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離離
01
前幾天是受人尊敬的老藝術家秦怡98歲的生日，依舊硬朗，精神矍鑠，讓人容易產生她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的錯覺。
但真正瞭解她的人才會了解她這一生有多不容易，吃了多少苦，流過多少淚，抗過多少次的心酸無助時刻。
“1983年金焰走了，2007年兒子走了，2008年妹妹秦文也走了，慢慢地，一個個都走了。我幸福過、快樂過，也怨恨過。我這輩子在工作和家庭上吃苦、受難很多，人家都說我心態好，人終究都有過美好生活的願望。但我從不認命，我會分析，就像剝桔子，把這些心結一個一個、一層一層地剝開。”
她一生獲獎無數，比如2009年獲得上海文藝家終身榮譽獎及第18屆金雞百花電影節終生成就獎。2019年9月17日，被授予“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
但對於工作，不管什麼時候都兢兢業業，絲毫沒有擺架子。
95歲的秦怡還在陳凱歌導演的《妖貓傳》中扮演角色，雖然在電影裡的鏡頭不過兩分鐘不到，但她卻不曾有絲毫懈怠，硬是認認真真拍了三天。
命運如此不公，把這世間的至苦至難都壓在了秦怡身上。
時光又是最公正的記錄者，到最後欠秦怡的，用另一種方式還給她。
命運如刀，如果它把刀尖對向你，除了會給帶來傷害，還會一刀一刀將其雕刻成豐碑。
秦怡就是這樣的一座豐碑，不管是藝術上的成就，還是人性中閃耀的光輝，她足以讓後人深深敬仰，銘記。
其實秦怡這一生都在與幸運做抗爭。與其抱怨命運不公，不如為自己鼓掌。
02
秦怡是1922年出生於上海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父親是一個較為軟弱的會計，母親則是一個見過世面，相當能幹的大戶人家閨女。而秦怡的身上，用她自己的話講，就是既有父親的心軟懦弱，也有母親的堅強勇敢。
秦怡從小就跟著父親去聽音樂，去看電影，在上海中華職業學校讀書的時候，她參加了學校的一個話劇演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熱愛上了表演，對戲劇也有著強烈的興趣。
1938年時她16歲，因日軍入侵，國人紛紛加入抗日活動中，秦怡學也沒得上了，轉而進入了一家電影製片廠實習。
16歲的秦怡已然出落得大方動人，明眸皓齒，姑射神人。才實習沒多久，就被劇團裡那個比他大10歲的男人追求，這個男人叫陳天國，上過馮庸大學，後流亡到上海，從事戲劇以及一些演繹工作。
陳天國在追求秦怡的時候展開了熱烈的攻勢，他像一個大哥哥一樣照顧秦怡，並教她怎麼演好戲，怎麼發出更標準的音。懵懂純真的秦怡甚至並不懂什麼是愛情，當時只覺得這個人對自己挺好，對他有好感。
1939年的一天，陳天國約上秦怡去爬上，到了山頂，他向秦怡求婚，才16歲的秦怡被這架勢嚇懵了，她連連後退：“我還太小，現在不想結婚，請你原諒”沒想到陳天國把秦怡拖到懸崖邊，恐嚇她說：
“你不同意，我就跳下去，死在你面前！”沒想到陳天國會以死相逼，不得已之下秦怡答應了求婚並在陳天國的安排下火速結婚。
陳天國婚前扮羊，婚後的原形畢露，他不但嗜酒如命，只要一不高興就拿秦怡出氣，打砸一通，雞飛狗跳，家不像家。
甚至有一次，陳天國發酒瘋，拿起兩個瓷碗就砸向秦怡，被碎瓷片劃處的一道大口子至今都還有疤。
陳天國劇照
這段壞的婚姻就像是陷入了沼澤，越是掙扎，越是深陷。那時候的秦怡，守著殘破的婚姻，度日如年，工作也停滯不前，才結婚就陷入了低谷。
又一次，因為共演話劇，陳天國故意違反事先排練流程，害的秦怡差點直愣愣地摔在舞臺上。
陳天國這種毫無職業道德甚至是毫無人性的行為人神共憤，觀眾都看在眼裡，紛紛譴責哪知道臉皮比城牆還厚的陳天國居然在舞臺上與觀眾對罵，洋相出盡。
嫁給這種家暴、出軌還想將親生女兒送人的男人，婚姻沒有盼頭，這一次，秦怡終於下了決心，與陳天國離婚。
不過離婚可沒那麼容易，陳天國是典型的那種擅長打你一巴掌然後給你一顆糖的人，聽到秦怡要離婚，死活不同意，兩人拖拖拉拉了六七年，才把這婚給離了。
在《魯豫有約》中，秦怡回憶陳天國時說：“他是沒法原諒的，這個人演戲演的非常好的，一口國語說得特別好，但是這個人早晨兩個眼睛睜開，就是一瓶酒，這種人沒辦法救，所以最後也夠悽慘了，在靈隱寺自殺的。”
03
經歷了陳天國，秦怡想著“以後什麼男人啊，統統不要。我一輩子也不想再結婚了，只想好好演戲。”
那時候的她帶著女兒回到孃家，可惜父親也剛剛去世，母親也體弱多病，才從不堪的婚姻中逃出來，又要挑起養一家老小的重擔。
那時候的她去了另一家劇院，經過不斷的琢磨和演練，她的演技也在不斷進步，不但成為了話劇“四大花旦”之一，還能接到各大影業公司的片約。
1947年，在香港拍電影的秦怡在別人的介紹下，認識了當時的電影皇帝，後來也是她的第二任丈夫金焰。
