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改造與人性:病毒的又一面和另一面

宿命、改造與人性:病毒的又一面和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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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改造与人性:病毒的又一面和另一面

塞翁失馬

“如果不是感染了一種病毒生了病,我1月份肯定去武漢出差了。”

一個專注投資生物科技的同行暗自慶幸他的運氣真好。

他有一個擬投資項目在武漢光谷,光谷的醫療科技產業近年發展迅速,有一批非常優質的公司。1月份去武漢的結果可想而知。有人在武漢機場轉機被感染了。也許是宿命。

那麼,他得了什麼病呢?這事說起來也神奇。

一開始類似皮膚過敏,身上奇癢無比,有像蚊子咬了一樣的包。普通門診的醫生掃了一眼,說是過敏,可能是蟎蟲感染或者吃了什麼刺激性的東西,讓他回憶回憶。

一分鐘看完病,1小時排隊付款買藥,塗了兩天藥後,不但沒好,反而更嚴重了。從肩膀到腿上都發出來了。朋友癢得要崩潰,不得不去掛專家號。專家果然是專家,立馬說:“你這個是一種糠疹。”

好消息,確診了,同行心想。

“不傳染。”同行緊張的神經終於舒緩了。

“一般6到8周可以自愈。藥呢,你要吃一點,可以快一點恢復。”更好的消息。

那前面普通門診醫生的診斷是誤診嗎?

也不是,因為病程沒有發展到一定程度,很難確診。很多人批評說專家在12月早該對新冠狀病毒發出警告,這個批評一定程度上是事後諸葛。那個時候,患者反映的病情,感染的例數,可能真的還沒發展到可以下結論的時候。這個發展規律客觀存在,也算是宿命,精準時點的把握很難、很難。

原因不明,同行心裡還是慌慌,但好在醫生非常肯定地出了確診結果。當時,“確診”這兩字的分量,沒有現在這麼重。

同行雖不是醫學科班出身,但研究精神滿滿,他出了專家的門,轉手就百度了一下。百度說,發病機理不清楚,可能是由感染一種病毒引起的。

同行一看這個,懵了慌了翻江倒海了。因為,他剛去過一家生物科技公司,這家公司在研究這種病毒,不是那裡有問題吧。他急忙回去和醫生說,說得磕磕巴巴語無倫次,怕啊。醫生笑笑,說:“這只是一種可能,具體沒有研究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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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明確,提示,未被證實,這是專業術語

是的,很多病毒,很多疾病,人類還沒有研究透。

像同行這種輕度的疾病,為什麼沒有人去研究透呢?它危害小,投入的研究力量沒那麼多。但是牙疼不是病,疼起來也要命啊。所以,我們醫學要做的事情很多,要探索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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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毒攻毒

和上面故事裡的他一樣,我們都是普通人,都會恐懼。未知是最大的恐懼,更可怕的是未知的毒物還很多。

比如,單單病毒性過敏就有很多,有些人熟知的帶狀皰疹就是病毒引起的。還有致命的天花。天花攻擊人的征程,先從皮膚上的紅疹開始,然後是皮下出血,內臟出血,感染引發併發症,最後是死亡。埃博拉最終也是出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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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博拉病毒攻擊導致內臟出血,紀錄片《病毒獵人,組織下一次爆發》

病毒恐怖的一面太可怕。

但病毒也是脆弱的,它在沒有宿主的情況下,生存不了多久。它的恐怖傳播,是為了自己簡單的生存。這是他們的宿命。

埃博拉的毒性那麼強,但傳染性沒有那麼高。當它把宿主害死之後,它的生命也就終結了。所有的戰爭,都是因為威脅到了生存。

人一直在想辦法改造病毒,以毒攻毒。

疫苗的基本原理就是把病毒的毒性殺滅(滅活),但是仍保留病毒的抗原表位。抗原表位等於說是一個標識或者畫像,讓免疫細胞能識別出來病毒。當真有殺傷力的病毒攻擊人體的時候,免疫細胞就能啟動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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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防流感,可以接種流感疫苗

最早的病毒滅活怎麼做的呢?說出來,你不信,聽起來有點像偏方的感覺。

生於1822年的巴斯德是最早發現狂犬病疫苗的人。他的滅活方法是把剛剛死了的狂犬病狗的腦脊,掛在瓶子裡晾乾兩星期,然後把它加水磨成漿糊。把這些漿糊注射到健康的狗身上,等兩個星期後,健康的狗沒事,表明了這個漿糊是安全的。隨後,他就把注射了漿糊的狗身上注射了狂犬病病毒,結果這條狗沒有發狂犬病,由此,狂犬病疫苗就發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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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德和他的偏方“肉湯”

雖然原始,但科學的研究方式是一樣的。是藥三分毒。藥品要先驗證安全性,再驗證有效性。就像我們正在武漢展開臨床試驗的吉利德的藥品,這個藥品已經經過前面的一期和二期臨床試驗,驗證了其安全性,所以就批准他們直接上臨床試驗了。

當科技進入21世紀,基因編輯技術讓原始的“漿糊法”獲得了新的武器。2017年諾貝爾生理學獎頒給了基因編輯。基因編輯技術可以任意刪除一段基因,插入新的基因。這時,以毒攻毒可以做得更徹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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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我所用

到了2015年10月,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 批准了一種經過基因修飾的1型單純皰疹病毒用來治療黑色素瘤。至此,終極以毒攻毒誕生:用改造後的病毒來殺死癌細胞。改造後殺死癌症的病毒叫溶瘤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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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溶瘤病毒(OV)殺死癌細胞的過程

