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燕,那個上海外灘父親房間看外國輪船的女孩,去了歐洲和北極

陳丹燕,那個上海外灘父親房間看外國輪船的女孩,去了歐洲和北極

說起陳丹燕,很多人最熟悉的是她筆下的上海,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她寫的上海就以獨特的視角,細膩的筆觸,書寫人和城市的命運相連,引發很多人的共鳴。

其實她最初是以兒童文學獲獎聞名,後來才開始城市地理寫作,更從上海出發到了歐洲各國,從塞爾維亞到愛爾蘭,甚至北極。而她筆下的地理閱讀總有種真實又夢幻的感覺。

是什麼讓小時候有點內向的陳丹燕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發,她對地理寫作的迷戀究竟來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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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筆從女中學生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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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始終住著一個奇思妙想的小女孩

1 女中學生三部曲:探索少女初成長

早在陳丹燕開始上中學時,她就開始投稿寫作,並在雜誌上發表作品,她的《少女們》,《女中學生三部曲》曾獲得國家級獎項。

陳丹燕還在年少時就獲得肯定,和她的文學才華有關,更和一顆早慧的心有關。她的文字很細膩樸實並不高深,直入心底表達青春的愛與痛。有人說,一個人小時候喜歡讀書寫作,大多是更喜歡和自己做朋友,陳丹燕也許是這樣,她兒時朋友不多,容易沉浸在書籍和文字中。

大學畢業後陳丹燕在兒童時代雜誌做編輯,又寫了獨生子女宣言,一個女孩等社會反響強烈的女性視角作品。如果她沒有離開兒童時代,也許她還在寫這樣的內容。創立兒童文學獎的陳伯吹先生常常說,陳丹燕不寫兒童文學實在太可惜了。

陳丹燕有點內疚,多年以後,她說,她寫作方向的變化是伴隨著成長和思想的變化自然發生的,並沒有刻意去選擇。

少女時的她,

敏感早慧,需要更多的空間承載思考的空間,她用文字拓寬自己。後來當她寫出我的媽媽是精靈這樣唯美傷感的幻想故事,彷彿又回到小女孩的身體裡,寫終將離開自己的精靈媽媽。寫著寫著她會流眼淚。

從女孩心事開始的寫作,其實是陳丹燕的內心需要一個出口,而這個出口正好可以放下她的奇思妙想和愛痛。幸運的是她找到了這個文字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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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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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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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金枝玉葉用文學的方式寫一段真實的人生

2 《上海的風花雪月》:一寫上海二十年

很多人對陳丹燕的印象是從她寫的上海系列開始,1998年開始她出版了《上海的風花雪月》 《上海的金枝玉葉》,《上海的紅顏遺事》《外灘影像與傳奇》《成為和平飯店》《永不拓寬的街道》等一系列關於上海的作品。

她花了整整二十年去書寫關於上海這座城市的文字,還獨創了一種特殊的城市寫作方式,用虛構的筆法去寫非虛構的城市故事。像歷史學家一樣做研究,像新聞記者一樣追求真相完整性,然後像小說家那樣去描繪,這是她想要的寫作方式。

她的文字中有,

“戴西坐在用舊了的綠窗簾前,用手指輕輕把空氣划向自己,她仰起臉來半閉著眼睛,很享受地說你聞到空氣裡的桂花香嗎,這樣甜蜜的香氣”

這樣溫柔輕盈的文字,也有

“他的肩膀在官服裡擰著,後背犟著,四肢在寬大的袖籠和褲腿裡不由得想努力撐起衣服樣子來。他僵板。他迂腐,他還有一種行將就木的脆弱,這就是上海道臺。”

這樣細緻又犀利描寫人物的筆鋒。

她寫過去的上海,有外灘,和平飯店還有,圓明園路,香山路等街道和建築。更寫他們背後的人,寫永安百貨的四小姐,寫上官雲珠的女兒,

她為這些命運多舛卻又有獨特人格魅力的女性分別寫了全本書,還寫了和租界外商鬥智鬥勇的上海道臺等。這些文字的背後是查閱大量的歷史資料和走訪更多的和城市有關的人。

很多人寫城市寫地理有關的故事,陳丹燕寫的尤其多,她的不同是,在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地理名字中都有人的故事。同樣寫外灘寫和平飯店,她不是描述自己的主觀影響,或者乾巴巴的歷史描述,她會寫那些在外灘有特殊經歷的人,大量走訪不同年代不同階層的人,講述更真實記憶,不以某一個人物的命運而是用一個建築或街道把很多人聯繫起來,這好像是今天的口述實錄,但不同的是她用了虛構的筆法。這樣的文字像小說,但人物又是真實的。

