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李世民身上最大的閃光點,如果要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就是:

他向人們展示了“沒有被歲月蹉跎過的生命”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大多數人對於髀裡肉生的典故都不陌生:少壯不在,壯志未酬,總是令人傷感的話題。同樣地,在隋唐時代,我們也能找到許多原本曾經在“天才少年預備役”裡生活過的人:

房玄齡,18歲舉本州進士,後世許多年紀輕輕金榜題名的人都喜歡拿房玄齡來寫詩自比——然而漢王楊諒謀反,房玄齡因在漢王封地上任職而被“坐事,除名徙上郡”,從此銷聲匿跡。當房玄齡終於等來他的知己明主的時候,已經38歲了。

李靖,很早就被同為一代名將的舅舅韓擒虎所賞識,認為“可與論孫、吳之術者,惟斯人矣”,16歲就當上了長安功曹,29歲就當上了駕部員外郎——然而沒過多久,因為兄長李藥王對突厥作戰不利,李靖被貶為汲縣令、馬邑郡丞。等到改朝換代、李靖終於得以重掌兵機南下荊襄的時候,已經48歲了。

李百藥,年輕時也曾是個敢跑到別人家裡去私會其小妾、完了還能因為“年未二十、儀神俊秀”而被主家賞識的風流才子——然而楊廣即位後,李百藥作為前東宮楊勇的士林之首遭遇花式十八貶,不得不先後投靠反王沈法興杜伏威,入唐後又因為江淮復叛而被貶為涇州司戶。等到貞觀元年,李百藥終於得以回朝擔任中書舍人續寫《北齊書》的時候,已經63歲了。

甚至,李世民的父親李淵,當年參加竇家比武招親、“雀屏中選”抱得美人歸的時候,也是一時轟動長安城的帥小夥子吧!——然而因為隋煬帝猜忌多疑,李淵只得輾轉各地擔任州郡長官,“縱酒沉湎、賄納混跡”以自保。等到李淵終於當上太原留守,可以施展天下之志的時候,已經51歲了。

當然了,即便經歷了這些挫折,上面提到的人依然比99.9%的人都要成功,都要幸運;然而,久經沉浮的歲月還是不可避免地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痕跡:房玄齡靜水流深,李靖沉默寡言,李百藥隱逸出世,李淵精於權變……

我知道許多人都很欣賞這種忍而後動——我也很欣賞,所以我用的都是褒義詞。由於人的社會屬性,絕大多數人的“自然巔峰”和“事業巔峰”往往會間隔很長一段時間。歲月的磨礪是一種饋贈,是對他們性格的補充塑造,所謂“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至今讀起來依然有很強的學習價值。

但是李世民不一樣,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平心而論,生逢亂世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不幸的:百姓流離失所十室九空,貴族子弟亦不得不委身於反王,忠直被殺者有之,妻離子散者有之,里居避禍者有之,飢寒採樵者有之……

然而到了李世民這裡,他選擇了“櫛風沐雨,飢不遑食,以救蒼生”——

這場剛好趕在李世民16歲這一年達到巔峰的天下大亂,把他身上那神的禮物一般的軍事天賦硬生生地給炸開了。

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16歲,雁門解圍,初露鋒芒;

18歲,隨父起兵,一路披荊斬棘,雙刃皆缺,血流入袖,拋下河東直取關中,棄繻懷遠志,封泥負壯情;

19歲,於隴山之中大破十萬薛秦鐵騎,將素來以彪悍著稱的隴西士卒嚇得風聲鶴唳,投澗谷死者不計其數,乘勢以二千餘騎星夜包圍折墌城,逼降薛仁果,一揮氛沴靜,再舉鯨鯢滅;

20歲,面對龍興之地太原淪陷、河東唐軍節節敗退直至不得不謹守關西的局面,主動請纓“願假臣精兵三萬,必冀平殄武周,克復汾晉”,乘堅冰踏過黃河,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

21歲,一晝夜行軍二百餘里,二日不食三日不解甲,夜渡雀鼠谷,剩勇追窮寇,突破八道封鎖線,士庶齊歌破陣樂:戎衣更不著,共賞太平人;

22歲,北邙山上單騎試敵陣,虎牢關下背水縱神兵,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二雄授首,一戰定中原,慨然撫長劍,濟世豈邀名!

23歲,河北硝煙再起,齊魯餘寇未定,於是洺州設計水淹七軍,回師南下聲震淮泗,孤矢載戢,氛埃廓清;

25歲,獨陳堅辭諫阻遷都,率領百餘騎兵與頡利可汗單刀赴會,巧施反間計智退突厥舉國大軍,哪怕是關中霖雨,糧運阻絕——“我秦王也,故來一決!” 始不垂翅,終能奮翼。

“有一隻威鳳,在朝陽裡斂翅而息。早晨遊歷仙境的紫霧,傍晚啜飲絳黑的冰霜。憑藉長風舉起健碩的羽翼,一飛沖天向遠方翱翔。飛到西邊則硝煙為之失色,飛到東邊則日月為之騰光……”

這是初登帝位的李世民寫下的《威鳳賦》(也是暱稱“李二鳳”的出處),雖然是為了追思王業艱難以示功臣,但是字裡行間都透著睥睨天下的光芒。

就連一千多年後,某位堪稱改天換地的偉人,在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都忍不住寫下了“太原公子,褐裘而來”的批語,無法不被李世民身上青春逼人的氣息所打動。

