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读书 使人怀恋

怡然读书 使人怀恋

新华社资料图

北京搞《遇见一家书店》征文活动,意在促提读书风气。2019年第四季度,已集来一百多篇文章,本想着今年一月,春节前后大家更多点闲在时间,征文再达一个高潮,未成想情势突变大疫袭来,这件事只得先撂下了。

正月十五艳阳当空,积了三天的白雪悄没声地融化,汇作千楼万栋的檐水滴答远近……午后,承办这次活动的北京广播电视台与东城区图书馆,给我发来了四篇征文。

第一篇,是北京延庆尚书苑小区的武光所写。武先生71岁,搞史志工作。他以延庆的新华书店做基点追考:原来,“新华书店”四字,毛泽东1939年为延安清凉山的书店题过,1948年又为西柏坡的书店重题。我们大家的新华书店,已经91岁了!

延庆的新华书店,上世纪50年代在老城的解放街,不过百十平方米。70年代移至东大街南城根,五百平方米。新世纪迁至城里文化中心,三千多平方米。

因为住近新华方便多,武先生便把书店当做自己的“书房”——他称为老师一样的“尊者”,他参与了多部史志类书的撰写。“当看到自己付诸努力的书摆在店内书架时,欣慰感便从心底油然而生”,“书店对于我,有一份情,一份‘草民’领受‘尊者’教诲的情!”

第二篇,是生于1983年的北京人杨磊所写。“长年的学生生涯,很容易对书籍产生厌倦情绪。”其实何止是学生,升平年月,膏粱日久,似乎是整个社会都有点与书本疏离了。幸运的杨磊无意中结缘于亚运村的新华书店。“一张印有淡绿色店标纹样的包装纸,贴合地包裹住千挑万选‘淘’来的书籍……当拿到了手中的时候,那种满足感无异于饥渴的跋涉者,在清冷的冬日,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杨磊说,他曾留意街上的两种行人:拎着点心匣子的和夹着三两本书的。杨磊醉心于后者,虽点心匣子不换也!

人生难免有昏暗的时光,好似鱼入漩涡方向全迷,只得浑浑噩噩度日。杨磊排遣不良情绪的办法是:到亚运村书店去,在书架间倾听读者与店员的悄声细语,体味知识带给人们的那种风度;率意地打开手边一本本读物,“让碳粉与纸页碰撞出的味道缕缕飘进鼻腔,享受霎时的安详”。“无论是在城镇还是乡村,无论是在通衢大道还是静街小巷,只要有了一家书店,也便有了一份温暖,拥有一份未来的希望。”

这次征文,以北京为重点地区,同时也观照外埠,外国——我们的读者,当然期望有更大的视野。

《叶婆婆的小书店》,是成都彭州市刘小蓉的供稿。刘老师年近五十,她回忆的是自己童年小学对面那家小书店。木质店门推来嘎嘎地响,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店内摆着书架,纸箱——纸箱中堆码着小人书。孩子们挤坐在三四排小木凳儿上,2分钱一本“租”书看。店主叶婆婆,干净利落,慈祥的眼睛笑眯眯地照料着大家读书。爸爸每天给她2分钱,小蓉记得,自己从兜儿中掏出还带着体温的硬币“换”书的时候,心里那丝丝的庄重感。小女子也有心机,她要在书箱里“挑”书,一本本翻过,“多看几页内容简介”,“大概了解故事情节”,“最后选本厚厚的躲在角落中慢慢咀嚼”。叶婆婆“通融”小女子的“贪婪”,这一切在她笑眯眯双眼中了无波痕。

我在那间小屋里,看了许多故事:葫芦娃,七个小矮人,七仙女下凡,聊斋,牛郎织牛,还有母鸡啄死毒蛇救出孩子们……那些小书告诉我很多人生大道理,教育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及待长大,我为生活而四处奔波,看书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但叶婆婆的小书店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些翻看小人书的住事成了甜蜜的回忆。“后来,小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书店没了,叶婆婆没了,街旁漂亮的高楼鳞次栉比。书店的原址成了家饭店。肉味,酒味充溢了满街,我难忘的书味却没有了。走过故地,我宛如一片秋叶般飘过了……”

武汉。

对,大武汉!