她寫建築和街道,表達的卻是人的命運,書寫細節事件和地址,最感人就是那些細節。時隔多年以後我們記住的不是那些道路和房子,而是那裡見到的人發生的事,感受的氛圍。 

她走訪,尋找真實的人和事,這是非虛構的嚴謹,她又把真實的歷史和想象記憶結合起來去表達。正是用這樣虛實相間的手法,

陳丹燕獨創了一種城市地理小說的寫作風格,不是城市歷史,也不是紀實文學。這種亦真亦幻,彷彿時空的穿越又像電影一般,圍繞城市呈現不同時代階層人和事的書寫,恰恰很適合上海這座不容易一下看清被叫做魔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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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洋房老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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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艘巨輪的武康大樓有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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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不僅有洋房,也有弄堂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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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城市和人的時光

3 她為何用漫長的時光去尋找上海

從一個作家的生活和思想經歷也許可以找到她創作的源頭,陳丹燕出生在一個移居上海的家庭,她直到了大學才說上海話。從骨子裡,她不認為自己是上海人,對上海的印象停留在家門口的幾個街道。

1992年的一天,這種感受發生了變化。她有機會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去德國,當她開始漫遊歐洲城市,她驚異地發現她那裡找到了童年的上海。原來她已經深藏上海的記憶。她在歐洲遇見一種兒時喜歡吃的杏仁粉水果糖,老闆說是歐洲傳統的水果糖。她又看見一座小城的街道孩子在玩跳房子,裡面寫著自由兩個字。和她小時在上海玩的一模一樣。她居然在歐洲發現了很多上海同樣有的痕跡。

正是因為這一次的經歷,讓她第一次有想要了解上海的心願,上海和歐洲究竟有哪些相似之處,難道是因為上海才讓她對歐洲有不一樣的情感?

正是這種心理動因,讓她開始書寫上海寫上海的時間正好經歷了城市變遷的二十年,她會在風花雪月等書籍改版時,增添一些新的元素。因為她越來越有記錄城市變遷的意識,從個人敘事書寫城市變化。她說

“寫《風花雪月》第一版時都是拆房子,你看到城市漸漸開始要保護街道,保護老建築,保護每個人的記憶。”

陳丹燕覺得,這座城市不那麼著急了,開始知道什麼是更值得保護。

陳丹燕用人和城市命運相依的筆觸書寫上海,最初只是想要尋找心中的答案,二十年她幾乎成為上海城市寫作的代表人物,記錄城市變遷的脈絡,更用她獨特的細膩筆觸,記錄城市的纖維和人內心的溝壑。她並不把自己作為城市的代言人,因為她很快又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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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正式開啟地理閱讀的是愛爾蘭作家喬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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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路上遇見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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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這樣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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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的她思想像精靈一樣活躍

4 《馳想日》 《捕夢之鄉》地理閱讀,她尋找從地理到精神空間

陳丹燕在寫上海的時候,沒有停止過對歐洲的探尋。

只是那個時候,她只是一個揹包客,二十多年來,她把旅行當做寫作的一種放下和清醒自己的方法。

她的旅行又不太一樣,更像是一個作家對城市的閱讀。她把它們叫做地理閱讀。

這些年來,她從城市地理寫作到文學地理閱讀。她帶著自己心愛的文學著作去找尋作家的故鄉,想要找到書裡細節和故事的源頭。

她用八年行走思考和寫作《馳想日——〈尤利西斯〉地理閱讀》。

“如果沒有那年布魯姆日的漫遊,我將一直沒有做地理閱讀的能力和激情。”

她帶著哈扎爾辭典,走遍巴爾幹和小亞細亞的大片地區,終於明白,作家在書中的形式和技巧,不是單純的寫作問題,而是那片土地長成什麼樣子,作家才可以把它寫成什麼樣子。

看起來,她更像是從一個作家的身份轉換成了一個大地讀者的身份,甚至更像是一個有點瘋狂的粉絲,

“這是一個歐洲小說愛好者取悅自己最夢幻的方式。”

在地理閱讀的過程中,陳丹燕曾在有著700年曆史的修道院中過夜。還躺在有7000年曆史的麥田裡,靜靜看著一整個天空的候鳥從頭頂飛過。在《馳想日》和《捕夢之鄉》之後,陳丹燕將繼續她的“地理閱讀三部曲”的下一部作品,她是首位被意大利官方邀請重走“格蘭度”路線的中國作家,那是一條16世紀以來歐洲的拜倫、雪萊、歌德、果戈理等作家、藝術家在意大利行走時的一條文藝復興文化旅行線路。這又將是一次怎樣的震撼人心之旅呢?

