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露未見記載的陸文夫是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偷盜”情節與素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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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露未見記載的陸文夫是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偷盜”情節與素材的?


陸文夫是著名作家,我父親曾經與他有一段在創作組的經歷,所以,知道一點陸文夫的創作秘訣。

在父親講述的關於陸文夫的趣聞軼事的時候,有一件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陸文夫是如何從別人不留神的地方,“偷盜”了生活的創意,編織進他的故事中的。

披露未見記載的陸文夫是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偷盜”情節與素材的?


陸文夫曾經寫過一篇小說,名字叫《圈套》。小說描寫一對幹部夫妻,比較恩愛,在閨中戲樂的時候,妻子把尿盆扣到了丈夫的頭上,真是套進去容易,拿出來困難,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尿盆從頭上倒退出來。

陸文夫用他的調侃性的文字,描寫了這種生活中的意外所帶來的尷尬,涉筆成趣地表現了現實中小官員那種庸常的人生。

實際上,這個故事,父親在我小的時候也給我講過,真實的事情,就發生在我們的身邊,核心情節與陸文夫的小說是一樣的,是說妻子與丈夫吵架,拿起尿盆,就扣到了丈夫的頭上,沒有想到,一下子就倒扣了進去,再想取出來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容易了,最後還是請了敲鐵桶的師傅,用鋼鋸鋸了尿盆,才把丈夫的頭解救出來。

披露未見記載的陸文夫是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偷盜”情節與素材的?


其實就是這麼一則街頭巷尾的花邊新聞,一般人得到的也就是開懷一樂而已,但陸文夫卻將這個故事上升到一個社會意義的層面,來展開人世百相的細膩而富有意味的描摹,從中可以窺測到一個作家如何從現實生活中汲取滋養,升化為文學的經典形象。

當時,陸文夫雖然下放,但當地政府領導對陸文夫還是比較尊重的。現在我們來看看,文革期間下放的作家文人,其實一直沒有放下寫作的筆,比如張賢亮一直苦苦嘰嘰地描寫他的苦難史,但實際上,他在文革期間,就參與了當地劇團的劇本編寫工作,還到省城脫產寫作,他在勞改農場,也寫過通訊報道,如果不是這段時間裡,他不斷修煉他的文筆,他不可能在文革結束後,立刻寫出《靈與肉》《綠化樹》這樣成熟的作品。

高曉聲也是下放到蘇南農村,但他寫出的報道,曾經刊登在省報上,名震一時。

陸文夫同樣是如此。當地政府領導聽說一名作家下放到本地了,也沒有對他有任何歧視,立刻就邀請他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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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父親本來在教育局,但文革期間,教育局與文化局合併,組成了文教局。我父親原來抽調在教育局從事鄉土教材的編寫工作,後來教材寫作組撤銷了,父親因為有一定的文字寫作功底,就被留在了文化館的文學創作組。

當時的地方政府負責人,想組織寫一部長篇小說,這種寫作方式,是文革期間頗為流行的一種模式,那就是以作家為核心,輔以各個階層的當地文學愛好者,組成一個寫作班子,進行命題作文。

這也是當地政府負責人請陸文夫出山的原因。

當時陸文夫下放在偏僻的鄉下,住在一間茅草房裡,平時,他在屋前屋後,種種番茄,長長青菜,也算是怡然自得,其樂融融。後來這一段在農村的短暫的下放生活,也成為他的文學作品裡的一個特別加以抒寫的重要領域,記錄下那個時代的特有的社會風情與世間人情。如小說《不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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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組的負責人先到公社裡與公社領導進行了溝通,手裡拿著上方寶劍,創作組組長自然沒有遇到阻礙,很快談妥了調陸文夫進入文化館的相關事項。

調動事項談妥,下一步,就是帶人了。

這一點,我父親有了現身說法的切身記憶。

當時,創作組的組員,包括我父親在內,三四個人,騎著自行車,一路西行,騎了大約三十來里路,來到了陸文夫下放的公社,問明瞭方位,但一條大河擋住了道路,陸文夫的寒舍,還在條河的北邊。

這條河就相當於上海的黃浦江一樣,把上海一劈為二,陸文夫家的位置,如果作一個對等的比喻的話,就相當於處在浦東的位置,欲在這邊過去,還得等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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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浦江當年過去,靠的正是渡船。

因此,有請陸文夫從茅廬中出山,也必須渡過這條寬度只有黃浦江一半跨度的河流。

父親一行人,找到渡口,連人帶車,上了船,很快到達了對岸,再沿著小路騎行沒有多遠,便到了陸文夫的完全與當地農民的茅舍如出一轍的房子。

已經把自己的人生前途安放在歲月靜好中的陸文夫,對能邀請自己出山,感到十分驚訝,肯定也是驚喜萬分。沒有一個人願意呆在偏僻的鄉下,伴和著風輕雲淡,苦度歲月的。

對這一段在鄉下的生活,後來陸文夫也寫在了他的小說裡,成為那個時代的特別的紀錄。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陸文夫的每一個階段,都一直吸取著生活的滋養,這才是他能夠寫出林林總總、風采各異的人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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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天,陸文夫就到創作組來報到了。這裡要說明一下,當時創作組是一個口頭上的稱呼,隸屬於革委會政工組分管宣傳工作的部門,設在與政府相隔三百多米的第二招待所內。第一招待所是對外服務的,第二招待所是服務於政府部門,簡稱二招。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父親與陸文夫都住在第二招待所內。