利用病毒治療癌症的概念已有100多年的歷史。早在1904年,有人發現,一位42 歲患白血病的女性因感染流感而使腫瘤有所消退。之後在1912年,意大利醫生髮現注射狂犬病毒疫苗可以引起宮頸癌消退。那時候的技術有限,控制不住這些可怕的病毒,直到近年來的基因編輯技術才給控制這些病毒提供了有力的武器。很多公司,包括很多A股的上市公司,都在佈局這個領域的新藥研發。

其實,中國早在2005年就研發成功了全球第一款溶瘤病毒藥物。這種藥物的適應症是姑息治療的晚期鼻咽癌患者。但是,這款藥並沒有在全球形成影響力,只有在2015年美國批准了T-VEC之後,溶瘤病毒研究的風潮才刮起來。

此次疫情發生後,很多人狂捧吉利德西藥,對雙黃連中藥嗤之以鼻。他們的背後邏輯是相信西藥、不信中藥,相信美國的研究機構,不相信中國的研究機構。相信美國沒錯,美國的醫療研發水平、FDA的管理水準是全球最厲害的。但是,任何科學問題都不應該以一個判斷簡單外推形成另一個判斷。

事實上,我國已經有多箇中藥在美國開展三期臨床試驗,這裡麵包括老年人最熟悉的複方丹參滴丸。該產品於1998年正式通過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的第一次臨床研究(IND)申請,並於2006年確定了治療慢性穩定性心絞痛的臨床適應症,併成為全球首例完成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Ⅲ期臨床研究的複方中藥製劑。後來,為滿足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對上述適應症的藥政審批要求,公司又在2018年提交了增補臨床試驗方案,目前正在進行臨床試驗中。

不用立場決定腦袋,用偏見評價科學,才是我們經過這次疫情引發的大辯論之後學到的。所有能為我所用的,都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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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

那麼問題又來了。武俠小說裡,但凡用毒的神功,總有幾個為了利益走火入魔的。

如果我們控制不住改造的病毒,反而把病毒改造得更強了,不是玩火自焚嗎?

武漢病毒研究所的石正麗教授發表的一篇研究論文,被指責有意改造類似SARS的病毒,甚至陰謀論者攻擊武漢病毒研究所的病毒洩露導致了新冠肺炎的。我仔細閱讀了石正麗教授的論文,這篇文章確實是合成了一種新的病毒,這種病毒在體內模型和體外模型中展現了強大的複製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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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文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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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漢P4實驗室的防護服是這樣的科幻,六道隔離,跑出去太難

從文章的出發點看,研究者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對跨物種病毒傳播的理解。這沒毛病。文章專門提到了,“在研究為將來可能出現的異種病毒做準備的時候,必須考慮美國政府強制停止gain of function (GOF) 研究的背景”。

gain of function,中文翻譯是“功能獲得性”或者“突變”,它指的是,目標是或者潛在有可能增強病原體的傳染力和毒力的研究。美國奧巴馬政府在2014年專門頒佈法令,停止了對此類型研究的資助。這篇文章也特別註明,他們是在這個法令頒佈之前做的。這個法令明確停止的病毒種類包括流感病毒、MERS和SARS病毒。

這個法案涉及複雜的醫學研究中的倫理問題。第一,醫學實驗不能帶來潛在的新的病毒爆發風險,第二,醫學實驗要首先對患者的倫理過關。第一個比較直觀,第二個確實有時候難以取捨。

以正在進行的吉利德藥物臨床試驗為例,這個實驗是雙盲隨機實驗,這意味著,哪些人用真藥,哪些人用“麵糊糊”做的安慰劑,患者是不知道的。如果這藥真的有用,非常悲催的是,那些用了安慰劑的人就喪失了治好的時機,可能會死亡,為科學研究做貢獻了。

這是不是合理呢?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看法。是不是可以改變研究方法,全部給400多個試驗患者用,有沒有效果其實也有一個比例的,把它們和全國的樣本數據做對比,是不是可以作為統計學上顯著的依據呢?這種方法也許沒有隨機雙盲產生的結果嚴謹,但是卻可能救了更多的人。這真是一個不好決策的道德和倫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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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歸人性

普利策獎獲獎作家謝里·芬克(Sheri Fink)在《紀念醫院的5天》(Five Days at Memorial)一書中,描繪了美國一家醫院如何應對卡特里娜颶風后的騷亂。

在供應短缺、救援情況不明的情況下,醫護人員給幾位患者注射嗎啡,疑似導致了他們的死亡。醫護人員做出的注射決定是出於憐憫心,而非哪些做法更得當。因此,一位名叫安娜·波烏(Anna Pou)的主治醫生因二級謀殺罪被捕。後來,對她的聲援日漸高漲,陪審團最終駁回了對她的起訴。

《哈佛商業評論》評論到:

“無論時局好壞,還是危機前後,領導力的效果依賴於領導者內在的道德感。如果領導者道德感強,那麼在災難降臨時他很可能會做出正確的抉擇,或者從一開始就避免災難的發生。如果他們對道義的堅持不算“特別堅定”,那麼他們在投機取巧時就可能播下災難的種子,或者在災難過程中為求自保,不顧他人死活。

看到災難場景中的主人公,我們捫心自問,我是不是和他們一樣?不管我平時多麼無私,在壓力下我的道德指南針是不是也會失靈?大多數人可能會把自己想象成英雄,在災難中不顧個人私利,帶領團隊渡過難關。問題是,我們能不能做到那麼勇敢?”

看了病毒的可怕面、為人所用的一面,最終,面對病毒的還是我們自己的內心。

回到我的同行,他的病症確實如醫生所說,在吃了藥之後,加速痊癒了。所以,除了內心,我們還是得聽醫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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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簡介:冀田,領復資本創始人、註冊金融分析師(CFA)、《家庭投資和家族辦公室》一書作者,風險投資人,專注醫療及高科技領域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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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4797993/

https://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07/s11948-016-98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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