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历史中寻找自己的坐标

一个人,一生难免会经历一段困顿、焦灼的时光,仿佛置身于一条漆黑的隧道,来路渐远,而眼前却布满迷雾。

我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模糊了坐标,也难以体察自己存在的价值。

在这样一种失去重力,漂浮不定的状态中,我们时常会向混沌深处望去,努力寻找一份寄托与归属。或皈依于宗教,或投身于哲学,或沉浸于艺术......

其实,不只是个人会有这样的经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也会走到这样的命运关口。


01.

历史:通古今之变


西欧度过了数百年神权时代的迷茫,终于在文艺复兴时代,从古希腊的艺术、文学、理性中寻找到人的故乡;美国独立后,起初邦联松散,各州秩序混乱。1787年制宪会议后,联邦政府汲取了古罗马的法律与共和精神,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国度。

而中国,以及生活在这里的古老民族,则是从泱泱历史中寻找坐标,从古人的生平中照见自己。

司马迁忍辱著史,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范仲淹三贬而光......对于传统时代的中国人来说,虽然现实险恶,人心叵测,但匹夫之志不可夺,历史的审判永远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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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989-1052年),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因为刚正不阿而仕途多舛,屡遭贬谪,但也正因为如此,范仲淹在民间以及后世留下了巨大的声望。

对于历史的作用,司马迁在《史记》中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历史不只是记录过去,还定位着现在,昭示了未来。

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快速变化的互联网时代,传统又好像变成了古旧过时之物,与现代格格不入。人们只顾着向前看,抱着对未来无限乐观的态度,忽视甚至抛弃曾经的历史。

传统与现代之间,究竟应保持什么关系?

著名作家、诗人余世存老师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通过重新挖掘古老历史中的个人,试图弥合古今之间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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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世存老师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写作多部引发热议的历史文化著作,被称为「当代中国最富有思想冲击力、最具有历史使命感和知识分子气质的思想者之一」。


02.

「退场」与「重思」之路


1990年代初,在国内大环境的影响下,余世存老师从中学离职,下海经商。然而商海浮沉无果,余老师进入《战略与管理》杂志社,一直从普通编辑做到执行主编。千禧年之际,余老师再次离职,成为独立写作者。

2005年,余世存老师的《非常道》出版,这本集结了1840~1999年中国人物话语的现代「世说新语」,从另一种角度审视了近代中国历史,广受读者青睐。他也因此在国内声名远扬。

余老师曾在访谈中表示,他的兴趣点主要是人的话语。在这本《非常道》中,那些人物在话语间也生动鲜活了起来,而不再是历史的符号和时代变革中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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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道》

副标题:1840-1999的中国话语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5年

然而,写完《非常道》之后的十年,是余世存老师人生中最焦灼、艰难的十年。关注历史人物的话语并不能让自己得以安顿,除了因独立写作而面临的生存困境之外,自己在学术和思想上的疑问,以及对自身的历史定位依然没有得到解答。

2007年,余世存老师离开北京,前往云南大理游历。在这里,他放松心情,养花种菜,重读了《左传》《春秋》这些经典,也涉猎了一些天文学的书籍。闲余时间,还会散步到农家田地。

在大理,余世存老师重新思考了历史。他开始意识到,「极远古的时间和极偏僻的空间有着微妙的联系」。古人可以在《易经》中探知人与世界的关系,而在今天,农人们可以在二十四节气中觅到宇宙图景。

先秦文化并没有消失,在现代社会的边缘,传统的力量带给人们另一种古老的时间观念。三千年,古今未断绝,古史不「古」。当进入了一种大尺度的时间之后,余世存老师才找到了一个真正立得住的参照系。

通过这样一种大的历史观,余世存老师重新审视了古代经典。


03.

古史不「古」


作家张远山在《庄子传》中认为,庄子所说的「至知忘知,自知无知」「吾生有涯,知也无涯」,其意可联系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我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自适其适,以德为循」这句,其精神又与尼采的「不要跟随我,跟随你自己」暗合。

对此,余世存老师感慨道:

「庄子这段话跟百年来中国的现代化转型做参照,可知大部分人抽离了现代化的真精神,即自由的、尊严的精神,即『真德』,而落入到各类现代说辞中去了。」

《庄子·天下篇》中提到的惠施,见识广博,学富五车。他的眼光,没有停留在辨析「道术」与「方术」,或者钻研「内圣外王」之道,而是破除了人与世界的隔阂,直面短暂与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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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然物外的庄子与身在官场的惠施成为至交,为后人津津乐道。

当惠施说「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的时候,其实是研究世界的本源。这句话与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万物流变说,竟遥相呼应。惠施是摆脱了伦理学的视角,而进入纯理念的领域。

当惠施说「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也」的时候,其实是破除了狭隘的中心主义。因为空间无边无际,所以天下各处都可以为中心。惠施的观点在当时看是个异类,但是放在今天的全球化时代,却是一个普遍观点。

因此,两千多年前的惠施与众人之辩,以一种「大时间」的视角来看,其实是古今之辩。

到了近代,依然有人以古人之志,做着联系传统与现代的事情。龚自珍、梁启超、陈寅恪、费孝通......面对西方文化,他们并没有抛下中国的古籍经典与文人传统,而是站在超越东西方的高度看待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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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自珍(1792-1841年),其诗词与思想在近现代中国文人志士中颇具影响。余世存老师认为《己亥杂诗》是龚自珍自我性情的深省与表露,「是一部积郁于胸、呼唤『九州生气』的宣言书,又是一种充分实现自我的方便法门。」

立于中国,我们与古人浑然一体;立于世界,我们与世界各地之人唇齿相依。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没有分隔,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没有高低。这般情境,如费孝通所说: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04.

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有了这样的文化自觉,有了这样的看待历史的眼光,余世存老师知道,自身的定位,要在古人的人生广度、密度、高度中去寻找,用延伸至先秦时代的时间轴来看问题、看世界。并且,只有摒弃「为研究而研究」的历史主义之后,才能在历史中发掘到人性,并看到自己。

余世存老师在《正命:北大百廿周年有感》中说:

「有春生者,有夏长者,有秋收者,有元气淋漓的,有意态亨通的,有正义贞定的,每一代人在时空的一维或多维中职尽自己的生命。」

如今,余老师回到了北京,他已走出人生中最彷徨无措的那段时光,两鬓泛白的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从大理回来后,余老师既隐于市,也隐于《易经》,先后出版了《大时间》《时间之书》等多部著作。

其中,《时间之书》从历史文化的角度剖析二十四节气,带领现代人置身古老的时间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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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书》

出版社:铁葫芦 /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7年

余世存老师就像司马迁在《史记·日者列传》描写的卜筮者一样,在体制之外孑然独立,洒脱又坚定地生活着。有了历史延续下来的「志」做支撑,他用文字「导惑教愚」,为变动不居的现代社会把脉。

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即时间,我们脱离不了时间,当我们回过头看待历史时,我们其实也置身于历史之中。

历史是中国文人志士的参照系,是审判场,是生存背景,也是精神源泉。在今天,我们依然要向时间深处寄托自己的一份祈盼,相信那些历史中存在过的美好心性,可以照观自己的人生。

「人一定要找一个真正立得住的参照系,找绝对的时间也好,天神也好,上帝也好,总之是要找这种至高的精神,一个超越的东西来做背景,去打量我们的生活,否则我们都会被潮流裹挟,陷入虚荣和虚无而不自知。」——余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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