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廣為流傳的歷史讀物《明朝那些事兒》,詳盡記述了土木堡之變,明英宗

朱祁鎮被俘於瓦剌時,錦衣衛袁彬捨身相護,和他相依為命整整一年的故事。

朱祁鎮最絕望時,是袁彬阻止他自殺: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然而,《明事》卻有意略過了朱祁鎮復位後,袁彬被奸臣陷害,下獄拷打,性命幾乎不保,多虧一個和他素不相識的油漆工匠楊壎上書,激起天下公憤,才迫使朱祁鎮將袁彬從輕發落,改為免職流放的後續故事。

“奪門之變”,朱祁鎮復辟為帝,改元天順。為表示自己如何知恩圖報,將袁彬從錦衣衛百戶,提拔為錦衣衛指揮使,卻也因此讓袁彬成為了錦衣衛首領門達的眼中釘。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英宗朱祁鎮經歷瓦剌囚俘、南宮歲月,他不信群臣,不信宗親,而只信廠衛,大肆以特務統治來威懾百官。門達這個參與奪門之變的錦衣衛,便成他最信任的耳目和鷹犬。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門達勢傾朝野,文武大吏、富家高門多向他進獻妓樂貨財,以求獲免,連親藩郡王也不例外。不肯行賄的人,門達就將他們嚴刑逼供成獄。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門達秉承朱祁鎮意旨,廣佈旗校於四方,短短几年便製造多起冤案,按察使、參政、巡按這級地方大員被他罷免和下獄無數,竟已成當朝頭號權臣。到最後,滿朝文武就剩下袁彬和內閣首輔李賢兩人,不肯對其順從,因而被門達“深恨之”。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門達查訪到,袁彬續娶的妻子的父親,千戶王欽涉嫌騙人財物,便奏請朱祁鎮,將袁彬定為此案主使,下獄,然後判決袁彬徒刑,需花錢贖罪。

然而,其實王欽此人,本是朱祁鎮的舅舅、國舅爺孫顯宗的姻親。他的女兒在家呆到26歲時,經朱祁鎮介紹,賜銀三百兩為聘禮,嫁給袁彬做續絃。

所以,如果說王欽有罪,主使人明明是皇帝朱祁鎮自己,十足的黑色幽默。

這一投石問路後,門達認定袁彬自持的護駕舊恩已不足道,便再接再勵,依次給袁彬加上了受賄請託收受逆黨石亨曹欽等人賄賂,用官府木材建私宅向督工的宦官索要磚瓦奪人子女為妾等等莫須有罪名,嚴刑拷打,對袁彬嚴刑逼供,此時年近花甲的袁彬,被拷打得遍體鱗傷。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對此,朱祁鎮只一句話,「任汝往治,但以活袁彬還我。」(隨便你怎麼整袁彬,人別弄死,給我活的就好。)

【時門達恃帝寵,勢傾朝野。廷臣多下之,彬獨不為屈。達誣以罪,請逮治。帝欲法行,語之曰:“任汝往治,但以活袁彬還我。”達遂鍛鍊成獄。】

朱祁鎮之前為表示自己如何知恩圖報,將袁彬從百戶提拔為錦衣衛主管緹帥時,把他護駕之功廣而告之天下。因此袁彬在瓦剌之功,不止楊壎知,天下人人皆知。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袁彬是冤枉的,都在為皇帝當年的救命恩人落到如此下場而不平,可惜「內外鹹冤之,莫或敢發也」。

這時,一個和袁彬素不相識的油漆工匠楊壎,一個在帝國億萬生靈中猶如草芥的底層小人物,因此憤然不平,擊登聞鼓冒死為袁彬訴冤。

楊壎家族世襲漆工之業,他的父親曾遣人去日本習得該國的泥金畫漆法

,而天資敏悟的楊壎則潛心對其加以改進,創制了五色金鈿並施法,所做漆器之物色,讓日本人也自嘆不及,被當時稱讚為“其藝絕出古今”。

楊壎:五色金鈿並施法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陳霆《兩山墨談》卷十八載:【近世泥金畫漆之法本出於倭國。宣德間嘗遣漆工楊某至倭國,傳其法以歸。楊之子壎遂習之,又能出新意,以五色金鈿並施,不止循其舊法。於是物色各稱,天真爛然。倭人來中國見之,亦齒乍指稱歎,以為雖其國創法,然不能臻其妙也。】