她還將地理的寬度擴散到了北極。當她告訴94歲的姑母自己要去一個比冰箱速凍櫃還冷一倍的地方,老人看她“好像大量一塊凍硬的雞肉”。在北極,數碼相機液晶屏凍得不能工作。她只能用膠片相機拍攝,她用微距拍雪花,她差點因冰層融化掉進海水,為了追隨激光,她忘記臉上的肌肉可能凍僵壞死。她甚至還向科考基地提出多留幾天。她是如此痴迷行走空間和心靈碰撞的人。

“北極之旅,讓我身體裡的一部分本能被自然喚醒。我突然覺得從前像一個瞎子,對自然視而不見,其實自然才是最無所不在的力量。”

她從此成為一個環保主義者,分享北極體驗,號召人們關注北極氣候和生態。

她的地理閱讀已經從從人和城市,擴散到了大自然。

她用旅行向寫作告別,放下疲累的身體,去獨自面對陌生的世界。她又用這種閱讀完成她的下一部寫作,北緯78度就是她對北極之旅的誠懇記錄和寫作。

5 《蓮生與阿玉》:回到故鄉,她記錄父親和姑媽的人生

2011年,陳丹燕曾回過故鄉,是父親留下的私人回憶錄激發了她的尋根之旅。在一次次出發異國尋找精神之根時,她也找到了自己的生命之根。

這一次的地理閱讀有一些不同,更加有家族的意味。在廣西平樂故鄉她看見了父親出生的房子,和父親描述的一模一樣,她還找到了奶奶的墓地。找到了親戚,還讓親戚續寫了族譜。

這一次尋根之後的作品,她講述了尋根和信仰,蓮生是父親,阿玉是姑姑,她開始理解了他們忙碌艱難的一生,他們的選擇和信仰。她覺得自己是一次新的成長,慢慢開始認識和理解親人,還能在文字中親切地呼喚父親和姑姑的小名。

出發其實也是一種迴歸。如果說之前的所有出發都是一種精神的探尋,這一次更像是身體和精神的迴歸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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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飯店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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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灘是最能體現魔幻上海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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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異鄉等待和記憶的相遇

6 一次次出發她或許都在遇見父親,遇見兒時的自己

小時候獨自閱讀寫作有點孤單的陳丹燕,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出發呢?

她也許還記得兒時在父親辦公室的樣子。

當她在父親身邊坐定,安靜地從有細節裝飾的窗口看著外面的黃浦江,她看到很多輪船,還有船上懸掛的外國國旗。大樓外是黃浦江,黃浦江那邊是東海,海的另一邊有別的國家的人。她好像很嚮往外面的世界。但是,整個童年,父親都沒有帶她出過國。然而也許正是在外灘18號關著門的父親辦公室裡,陳丹燕的心裡開始有了遠行的渴望。

陳丹燕的父親曾是中波輪船股份公司總公司的中方總經理,他辦公的外灘,是昔日洋行集聚區,跟隨父親上班的陳丹燕,在古典主義風格的建築裡,望向窗外,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

當她後來因為西方兒童幻想文學作品的研究這篇大學畢業論文獲獎時,不知有沒有感慨兒時的夢幻世界。

這個來自北京移居上海的女孩,有點孤獨,所有的童年記憶,除了和父親在辦公室,很少有春節團圓的時候,因為春節父親會遠行到全國各個港口去慰問船員。父親總是把箱子放在走廊裡,看起來很大的樣子。

陳丹燕對港口工人的號子聲,不同國家的船員制服,還有波蘭女秘書的打字機總是很好奇。

那獨自望向窗外的日子,那早早看見外國人好奇的樣子,也許讓她後來出國遠行有了期待,後來一次次出發探尋又好像是一種對兒時記憶的迴歸。

陳丹燕的父親在病重時,曾不停地說話,

“一時,他在20世紀50年代的廣州;一時,他在20世紀60年代的東歐;一時,他又在20世紀40年代的東北。”

現在,她像當年的父親一樣,不斷出發。

於是她一次又一次出發,在世界的許多角落,她都會遇見父親,遇見兒時和父親在一起的自己。

陳丹燕是那個在外灘18號的大樓裡望向窗外的女孩,敏感聰慧,滿腦子外面的世界,是埋首藏書樓故紙堆查找資料的女作家,還是奔走在遠方700年修道院,7000年麥田活潑潑的揹包客。哪個才是她,人本身就是多面的,更何況是在精神上不斷追尋,一次次出發和迴歸的作家呢。

從女孩到城市,從城市到世界,我想我們也可以成為這樣身體力行,可以不斷探索精神和走向更大世界。

作者簡介:本文作者王小馬兒原為移居上海文化雜誌副主編,曾採訪寫作城市文化領域多年,後運營文化自媒體,依然熱衷走訪城市和人的故事。我願陪著你探訪上海這座城市的變遷,和城市緊密相連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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