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一張圖:
2月7號,衛健委把湖北除武漢之外的16個行政區,交給十六個省或者直轄市一對一支援。
你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接孝感的,是江蘇。
別的省,都是以省的名義直接支援,江蘇非常有特色。他是怎麼做的呢?
所以網上有人說,散裝江蘇,十三太保。
很有意思對吧。
通常江蘇人,不會說自己是江蘇人,他會說自己是哪個市的人。
所以江蘇一直是有名的內鬥大省,就是彼此不認同。
不認同是歷史原因造成的。
明代的時候,朱元璋定都南京,圍繞南京建立了南直隸,就像清代圍繞北京建立直隸是一樣的。
李鴻章,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袁世凱,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所謂直隸,在保定府辦公,轄區比河北大很多,東到天津,北到內蒙,南到河南,西到山西。
所以明朝的南直隸最初也很大,江蘇,安徽,上海都在裡面。
這段時間有本熱播的電視劇,叫做《大明風華》。
裡面的歷史可以說篡改的一塌糊塗,整個一個YY加胡說八道。
但是,它告訴你一件事,就是朱棣篡位,幹掉侄子朱允炆,定都北京之後,南京依然被保留,南直隸也依然被保留。
所以明代一直是兩京制。
17世紀的時候,南直隸,經濟繁榮,賦稅居全國之冠,文化昌盛,崇文重教,半數以上官員皆出自江南貢院,約佔全國人口18%,面積235368平方公里,僅佔全國面積7%左右。
到了清代,它不再是兩京制了,南直隸就被改名,叫做江南省。
所以你看鄭少秋演乾隆皇帝下江南,江南地區就這麼來。
當然江南省是狹義的江南,唐朝的時候設立過江南道,江蘇,安徽,上海,浙江,江西,福建部分地區等等,這是廣義的江南地區。
對於清朝來說,江南省太大了,不好控制。
你看金庸的小說裡面,無論是書劍還是鹿鼎,江南一直不怎麼服管。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歷史上著名的莊廷鑨明史案,被金庸拿來做《鹿鼎記》的開頭。
莊廷鑨是浙江的湖州人,他出資延攬了江南省的一些文人編明史,比如吳炎,潘檉章,這都是江蘇吳江人。
這幫人寫禁書,導致莊廷鑨被抄家,那個雙兒,就是莊家的丫鬟。
所以康熙登基的那一年,江南省就被一拆為二,拆成江南左和江南右。
你細讀金庸的書,會發現他很嚴密。
江南省拆分的時候,康熙剛登基,才8歲,很顯然,之前的事兒,或者當下的事兒,都得歸順治和後來的鰲拜。
這是他埋的伏筆,給韋小寶洗白康熙埋伏筆。
所謂江南左,就是安徽省,江南右,那自然是江蘇省。
上海市我們就不提了,那時候它還沒成立。
江蘇是怎麼來的呢?
江,江寧。你看《紅樓夢》,江寧織造,江寧就是南京。
蘇,蘇州。這個很清楚,歷史上吳越爭霸的時候,吳國的都城就是蘇州。
有人說,江在前,江寧是省會,其實不是的。
清代江蘇有兩個省會,一個是江寧,就是南京,另一個是蘇州。
《欽定大清一統志》裡面的原話:“蘇州府與江寧併為省會”。
從官員的安排上也能看到:
江蘇省設置了兩個布政使(主管全省的財政、民政及人事)。
江蘇布政使,駐蘇州,主管蘇州府、鎮江府、常州府、松江府、太倉州相關事宜;
江寧布政使,駐江寧,主管江蘇其他地區。
而於此同時,兩江總督駐江寧府,江蘇巡撫駐蘇州府。
妥妥的兩套班子,一套以江寧府為老大,一套以蘇州府為老大。
我們看清代的地圖,很清楚。
這張地圖裡的府,就是今天江蘇各個城市的來源。
蘇州府:蘇州市;
鎮江府:鎮江市;
常州府:常州市;
揚州府:揚州市;
淮安府:淮安市;
江寧府:南京市;
松江府的治所華亭縣,管轄的就是今天上海蘇州河以南地區,華亭縣就是現在的上海市松江區。
三國時期的陸遜,火燒連營七百里,讓劉備白帝城託孤的東吳大將,他就被孫權封為華亭侯。
我們要知道,大部分分歧的來源是什麼?
就是不一個老大。
不一個老大久了,分歧就會有。
你想想我們漢人這個“漢”,怎麼來的?
我們為啥不叫夏商周族?不叫秦族?偏偏叫漢族呢?