其實,袁彬是什麼樣的人,他犯沒犯門達定的那些罪狀,難道朱祁鎮心裡還不清楚麼?原本並不需要任何外人去上達天聽,以訴其冤。

楊壎上書,與其說是訴冤的,不如說是代表當時敢怒不敢言的天下臣民去抗議的。

他詞鋒尖銳,質問朱祁鎮,直斥大明天子本心:可還記得袁彬當日「保護聖躬,備嘗艱苦」之功?「陷彬於死雖止一夫,但傷公論,人不自安」更是誅心之論。

楊壎《上袁彬事疏》:【正統十四年,駕留沙漠,廷臣悉奔散逃生,惟袁彬一人,特校尉耳,乃能保護聖躬,備嘗艱苦。及駕還復辟,授職酬勞,公論稱快。今者無人奏劾,卒然付獄,考掠備至,罪定而後附律,法司雖知其枉,豈敢辨明。陷彬於死,雖止一夫,但傷公論,人不自安。乞以彬等御前審錄,庶得明白,死者無憾,生者亦安。臣本一芥草茅,身無祿秩,見此不平,昧死上言。】

袁彬一命於國家政事本是一件小事,可一個忍心如此對待自己大恩人的君主,心性實在太過可怕,足以令天下所有人不寒而慄。

歷朝歷代在國都或陪都設有登聞鼓,由專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訴,皇帝必須親自受理,官員如有從中阻攔,一律重判。小民之冤,亦可因此上達天聽。明太祖朱元璋沿襲此制。所以楊壎即使只是一個毫無背景的漆工,也能仗義擊鼓鳴冤。

(直到清朝才特別規定,擊鼓者不分是非,先廷杖三十,以防“無端刁民”的“無理取鬧”。而且“必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才能擊鼓,否則重罪嚴懲,登聞鼓制從此形同虛設。)

朱祁鎮不得已,卻令門達審理此案。門達拷打楊壎,用盡酷刑,逼他自稱是首輔李賢指使,欲藉此案將李賢和袁彬定為一黨,好將朝中異己一網打盡。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楊壎假意順從,卻在午門外眾臣會審時翻供,當眾揭發門達如何汙衊大臣,同時袁彬也歷數門達納賄情狀。門達以為大勢已去,氣極無言,幾乎垂頭待死。

豈知正義終究還是沒有伸張!

朱祁鎮和朝廷法司最後的裁定,是袁彬叛處絞刑,輸財贖死,貶去南京,之前朱祁鎮特命修建的居所也被拆毀;楊壎誣告門達,本應處斬,從輕改禁錮。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拷掠壎,教以引賢,壎即謬曰:“此李學士導我也。”達大喜,立奏聞,請法司會鞫壎午門外。帝遣中官裴當監視。達欲執賢並訊,當曰:“大臣不可辱。”乃止。及訊,壎曰:“吾小人,何由見李學士,此門錦衣教我。”達色沮不能言,彬亦歷數達納賄狀,法司畏達不敢聞,坐彬絞輸贖,壎斬。帝命彬贖畢調南京錦衣,而禁錮壎。】

【達因是欲盡去異己者,乃緩壎死,使誣少保吏部尚書華蓋大學士李賢指使。壎佯諾之。達遂以聞會三法司,鞫於午門前,壎乃直述,所言皆由己出,於賢無預。達計不行,而彬猶降黜,居第盡毀。】

——讀史至此,竟有荒誕之感,實不知當年在瓦剌和朱祁鎮相依為命的,究竟是袁彬,還是門達了。

僅僅是因為朱祁鎮天性涼薄、忘恩負義麼?怕不僅如此。

朱祁鎮復位後,一開始給了袁彬很多厚待,正是期望袁彬能和瓦剌時一樣,和逯杲和門達這些人渣敗類一樣,做自己最得力的鷹犬爪牙,來控制朝政和整個帝國,

而袁彬有著自己的道德底線,當年大軍兵敗,捨身忘死相護淪為囚虜的君主,已足可證明他的為人正直、品行無私。

因此,對復辟後的明英宗而言,從前相依為命的生死之交,已經遠不如門達這等毫無下限的小人有用。

直到朱祁鎮死後,明憲宗朱見深即位。門達失去靠山,被眾臣群起彈劾,被罷職流放,而袁彬得以平反昭雪,官復原職,掌管錦衣衛。

明英宗要殺救命恩人,眾大臣不敢多言,一個油漆工匠冒死伸冤

楊壎這個小人物,也在袁彬冤案平反的當年被釋放,成為天下知名、士人尊敬的義士。

朝廷想破格授予他官職,表彰他的義行,讓他擺脫底層民眾的境地,卻竟然被他拒絕了,視官職名利如糞土,寧可以自己的漆工手藝餬口。

遂有士人特別為楊壎撰寫傳記,稱頌他「於袁彬無恩,於門達無隙,又非御史言官職責所在,卻能以公論所激,挺身以突虎口,仗義維護國家棟梁、指斥權奸」,也因此得以流芳青史,傳於後世。在大明王朝官方史書《明實錄》的《英宗實錄》一卷,記下了“義士楊壎”這個名字。

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變幻莫測的歷史進程將這個小人物推上了大舞臺,他也交出了一份出色的答卷,成為後世記述這段歷史時,不可缺少的一份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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