金焰是韓國人，因為父親參加朝鮮民族獨立運動受通緝，才舉家來到中國。
金焰不僅戲演的好，長得也相當的俊朗帥氣，兩人一見如故，郎才女貌，甚是般配。1947年，郭沫若為他們的婚禮擔任證婚人，並題詞：銀壇雙翼。
婚後兩人的感情一直都挺好，一年後，他們的兒子金捷出生，算的上幸福美滿。彼時的秦怡，事業如日中天，青雲直上，知名度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樣安穩平淡的下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秦怡的片約不斷，她越來越忙，接連拍攝了紅遍大江南北的《鐵道游擊隊》和《女籃五號》等經典電影。
而金焰因為性格相對孤僻偏執，慢慢的就成為導演眼中的刺頭，找他拍戲的也越來越少。
聚少離多，加上事業上發展兩人差距太大，女強男弱，感情也慢慢變得冷淡疏離。只是沒想到，金焰會揹著自己出軌，要不是朋友告知，秦怡還矇在鼓裡，而出軌的對象竟然是自己的親妹妹。
傷心欲絕之際，她想到了離婚，但金焰不同意，可能是出於保全名聲的考慮，兩人妥協，不離婚，只分居。重歸於好是不可能了，破鏡重圓更是痴心妄想，這一分居就是30年。
1962年，金焰身體每況愈下，做了手術後留下了綜合性傾倒症一病不起，秦怡沒有不管不問，她拼命拍戲掙錢，還要照顧病種的丈夫和尚小的兒子。
一直到1983年，病了二十的金焰被下了病危通知，那天，秦怡在他的病床前守了31個小時，金焰已經說不出話，他只是看著秦怡，不停地淚流，撫摸著秦怡為她擦拭眼淚的手。
夫妻一場，不管之前再多的怨恨，委屈和柔情，都化作在這無聲的對視中。
金焰最終沒能熬過年底。
04
1965年，長期臥病在床的丈夫已經讓秦怡夠焦頭爛額，身心俱疲了，但此時才16歲的兒子金捷又被診斷出患有精神分裂症。
因為金捷從小放在外婆家撫養，因為性格內向，父母又不在身邊，煩惱憂愁沒人可以傾訴，外婆也很少關注到外孫的心理狀況，就這樣，太多的苦悶鬱積，最終發展成了精神分裂症。
原本就滿目瘡痍的家愈發的岌岌可危，但秦怡知道，自己是整個家的頂樑柱，主心骨，說什麼也不能倒。
積勞成疾，半年後，她被查出腸癌。接著是文革開始，被抄家，挨批鬥，母親去世，兒子生病無人照顧……
這種情況之下，就算是有金剛之軀也難抗下，有刀槍不入的強大內心也難挺過 ，誰能知道，秦怡是怎樣掙扎熬過的？
後來兒子的病情愈加嚴重，發病時經常會對她拳打腳踢，她甘願做他發病時的人肉沙包，只求兒子不要打她的臉，不然明天拍戲影響上鏡效果。
拳拳愛子之心啊，為了兒子她什麼都願意，心裡總覺得有虧欠，實際上她誰也不欠，是命運欠她的太多了。
也許是上天被秦怡感動，1981年起，金捷的病情有好轉的跡象，不但能與人交流，甚至還能學著畫一手好畫。據說，他的一幅畫還被斯瓦辛格以高價買走。
那幾年的時間裡，除了要承受心理上的壓抑，還要忍受身體上的痛苦，除了腸癌，她還患過脂肪瘤、甲狀腺瘤，還被摘除了膽囊，前後7次手術，哪一次不是從遊走在生死邊緣？
直到2007年，秦怡已經照顧兒子43年了，誰能想象，85歲滿頭白髮的老母親，還要給59歲生活不能自理的兒子洗澡、理髮、喂藥、擦身呢？
只是比起這些，金捷在這一年因糖尿病去世，白髮人送黑髮人讓秦怡這一次痛更沉重更徹底。
多少辛酸盡在那默默流淌的歲月長河中。
05
回憶過去的歲月，更多的是寒涼刺骨和苦難深重。但她的那顆赤子之心依舊鮮活有力。
兒子金捷去世之後，她將眼角膜捐給了一個22歲的年輕人，在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秦怡二話不說，傾囊相助，一下子就拿出20萬的積蓄。
秦怡是明星，但她並沒有當紅流量明星那麼有錢。但秦怡沒管這些，只要是國家有需要，社會有需要，她都會不遺餘力地奉獻。
當有人勸她歇歇，她也是搖搖頭，她說，這是有意義的事，我不會停。
曾經她說：人家還羨慕死我了，好像我多不得了似的，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忙忙叨叨就老了，竟然沒什麼好的回憶。
但她不知道，她身上超常人的韌性和堅忍，在歷經劫難之後依舊沒被摧垮，嚐遍苦難卻沒有自暴自棄，初心不改，依舊善良，在98歲高齡依舊精神矍鑠，成為了人人敬重的老藝術家。
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
她常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要緊的東西是什麼？是價值。
這大概就是除了美貌和長壽之外，他人窮盡一生都無法達到的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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