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梦》中“老公”一词,看现代人的习惯用语

从《红楼梦》中“老公”一词,看现代人的习惯用语

“太监”是封建王朝制度的产物,这些皇帝身边被阉割的奴才,称为宦官。由于历代宦官专权、祸国殃民的事件层出不穷,人们对太监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太监也成为人们嘲笑、讽刺的对象。太监形象在古代文学作品中时有反映,也影响到人们当时的日常生活习俗。

《红楼梦》中,荣国府的大小姐贾元春是皇妃,贾府和太监的接触、交往,自然就不可避免。太监在书中时有现身,这些不男不女的宦官,游走在宫廷王府之间,形同鬼魅,也是影响红楼梦故事情节发展的、不容忽视的文学艺术形象。

从《红楼梦》中“老公”一词,看现代人的习惯用语

古代对太监的称呼有很多,包括太监、内官、内相、公公等等,不同的称呼往往根据不同的场合来使用,也显示出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使用者的语言习惯。古典小说《金瓶梅》中的人物李瓶儿,起初是花太监的侄儿媳妇。花太监对李瓶儿言听计从,不仅将自己的财物让李瓶儿保管,还与李瓶儿关系暧昧,他的侄儿花子虚只不过担了个李瓶儿丈夫的虚名。李瓶儿还经常向花太监告状,“好不好,对老公公说了”。稍不留意,花子虚就被花太监拿去打倘棍儿。搞得花子虚一天到晚,“只在外边胡撞”。李瓶儿称花太监为“老公公”,可知她把“公公”作为了太监的代名词。

从《红楼梦》中“老公”一词,看现代人的习惯用语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凡是有太监出场的行文,都直接使用的是“太监”一词。到了八十回之后,对太监的称呼有了一些变化。特别是“老公”一词的出现,更加引人注目。

第八十三回,“老公”一词首次出现:

门上人进来,回说:“有两个内相在外要见二位老爷呢。”贾赦道:“请进来。”门上的人领了老公进来。

“老公”一词在本回文中反复出现了五次,同时还出现了“内监”、“太监”等字眼。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红楼梦》注释本中,一些版本的书下注释到:“老公——老公公,即太监”。可见,这“老公”一词也需要专家来解释一番,是不常见的太监称呼。

第八十四回,“老公”一词又出现一次:

有几个老公走来,带着东西银两,宣贵妃娘娘之命,因家中省问勤劳,俱有赏赐。

第八十五回,宝玉去给北静王拜寿,“老公”一词再次出现:

说着,几个老公打起帘子,北静王说“请”,自己却先进去,然后贾赦等都躬着身跟进去。

这几回出现的“老公”一词,有别于前面八十回文章中对太监的称呼,于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特别留意。这是不是说明作者的写作习惯用语发生变化了呢?因为一个人使用词语的习惯和他在生活中其他习惯一样,根深蒂固,是难以改变的。进而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出,因为“老公”一词的是否使用,就可以看出这几回不是曹雪芹的原作呢?

其实,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推测,单凭一个词语的使用,说明不了多少问题。我们要明白,《红楼梦》是曹雪芹呕心沥血、前后增删十年的产物,个别文章版本、语言使用的不一致属于正常现象。更何况《红楼梦》是以传抄本的形式开始流传的,传抄过程中难保不会发生用语、用词的变化。甚至于有人随意误导点评、腰斩原著、任意添油加醋、伪造文本、丢失遗落,种种恶劣的事情都曾经在《红楼梦》身上发生。因此,仅仅靠看“老公”一词有时使用、有时不使用,是不能用来全盘否定原作者曹雪芹的著作权的。


从《红楼梦》中“老公”一词,看现代人的习惯用语

“老公”一词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一次未用,在第八十三至第八十五回却频繁使用,并不影响《红楼梦》的谋篇布局,判断作者的关键还是要看主题是否合拍、行文是否连贯等重要因素。很明显,“老公”一词是“老公公”一词的缩写。我们倒是完全可以推测,“老公”无疑是小说传抄过程中出现的抄写漏误。退一步说,即便曹雪芹突然间改用“老公”一词来称呼太监,也不是不可理喻。谁能保证自己在语言用词时始终会前后一致?谁的写作语言又是僵硬死板、一成不变的?毕竟“太监”、“老公”在这第八十三至第八十五回行文中也是在交替使用,其本身就不是什么根深蒂固的习惯用语。

《红楼梦》后四十回,在第九十五回里,还有一次太监集中出场。 因为元妃娘娘忽然暴病身亡,贾府上下乱作一团,太监、内宫太监,小太监又一次交替现身,粉墨登场。本回文中并未见“老公”一词,作者的用语习惯似乎又有了变化。可见,连后四十回的所谓用语习惯都有差异,我们不妨认为,这后四十回也不是一个人的手笔。《红楼梦》一书的现有文本的确是经过多人的补充和完善,但这个现象并不能动摇曹雪芹是唯一原创作者的事实。

随着封建社会制度的灭亡,太监这个畸形怪物早已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而且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不过,“老公”一词在《红楼梦》中指的是太监,在现代却演变成为了妻子对丈夫的亲热称呼。有人因此大做文章,劝导女人们应该改掉习惯用语,不要再叫丈夫“老公”,因为这是太监的代名词,云云。这种说法活像让人吞了一只苍蝇,实在是哭笑不得。现代人说的“老公”显然是伴随“老婆”一词而来,谁会愚蠢到把古人对太监的称呼用来昵称自己的丈夫呢?我们都明白,此“老公”非彼“老公”也!我看,之所以引起那么多人的误会、关注,《红楼梦》是要一定负责任的。不是《红楼梦》的注释条目这么解释,谁会联想到今天的“老公”这个常用语呢?

语言总是伴随时代变化而变化,语境不同,表达的意思也不同。例如“妈妈”一词,古今的语境就有不同含义。《红楼梦》第八回,宝玉喝酒已过三杯,还要继续喝。李嬷嬷就上来拦阻。宝玉只得央求道:“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宝玉的母亲是王夫人,书中却不见宝玉称呼王夫人为“妈妈”。很显然,“妈妈”一词也有多层含义。如果按照歪说“老公”一词的人的逻辑,搞不好现代人对“妈妈”的称呼也该废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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