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 赵丹/文图

疫情对每个城市来说都是考验。反应快不快?应对措施及时调整了吗?有何反思?关乎城中人的生死。

武汉天河机场37岁女员工林兰(化名)在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

她家距离当下明确的病源——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但是由于一开始疫情不明朗,即便是孩子发烧也没有引起她的警觉。

直到她开始身体不适,得知身边活生生的人相继离去,看到病房里“火化安葬一条龙服务”的名片,亲历临床大姐40多岁的丈夫因疫情离开,特别是李文亮医生的逝世,让她不再抱持“年轻没事”、“疫情离我很远”的盲目乐观。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19天,这个自诩是疫情幸存者的“小人物”,她经历了曲折的求医路、见证朝令夕改的政策,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整座城的灵敏度,而她的心路历程、参透的哲理和反思,也勾勒出疫情下的群像。

传染病?

1月28日大年初四,轮到林兰值班。

初三中午,她把家里人的鞋都翻出来在阳台清理一遍,因为鞋油有味道,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过后我觉得有点冷,以为是降温,就加了条秋裤。”林兰回忆,当晚她自己一个人睡。初四早上起来喉咙有点不舒服,以为是咽炎发作,带着洗漱用品就出发了。

彼时,新冠肺炎的盖子已经掀开。武汉已经于23日下了封城令,按照疫情防控指挥部通告,武汉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

忙到中午,她已经开始有走路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不断喝水也没有缓解,之后四肢发冷,坚持到下午四点,告假回家。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平时二十分钟的车程,我开了快一个小时。”林兰回忆,到家门口,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丈夫闻讯过来下了一跳。儿子欢天喜地跑过来,她躲开,快速逃到屋里,说要隔离!体温计显示38.7,她一下子想到了新冠肺炎。

会是传染病么?

林兰家距离当下明确的病源——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那个地方很繁华,早市特别火。”她回忆,但是疫情一开始不明朗,看到的新闻也是不会人传人,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想到自己和家人从未去过市场内,连儿子1月10日—17日之间发烧也没有往那方面想,何况已经好了。

至于工作环境,封城以后接触的人群并不是特别多,那是不是乘坐地铁的原因?到底是不是传染病呢?

正胡思乱想着,丈夫拿了药回来,又热了汤给她喝,不到半小时,开始剧烈呕吐,吐到全身抽搐。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体温一直是38.7度,盖两床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一身汗。”林兰说不适就这样开始了,预感很不好!

白酒消毒

从1月28日大年初四出现发热,林兰就开始了解发热病人报备流程。

初五,她按照规定联系到社区,需要先去社区医院检查,社区详细登记了信息,让等通知。

从林兰出现不适,孩子就送到父母家,丈夫坚持照看她。“街上买不到酒精等消毒物资,就开了瓶白酒到处洒,多少是点安慰。”

在等待社区通知时。林兰饮食和精神状态都不好,发烧、乏力,坐起来都困难。

“一直昏睡,做了好多梦,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林兰回忆,“我在清醒的时候做最坏的打算,把万一要急救时需要准备的东西清单列出来。”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30日大年初六,久违的太阳出来了,体温在36.6-37.7区间,但是咳嗽难忍,每咳一次,背部都要卷起来。中午,她再次拨通了社区的电话,一接电话那边披头就问她的个人信息,她没好气的说:“我都登记几回了,现在我在等你们的电话,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能通知我去看病!”一阵沉默后,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说:正准备要要通知你,下午1点可以去社区医院了!

林兰后来思索,疫情对所有人都是考验,很多人没有经历过,而疫情第一关把控就在社区,人员工作重、待遇又低,确实也不容易。

下午,她和丈夫壮着胆子去医院,先去单位帮她联系的一家三甲医院,也是武汉第一批指定发热门诊医院。

“看着门外或坐或站的一个个带着口罩的人,突然感觉这个场景很可怕。阳光很大,只觉得全身冷。”林兰在门口等丈夫,不一会,丈夫急匆匆出来说,“里面简直是‘生化危机’拍摄现场,哭的喊的闹得,到处都是人,根本无法挂号!”

他们决定走着去社区医院,一量体温却是37度,护士手一挥说让她回。她再三表示发烧了几天才等到这次看病机会,才得以去医生办公室。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当天查血和胸片结果显示,肺部些许感染性病变,医生很快就把转诊单开好了,让联系发热门诊进一步排查。

凌晨三点,林兰在初中同学群里看到一同学的妈妈爸爸都确诊了,但是没有医院收,小姨也已经是重症了,发愁能不能找到医院收治。

身边人的遭遇,自己亲眼目睹的医院实况,让林兰开始恐慌、落泪!为他人也为自己。

“一栋楼走了八个”

在家自我隔离等待安排的林兰度过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拥有乏力、发烧、咳嗽、呕吐、拉肚子等高度疑似新冠肺炎的症状,结果却悬而未决,没有核酸检测、Ct复查,就差医生那句盖棺定论。

疫情下,尤其是生病的人总是会无比敏感,风吹草动都会凌乱。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新冠肺炎的消息,尤其是听到身边认识的人被确诊,活生生的人离开,甚至得知一个熟悉的地方“一栋楼走了八个”,林兰真正体会到害怕——生死捏在看不见的病毒手里,整个人毫无反击之力。

她的身体状况在好坏之间反复。2月6日,林兰到医院查Ct,显示双肺感染!

