向大陸另一端的自駕邀請。
想到世界那麼大,還有很多地方等待著他們去啟程,那平凡的生活也有了不同凡響的期待。
他們一路開著直播,帶著那些不能出行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就像他們朋友說的“我們腦子裡都有環遊世界的種子,但沒時間施肥,他們會把你的種子帶到那裡,開出花朵,給你看。”
旅行結束後,Ready去了美國讀研,荊誠回到上海開了街舞工作室,東尼開始製作了他們的紀錄片。
更重要的是,旅行回來後,大家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規劃,“我們每個人都有了新的開始。”
“踏過旅途中每一座陌生的城市,站在不同的街道看不同的落日,期待不同的故事 邂逅突然的美,追隨著河流奔向遠處 自由如水。”
從上海開到南非,對Ready來說,或許只是意味著,當他老了以後能對後輩說起這段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和兩個好朋友,從上海開了一輛老款的麵包車到南非,就是燒汽油的,能掛檔的那種車。”
從最初一場看似狂妄的夢想開始行動,讓人相信剩下的理想都會慢慢實現。
就像他們當初在車上噴上的“CHOOSE LIFE”,選擇一次這樣的自駕和選擇人生甚至是夢想都是一樣的,方向盤都在自己手裡。
江湖路遠,血液有風,趁天真和激情沒被磨平稜角,勇氣來了,就去做吧。
[1] 紀錄片:《Choose life 公路旅行》
[2] ReadylChooseLife:【公路旅行】從上海開車到非洲,我們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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