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休閒旅遊成為了最炙手可熱的產業。在不少地方，政府視其為經濟發展的新引擎，興起了一股景區開發熱。但伴隨著旅遊市場的快速壯大，非法圈佔、破壞生態等旅遊開發亂象也是頻頻出現。
在浙江溫州市蒼南縣，當地政府為了開發海口沙灘景區，竟弄虛作假，違規徵地，不僅景區開發多年一無所獲，反而出現毀林違建、非法採礦等破壞生態環境的問題。“綠水青山”為何因無序開發而滿目瘡痍？
徵收農村集體建設用地
村裡沒收到任何補償款和證明材料
海口沙灘位於蒼南縣東部，三面環山，東南臨海，是一處風景宜人的休閒場所。2012年，蒼南縣為了打造旅遊產業，決定徵收海口沙灘地塊土地。這次開發共需徵收金鄉鎮下轄的海口村、珠梅嶺村和坑東村共計23畝左右的農村集體建設用地。當年7月，蒼南縣徵地事務所代表蒼南縣政府與三地的村委會簽訂了《徵收土地補償安置協議》。8月，相關手續上報審批，拿到了省政府的徵收批文。
檔案資料顯示，在徵收土地款發放環節，海口村、珠梅嶺村和坑東村事後均向蒼南縣國土局出具了證明，表示徵收土地款已收到，併發放到戶。同時，三個村子還開出了徵收土地款已入賬的收據，加蓋了公章。
然而，記者在當地採訪時卻被告知，村裡至今沒有收到任何補償款，也沒有出具過相關證明材料。
記者：13年的時候，你們村裡有沒給鎮裡報告，說我們收到土地補償款，並且已經分配到戶？
時任珠梅嶺村村主任孫汝藝：沒有。
記者：你們村裡蓋公章那份材料我也給你看了，你確認你們當時沒有蓋過這個公章？
孫汝藝：對。
記者：當時公章是放你們村裡還是怎樣？
孫汝藝：公章平時是由鎮社區經常性的收回。有一段時間，我記得所有公章都放社區的，由社區保管。
記者： 那收據你清不清楚？
孫汝藝：不知道。
村民所說沒有見到一分錢的徵地款
究竟是誰在造假？
法律規定，徵收農村集體土地，應當依照《土地管理法》的相關規定取得徵地批准文件，並依法對被徵地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進行補償。地方人民政府在組織實施徵地的過程中，雖然取得了徵地批准文件，但未依法完成徵地補償工作的，不能認定土地所有權已由集體所有轉為國有。換句話說，徵地款是否足額髮放到位，直接決定著涉事地塊的土地所有權歸屬。
據瞭解，當年負責實施徵地工作的是蒼南縣金鄉鎮政府，打款的也是金鄉鎮政府。記者找到金鄉鎮政府，提出查看當年的徵收土地款發放手續，涉及的鎮三資代理中心負責人林振步和財政所負責人江新月拒絕了記者的要求。
資料顯示，當地政府對徵收地塊還曾進行過招拍掛出讓，而按照規定，實施招拍掛的土地必須是國有土地。照此看來，徵地款應該是發放到位了。那麼，村民所說沒有見到一分錢的徵地款又是怎麼回事呢？究竟誰在造假呢？
採訪中，炎亭鎮副鎮長王調向記者證實，當年政府是通過出具虛假證明材料進行了土地出讓。當初的設想是，用土地出讓金支付徵收土地款。讓人始料不及的是，招拍掛最終流拍，土地款也就無法支付了。
王調：當時是這樣的，徵地補償款要先打進來，土地招拍掛以後，這個錢再給你。
記者：那也就是說，先開了這麼一個收據，但錢沒打到村裡面？
王調：對。
記者：那這個收據是假的？
王調：我剛才跟你講的就這個意思嘛。
記者：也就是說，徵收的手續我們當時是往上報了，錢是一分錢沒打？
王調：對。
記者：那人家村裡是不同意了？
王調：所以說，這個找我是沒有用的，這是當時政府的問題。
王調認為，弄虛作假的責任不該由某一家單位單獨承擔。
記者：當時像你們這麼做，縣裡面知道嗎？
王調：應該是知道的吧。雖然鎮裡是實施主體在做，那業務指導還是國土部門，徵地補償，由徵地事務所來處理這個事情的。後續都沒走，就事論事的講，誰也推卸不了責任。
景區後續開發亂象叢生
儼然成了一塊“燙手山芋”
海口沙灘景區的打造從一開始就偏離了正軌。而由於先天不足，後續的開發更是亂象叢生。如今，海口沙灘景區儼然成了一塊“燙手山芋”。