我们心心念念的武汉!

作者是一位文科男,李建国,兰州读的本科,西安读的硕士,2015年至2019年在武汉读博。他当然熟悉武汉的书店,物外,卓尔,漫行,豆瓣,德芭与彩虹……他如数家珍。他这次写的是《八一路旁的又合书舍》,出武汉大学南门,拐进八一路,走一小段路即到。书舍以文史类书见长,特别是二手书丰富,还有它老板不一般。老板通常坐在柜台角刻印章,又喜爱收藏不少老邮册、画报、瓷像、像章、袖标等物什,又以积累民间的老日记本为擅长——比如一本上世纪70年代杭州大学生×××的日记所记录的生活琐细就引起小李的很大兴趣。店主信奉郑愁予《野店》诗,说书店是“黄昏里挂起一盏灯”。尽管这些年生意不佳,甚至可用“惨淡”二字来概括,但店主扬了扬倔强的眉毛,“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看一本本旧书,其扉页带着有作者题字的,或者纸页间留有读者勾勾画画的,店主说就会感到它仍保持着智慧与生命,愿意它因缘际会找到新的归宿,使它重新流动起来。

书店虽小,但每有三四常来书友的邂逅,于是无意间形成一个汇聚思想的空间。小李初次造访,就遇到一位老师辈的人抽下书册与身边朋友谈聂华苓。聂氏1995年前生于汉口,又读过武汉联合中学,落脚在纽约爱荷华大学教中文,与其夫保罗·安格尔创办的“国际写作计划”闻名遐迩。小李于是在阅读中挤进了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千山外,水长流》《台湾轶事》《桑青与桃红》《三生三世》……“我是一棵树,根在大陆,干在台湾,枝叶在爱荷华。”小李说起聂氏的名句,不由得叹喟。读书也带“株连”,东边葫芦西边瓢,小李接下去读聂氏的女婿李欧梵,接下去读李欧梵的导师夏志清……涟漪漫泛,荡出多少新窗。

2019年早春——恰是在疫魔惊掠武汉三镇的一年前,豆瓣书店的武大店因房租涨,销书落而面临歇业。同命相怜。又合也在趑趄。一位已退休的书友说:住家就在附近,来店业已成习,若是你也关门,我就没处可去啦!众人相约多在又合买些书,小李还把自己珍存的《武汉历史地图集》连同一些其他书送给店主。

大疫笼罩下的武汉,如今的又合书舍当然顾不上说。李建国也在疫情卷来之前撤回了家乡。他在文后的附言上说,身在兰州,倍加思念武大的老师,同学和亲爱的市民百姓!多少个夜梦,自己在校园里,街巷间和大家一起作消毒清洁,转移迁徙!每当看到大武汉的场面,他都不由得泪雨淋漓。他说我热爱、熟悉那里的一切,当需要的时候我会立马返回去……

四篇征文读过,已是上灯时分。一轮圆月挂在东天,泛出如生日蛋糕般温暖的奶黄色,与远近楼窗闪出的清冷无奈的灯光相辉映。不用说,那一盏盏的白灯下,是忙了一天的社区干部疲倦的面容,是儿女在武汉拼搏的医疗、新闻战士父母焦虑的目光,是不能上学的孩子们的无奈与期待……当此之时,谁能放下紧绷的心弦专意读书已是难能可贵的了——我们是曾拥有大把的恬然读书的时光的,谁知尽让一句“来日方长”的自我放纵,由它们顺指间全溜走了呢!那许多徜徉书店的情景,在心头滚烫,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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