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假如生活没有意外,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男人四十》:假如生活没有意外,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在厦门上学的时候,喜欢在自习室读书,读累了,会端详两眼窗外:棕榈树高大挺拔,两排树之间的石板路阔畅通达,天光日影下的同学来来往往,走在路上,分外显明——近在咫尺,却让人感觉像是教室书本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碰到凤凰花开的时候,举目即被那红艳的花朵吸引,大红如血,仿佛千百年开不败的样子,以至于有时候会让人发生错觉,以为不论哪一天,只要你抬头看它,它都会在。

后来离开,已近五年不曾见过大红的凤凰花,以后还能见几次,能不能见,不知道。在网上遇到一位留校的同学,问她近况,她说:“一眼能看到底的工作,不过,凤凰花开的季节,从办公室的玻璃窗即可看到。”

一眼能看到底的工作,凤凰花——突然就想起《男人四十》里的镜头,张学友饰演的教书匠林耀国在图书馆里看报看累了,转头看向窗外,凤凰树的一枝映入眼帘,红红的凤凰花点缀在绿叶间正随风轻摇。不禁想,假如自己也像林耀国一样从事着一份一眼能看到底的工作,坐在单位的某处,一转头就可看到凤凰花——十年二十年之后,再看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一种无法排解的忧愁呢?

我想,和林耀国不同的是,我没有他那种烦恼——自己的老婆和他们共同崇拜过的盛老师有过一段感情,并生有一个孩子;后来老师辞职去了台湾,林耀国担起了父亲的责任。二十年了,他们避口不提那个人的名字。他们像所有幸福的家庭一样幸福,他们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样普通。但是,二十年之后,老师回来了,而且是拖着病危之身,孤身一人回来治病的。

然而,作为一个同样爱好古文的人,我或许跟他有同样的性情——做人处事,各份应当,古板土气得整天穿工作装,沉闷闭塞,不解风情。所以,这样的人,当他与昔日同学聚餐时,那份清正讷言,在周围同学昏天暗地瞎侃一气的油垢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当自己班上的女学生胡采蓝表示喜欢他时,他将其教训了一通。不管什么时候,做人做事,都要应职当份,名正言顺。小小寰宇,一切人事,万物井然,这恐怕是所有滋屎分子的幻想吧。

想要万物井然,从心理学上讲,恐怕是害怕一切变化后会有不适感。因为假如一切井然有序,让人了然于心,那么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和依恋,在此之中,人们会感到熟悉温馨。假如将其破坏了,则会让人茫然无措,因为星星已不是那个星星,月亮也不是那个月亮。所以,林耀国给大儿子起的名字叫做安然,或许他不单希望孩子安然无恙,他也希望人世安然无恙吧。


《男人四十》:假如生活没有意外,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男人四十,如果抛开林耀国遇到的那个难题,而单看其他的现实状况——有固定的工作,有仔有家,房贷也还完了,是否就会感到万物井然呢?我不是林耀国,非鱼而不知鱼之苦乐。但我确定的是,我也快四十了,差不多也过着“一眼看到底”的生活,而我仍没搞清“万物井然”是个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以前我以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可以溯流而上的,即便有时候不是逆流而上,也可以“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而现在我竟感觉自己静静躺在水面之下,生活则像流水一样从我身上漫流而过。

我想,假如生活没有意外,林耀国的最大愿望恐怕就是去游一趟三峡了。读了那么多有关长江的诗词,是该荡舟江上,感受一下凭虚御风的身心灵的自由了。或许日常生活中的他,正是以其向往的那种宽广畅达的自由之境,来对抗现实中的种种细碎、逼仄、尴尬、不堪:讲课的时候为了拉近和学生的距离,讲一下笑话书上看来的笑话,但仍然改变不了讲台上自说自话的窘境;学校本应是清静之地,但校友会、校长为博名声,纷纷打出商人政客们那套公关牌。心怀远古虚空化境,无奈当下浮夸之风。拜金当道的时代,他竟然穿个“YOU KNOW WHAT? KNOWLEDGE IS POWER”的T恤衫。那么现实生活中的林耀国在学生眼中是什么样子?——胡采蓝写的有关重阳节的作文中的僵尸,远古时代的人,已是“清静的白骨”,而“今天趁着重阳节,……僵尸复活了。”


《男人四十》:假如生活没有意外,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或许学生们眼中的许多老师都是为人师表的老古董、老土帽。他们给学生制定了许多条条框框,并也同样将自己束缚在其中,活动起来如同僵尸一样古板僵硬。

当然,影片中的“复活”不是简单地讽刺其言谈举止如僵尸复活,而是暗喻那个有血肉情感的林耀国也偶尔“复活”了一把。促使他复活的原因是一个意外——盛老师回来了,妻子要去送他最后一程。作为报复也好,烦闷无奈也罢,他也跟喜欢自己的胡采蓝进行约会,给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放一次假。

胡采蓝的作怪撩拨、鲜活灵动点燃了催使僵尸复活的蜡烛。“复活”后的林耀国,开始和胡采蓝约会时依然表情严肃,看着青春逼人的胡采蓝坐在自己对面,不敢正视,怕别人看到;跟在胡采蓝后面乘扶梯时,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两腿并得很紧,看着脚下;看电影时,拘谨得要命,有贼心没贼胆,连胡采蓝的腿都不敢摸一下。而后来,他洗澡时想到了在讲台上看到的胡采蓝那张比平时单纯了好多的脸。

随着他们接触增多,他在她面前终于有说有笑了。最后的导火线是妻子因照顾盛老师而没回家做饭。他跟胡采蓝去了好友在深圳开的酒巴,并且开房留宿。这次他终于“开通”了。

但他终于还是不改其僵尸禀性——他原来想跟妻子坦白的,但还未说出,就被其他琐事所淹没。这次倒是杂乱的现实生活帮了他的忙。最后,似乎他们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因为他最终决定要跟家人去游三峡了。

不过还是回过头来说一下前面的那个假设,假如生活中没有这样的意外呢?除了游三峡这样让人兴奋的小概率事件之外,“一眼看到底”的人生怎么兑付?当昔日大片大片开得荼蘼的凤凰花,如今只存在于窗外一角,你又该如何?——林耀国以学生作文题目写的一封信,给了我答案。

《我的第一次》,我本以为他肯定会写一写那朵俏烈的“凤凰花”的,那是日落时分他跟胡采蓝在一起时看到的一朵掩映于绿叶中的凤凰花。然而,他却写给了为别人带大的儿子安然。他写到第一次爱上国文课是因为来了一位姓盛的老师,提到自己第一次暗恋的感觉,还有第一次看到安然时心底升起的温柔——那种温柔弥漫于整个宇宙,可以化开我们的心。于是,我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朋友,你呢?问得傻气一点,假如生活没有意外,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