有漢朝,才有漢族。
秦末,大家不認自己是秦人,大家人認自己是六國人。
否則就沒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等到漢朝建立,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匈奴。
那就只能抱團跟他打,一打就是幾百年,一直打到:“有敢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認同感是打出來的,是在同一個老大旗下,打久了,打了很多代人,他就會慢慢意識到,大家是一夥的。
因為形成了利益共同體。
我們所有的地域文化,本質上都是這麼產生的,所謂地域,其實和血緣無關,和你是否長期待在某個利益團體內部有關。
我們曾經比較過浙江與河南,比較兩地面對疫情時,手法不同,殊途同歸。
其實浙江與河南從血緣上看,就是關係最近的一撥人。
北宋定都開封,南宋遷都杭州。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汴州就是汴京,汴京就是開封。
今天杭州的著名餐飲品牌,與蘇州松鶴樓齊名的樓外樓,就打這句詩來的。
但你今天去看,只能看出蛛絲馬跡的聯繫,實際兩地的習俗,差異已經很大了。
不要說上千年,即便是東北,我們仔細想一想,哪兒來的東北人這個稱呼?
嚴格意義上,就不存在東北當地的漢人,除非你是滿人。
清代東北是龍興之地,是禁止漢人出關的。
當時還修了一條對內的邊界,叫做“柳條邊”。
“柳條邊”是一道土牆,高、寬各三尺,土牆上每隔5尺種三棵柳樹,柳樹之間再用繩連接,土牆和柳樹形成了一道“籬笆牆”。
長達1000多公里的柳條邊有點像什麼呢?
有點像川普為了阻止墨西哥人移民建的那種很粗陋的邊境牆。
你看到了,歷史上沒有新鮮事兒。或者說,反正都是人,腦袋裡能想出來的,無非那點事兒。
川普的邊境牆有多大作用我不知道,但柳條邊還是有作用的。到了清末,放鬆守備,才開始了大規模的闖關東。
所以東北人填祖籍,很多人填山東,就這麼來的。
這才過去一百年,你去看東北和山東,就有很大的不一樣。
也許是冬季漫長,閒來無事,東北誕生了非常強的演藝文化。
我們過去,90年代最風靡什麼?最風靡港臺,所以我小時候,也會學粵語,也會學臺灣腔。
我們今天會學什麼?隨著港劇黃金時代的消逝,我們會去學本山大叔的口音。
所以你看到的是地域,但其實背後是什麼?
是模式。
前面搞笑圖片裡,華西村為啥單獨行動?他為啥不說自己是江蘇省江陰市華士鎮下屬華西村呢?
因為它形成了自己的產業模式,就像阿里不會說自己是杭州的阿里。
阿里一定說自己是世界的阿里。
華西村雖然名字裡有個村,但實際上,它是一家企業,而不是一個村。
江蘇的人均GDP是全國最高的,全國百強縣裡面江蘇佔了1/4。
經濟獨立會導致什麼?當然是各行其事。
他不需要再尋找歸屬感,因為他找到了最好的歸屬感。
最好的歸屬感是什麼?就是自我歸屬感。
你像程維,他不會說自己是阿里人,因為他是滴滴的創始人。
我們這一代人,註定以世界為舞臺,你一生可能踏遍全球每一個角落,你可能從事三五個行業,可能待過十幾個團隊。
沒法子,你的壽命太長了。
比公司長得多,比行業長得多,甚至比城市的興起與衰落,都長得多。
好幾年前,有個思科的售前的頭,一個北京人,在飯桌上笑我,因為飯桌上坐著思科另一位VP,一個臺灣長大的香港人。
我對著那個臺灣VP,講臺灣腔,轉身對著她,就撂京片子。
一段話,上半句和下半句給你拆成兩個口音。
無它,時代造就的。
相聲演員們當年都是學廣東話,我至今記得粵語裡的一二三四,現在,流行東北話,無它,觀眾朋友們喜歡什麼,咱就說什麼。
就像我父親那一支,都是南方人,我母親那一支,都是北方人。
隨著城市化和流動的加速,遲早有一天,大部分家庭都會變成這樣,天南地北,甚至,家庭成員全球化都不可避免。
但那又怎麼樣呢?
無論哪裡人,在困難面前,都是自己人。
就像黃岡說感謝山東,襄陽說感謝河北。
孝感說什麼?
感謝南京蘇州泰州常州宿遷徐州揚州鎮江淮安無錫鹽城連雲港南通東臺建湖泰興崑山沭陽泗洪江陰......還有薔薇村。
(排名不分先後)
哎呀媽呀,我特麼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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