這份年輕的功業,不僅奠定了李世民日後君臨天下的基礎,也塑造了他一生的性格:

因為年輕,他對自己的力量有著絕對的自信,經常帶著幾十個人就去偵察敵營,帶著幾百個人就敢拿自己做誘餌來誘敵出戰,站在敵人大營門口談笑風生:“賊見我而還,上策也!”至於親率驍騎衝擊敵陣更是常規操作,就沒有天策上將大羽箭和玄甲軍解決不了的問題——“

彼乘吾弱,逐奔不過數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陣後反擊之,無不潰敗”,這份膽魄甚至重新定義了騎兵戰術:所謂主帥,就應該是刺穿敵人心臟的那把最尖銳的刀。

因為年輕,他可以不墨守一切成規,敢帶著千把人馬就乘勝追擊包圍敵軍的城池,敢在日行二百里轉戰數十合之後依然策馬挺進搶奪天險,敢於兩線作戰兵分拒敵——每一次看上去都不可思議,卻是每一次都將“水因地而制宜,兵因敵而制勝”詮釋到了極致。守之法,要在示敵以有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敵以有餘者,太宗也!

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因為年輕,他依然有“馳騁俠烈之氣蕩其天性”,可以與薛秦降將一起“遊獵馳射,無所間然”,可以用“丈夫以意氣相期,勿以小疑介意”的方式來收服尉遲敬德,可以“拔人物則不私於黨、負志業則鹹盡其才”,不被過於深沉的心機和偏見所束縛。

(補充說明:無論治國還是治軍,必要的權謀手段是不可或缺的,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李世民的行事風格中確實很有“意氣相投”的一面,因為他的歲數根本沒有給他老奸巨猾的機會。倘若有人堅持認為李世民一肚子陰謀我也不置可否,但是如果27歲李世民的心計真能超過加起來接近百歲的父兄,那隻能說明老天爺在軍事才能之外給他開了個更大的bug。)

甚至,因為年輕,他可以很自然地禮賢長者,虛心求教,不會把面子看得比天都大。走下戰場的小秦王,就是一個敏而好學的後生,會在朝謁公事之暇來到文學館中,與十八學士討論文籍,直至夜分乃罷。前些年中華書局整理古籍遺書出版了虞世南所著的《帝王略論》,又名《公子先生論》,是一本以對話體總結歷代帝王得失的史稿,翻開書通篇都是“公子曰”“先生曰”,完全看不出這個伶牙俐齒的“公子”就是手定中原、籠蓋一世的天策上將。

這是《淳化閣帖》中收錄的李世民秦王時期的書信《使至帖》——總有人說李世民原本是個暴脾氣不讀書的軍人,當了皇帝之後才有所轉變,然而這張手跡卻向我們展示了,其實李世民一早就有很高的書法造詣,龍章鳳姿,溫潤如玉。

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圖:《使至貼》內容:使至辱書,知公所苦少可,慰意何言,不知信復,更復何似?時氣漸冷,善將息也。所請景賢公,即宜留聽,追然後遣;若無好藥,更遣揀擇。今為北邊動靜,奉敕即行,相去大近,信使非遙,實情欣怉耳,遣無一一。李世民呈。

所以才會有開篇那句,李世民是“沒有被歲月蹉跎過的生命”——他把年輕的紅利幾乎吃了個遍,卻一點也沒犯年少成名之人常犯的錯誤。

成名太早之人,往往容易恃功而驕,剛愎自用,最終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或者樹大招風,最後壽夭多因毀謗生,這未嘗不是歲月的另一種代價(當然還有一種極端情況,是過於天才被老天爺給收了,這種就只能嘆息……)。

而李世民呢,卻將這份“在最美好的年華完成了自己最擅長的功業”所帶來的絕對自信,化成了“不安者我必令安,不樂者我必令樂”的擔當。

在李世民的身上,長期集中著許多截然相反的評價,比如殘忍和寬容,暴烈和仁愛,冷酷和多情。

仁愛是一種能力,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人最大的殘忍,只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真正去愛護別人,才會聽得進不同的聲音,才會真心感激功臣良佐們對自己的成就。

關於這一點,韓昇老師在《唐太宗治國風雲錄》中總結得最好:他以軍人的豪氣,自己首先站出來承擔起國家興亡的總的責任。

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唐太宗講仁政,有他的本錢跟道理。唐太宗不是一般的人,你想玩軍事,唐太宗自己說,他到二十四歲的時候,天下群雄掃平了,無人能敵。現在返璞歸真,你不服可以,咱們戰場上較量。——韓昇《風雲唐太宗·上部4(講座)》

27歲,年輕的貞觀天子接過了戰後初定的江山。

31歲,四夷君長鹹集長安,為中原的天子上尊號——天可汗。

自信、包容、豪邁、強盛……這是一千多年後的人們回顧歷史時,為“唐朝”賦予的人格化側寫。

每一個,都像極了他的個性。

最後補一張太宗書帖中歷代評價最高的《晉祠銘》,和晉祠前面永遠十八歲的二鳳

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李世民帶著張揚到炸裂般的鋒芒走完了他的整個歷史時間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