聽說陸文夫到了,創作組的人,都很好奇,也沒有什麼歧視感,畢竟是出版過作品的作家,陸文夫的名聲在當地來說,還是挺響亮的。

大家與陸文夫寒暄過後,有人來傳話,說政府最高領導召見陸文夫,於是,陸文夫報到的當日,首先來到相鄰沒有多遠的政府部門,接受領導的旨意,但究竟談了什麼,陸文夫也沒有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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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來陸文夫擔任了文化館的副館長職務,工資八九十元,妻子六七十元,條件還不錯,當時普通老師的工資也就二三十元,我父母當時的工資都沒有到三十元,陸文夫的收入在文化館的一群人中還真的屬於高收入。

陸文夫有了職務,也要幹一點事,受命領導的吩咐,準備創作長篇小說《新潮》。這是以當地的一個先進生產隊為原型的。這個生產隊的隊長當時是人大代表,曾經到北京開過人代會,接受過中央領導人的接見。

閉門造車不行,陸文夫與創作組一行,便來到了這個生產隊蹲點,體驗生活,但可以看出,陸文夫對這種政治任務式的創作並不熱情。我父親也作為其中的一員,一起到生產隊裡蹲點。當時這家生產隊生產搞的不錯,農民的生活條件還算是比較好的,住就住在隊部,吃飯是到生產隊裡的食堂。那時候比較上規矩,到隊裡吃飯,也是買飯票,憑票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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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生產隊全國知名,同去蹲點的,還有省報記者。當地食堂供應的是玉米飯,就是那種黃玉米軋碎了煮成的飯,看上去,飯粒中夾著一點金黃,省報記者看了大喜,以為是蛋炒飯,這可是高級的款待的美食,但是,待得吃到嘴裡,才知道是飯硬味澀的玉米飯,省報記者頓時一臉苦相,這一段蹲點的有趣的故事,也成了後來父親向我們講述往事的一個經常提及的小段子。

陸文夫作為主創,創作熱情不高,整天就是與創作組的同事打撲克閒聊,大概整天無所事事,晚上精神特別足,打撲克都是夜以繼日,在宿舍裡,噴雲吐霧,戰鼓聲聲。

我小時候到文化館裡,還經常看到父親與陸文夫那一幫文化人在那裡以打撲克為樂。打撲克的時候,每人面前都放著一堆煙,這是打撲克的戰利品,誰羸了,就蒐羅一堆香菸作為獎賞。

陸文夫抽菸是老濫,這是否是後來他晚年身患肺氣腫的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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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在創作組裡,陸文夫對寫作不感興趣,我父親印象中,也沒有聽陸文夫介紹過什麼文學秘訣,只是樂此不疲地與同事玩撲克消磨時間。

在大隊裡打撲克苦熬時光,但又覺得對不起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民,漸漸地聽到窗外傳來農民們上工的聲音,但打撲克的通宵激情還沒有消退,這幫創作組的寫手們,拉起了窗簾,遮擋起他們與農民截然不同的休閒娛樂生活。

後來陸文夫終於沒有寫成這部被寄予厚望的長篇小說《新潮》,有意思的是,陸文夫對這一段逃避創作的偷懶行為在他的筆下也諱莫如深,從中也可以看出,陸文夫不是一個喜歡抒寫自己個人生活的作家,他與張賢亮、王蒙不同,他更喜歡站在遠處,用他的冷冽而精準的筆鋒,刻畫著那些木刻一般在遠處浮動的身影,但他卻沒有興趣,把筆觸對準自己的心靈。


披露未見記載的陸文夫是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偷盜”情節與素材的?


後來陸文夫在寫出他的著名的小說《圍牆》《臨街的窗》的時候,雖然看起來,這些小說的發生地點,是他標誌性的蘇州小巷,但其實字裡行間都移用了他在下放地文化館裡工作的經歷與感受,可見,他精準地選擇了他擅長表現的生活,對那些符合他的寫作習慣的生活,他敏感地伸出手來,進行“盜取”,而對他不願意加以揭示的部分,他則統統地加以選擇性地遺忘,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個作家在創作的時候,並不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全程展現的,他必定會選擇那些能夠給予他心靈觸動、符合他寫作個性、承載著他的創意思考的內容進行誇張的展現。

披露未見記載的陸文夫是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偷盜”情節與素材的?


從陸文夫對現實素材的“偷取”中,我們可以“偷習”到許多文學的私秘與創作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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