由於徵地補償款沒有發放，海口沙灘景區用地仍屬村集體土地，分別歸屬海口村、珠梅嶺村和坑東村。在景區後續開發中，各村有各村的想法。去年7月開始，海口村在景區動工建設，因涉嫌侵佔珠梅嶺村土地，遭到了強烈抵制。
記者：除了建酒店，下面還在建什麼？
村民孫汝山：有小賣部、沖涼洗澡、小吃店、停車場。主要他們把停車場面積挖得太大了，破壞整個山，我看差不多有十幾畝。它也沒有審批，就自己搞起來，搞一個吃的住的。
據瞭解，海口村的建設，主要集中在兩塊，一塊是砍伐林木擴建景區停車場。另一塊，是新建了兩幢磚混結構建築物。金鄉鎮國土所副所長陳先斌向記者證實，兩塊均沒有辦過手續。
陳先斌：是一般林地，面積是3388畝。
記者：這個林木砍伐的手續是沒辦的？
陳先斌：沒辦。這個要辦的，這個涉及到違法行為了。它這塊（建房）也是沒審批的，有兩幢。我們是今年六月份，一來的時候發現了。發現了也是到現場發放停工通知書，現場制止。
此外，為了改善景區通行問題，屬地的炎亭鎮政府正在建造一條全長920米的農村道路。但在道路施工過程中，施工方浙江湖州宏盈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又出現了非法採礦行為。國土部門調查後下發了《責令停工通知書》，但施工單位並未停止違法行為。
金鄉國土所副所長陳先斌：我那天就立即到現場，確實看到有幾輛車往外面開，群眾舉報也是屬實的，立即就把它的挖掘機扣了。現場有幾車開出去的泥土往回倒，這個我們是絕對不允許的。
海口沙灘景區開發的種種亂象，加上牽涉兩村間的土地權屬糾紛讓執法部門頗為頭痛。為此，蒼南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將相關情況函告了炎亭鎮政府，建議整改處置，但鎮政府並未理會。
金鄉國土所副所長陳先斌：“我一直制止，一直制止，一過去就說停掉，鎮政府說我這個是縣裡要求的，多少號要完工的。”
記者：那阻力在炎亭鎮政府這邊？
金鄉國土所副所長陳先斌：對啊。
據瞭解，在建道路被列入了蒼南縣高水平建設“四好農村路”2019年度通鄉鎮、景區建設計劃。炎亭鎮副鎮長陸文傑表示，對“四好農村路”的建設，從上到下都很重視。具體落實到海口這個項目，上級給出的施工期限是3個月。目前，施工已經超期，鎮裡壓力很大。
陸文傑：“四好道路建設是我們浙江省一個重大民生工程，作為我們炎亭鎮，也有多條路納入四好農村路的建設。海口這條是其中的一條，這條路的建設對海口是至關重要的，畢竟它下面有個沙灘景區嘛。”
海口村新增違法建築
為何沒有即時拆除？
公開文件顯示，蒼南縣對新增違建實行“零容忍”，即查即拆。那麼，海口村非法建設的新增違法建築為什麼沒有即時拆除呢？金鄉鎮國土所副所長陳先斌指稱，鎮政府沒有作為。
金鄉國土所副所長陳先斌：“像我們執法力量也有限，說真的，我們過去只能制止，報告鎮政府，由鎮政府組織我們一起去。”
記者：鎮政府事後沒有召集你們國土來商量這個事情怎麼處理啊？拆還是怎麼弄？
陳先斌：這個工作鎮政府沒有弄。
對此，炎亭鎮副鎮長王調回應說，為了妥善處置，避免兩村之間矛盾激化，鎮政府計劃對涉事地塊再次徵收，用於旅遊開發，現在就將房子拆了有點可惜。
王調：“我們今年準備把這個地重新拿出來招拍掛，那就要政策處理。所以我們現在按流程走，以前沒按流程走。為什麼我沒有把它拆掉呢？如果整個招拍掛出去以後，項目進來，如果用得起來，你用，如果用不起來，我們就無條件把它拆掉。”
蒼南縣的海口沙灘，風景如畫。將其開發成景區，本是一手好牌，卻在七年“折騰”之後，成了亂象叢生的“燙手山芋”。景區是塊“大蛋糕”，開發建設既要眼光長遠，更要腳踏實地、依法依規。急功近利，無序開發，只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浙江臺記者：李錄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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