回家后,她得知单位一位同事全家被感染,母亲重病却没法住院。另外一位发小配偶被感染……

“在此之前,生病以来,我从没有在人前流过泪。我一直觉得,没事的,我不过是个小概率事件,还算年轻,不会怎么样!而且我必须先观察保证我的父母家人没事,我要给他们信心!”林兰说,但是,那一刻她发现身边不幸的人原来这么多,离她这么近,彻底恐惧了!

“但是社区迟迟没有消息,我每天都跟我的网格员联系。”林兰说。

2月9日下午,林兰接到社区通知,去中心医院做核酸检测,她立即换衣服,普通口罩外再加一个N9口罩,眼镜当护目镜头发用鸭舌帽包起来,手上带着橡胶手套,才开车前往。

彼时,林兰感受到政府也在不断调整出台新的政策,各地医疗队来武汉定点帮扶了,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她满怀希望到了医院,医护人员说:“今天检测结束了。你来干嘛?”她愣住了,带着哭腔:“社区让我来得呀?他们4点通知我。十几天了,我一直按要求先跟社区登记,等通知。之前让我们轻症、年轻的先居家隔离,把床位让给重症的。我们听了。现在好不容易通知我来测核酸了,不到半个小时,又说结束了。我该怎么办?”

好在后来还是当场做了取样,医生让她回去等待结果。

2月10日,林兰突然又发热,丈夫赶紧上报社区,下午5点接到社区通知,说晚上有车来接她去隔离点。她以最快速度整理完毕,但是直到晚上11点,社区又遗憾地称人太多,安排不了了。

随后,林兰得知,单位一位30多岁的男同事,确诊3天后走了,整个人又陷入低落。而她的体温让她越发紧张。

“我也放弃跟社区沟通了,只能按他们的说法来安慰自己:我们社区人员太多,先照顾危重的和年长的吧。”林兰在当天日记里写道。

住进隔离病房,临床大姐的丈夫走了

林兰记得,2月10日开始,事情开始转变了。

她不下5次接到社区电话通知,询问她的病情,甚至其中有个电话来自社区书记,讨论如何安置她的问题。

“之前一直是我主动去找社区,现在反过来了。”林兰说她从那天起明显感觉到变化。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也是在这一天,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召开重点工作调度会,要求坚决落实“应收尽收,不漏一人”工作要求,确保确诊病人100%集中救治,疑似病人100%集中收治,发热病人100%留观,密切接触者100%隔离。

社区一开始说把她安置到隔离点,后来又说去医院,她提出自己病情有所缓解,社区的人说,服从安排。

13日,她再次接到不知道是何处打开的电话,“对方再三告诉我一定会收治,请放心!口气坚决有力。”

最终她以高度疑似病例、临床确诊病例的身份,于2月15日被安排进武汉市协和肿瘤医院。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这天,是距离她1月28日出现不适的第19天。

住进隔离病房,她整体感觉不错。房间有三张床,独立卫生间,有电视。入住当天恰逢武汉下雪,被褥有些薄,这个病又不能开空调,除了感觉有些冷之外,一切都好。午餐饺子,晚餐米饭配菜,能远眺窗外街景,有医护人员在身边,心里踏实了。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住进来至今,没有谈任何费用的事。”林兰说。

2月17日清晨,林兰给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发来微信:隔壁床大姐接到丈夫所在医院打来的电话,其40多岁的丈夫病危,大姐一阵痛哭,唯一的儿子现在在方舱医院。大姐除了哭,连病房门都不能出去。

“大姐丈夫已经走了,我头疼发作。”过了会,林兰又补充道。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幸存者

“在有生之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亲历这样一种战争。人体与病毒的战争,人心与欲望的战争。”林兰说。

还在隔离病房的林兰,自诩是疫情幸存者的“小人物”。作为亲历这场疫情的人,她以一副血肉之躯去和灾难短兵相接,同时开始反思,要爱护自然和城市,要珍惜。

武汉封城以后,林兰接到很多远方亲人的电话,重拾了许多多年前的情分,她突然意识到:一家人完完整整的,比什么都重要。

清晨她看着熟睡的孩子,开始回忆2003年非典,当时刚工作,还和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她跟朋友谈到这次疫情,对方也感慨:那年非典我们都没有这么焦虑,因为那时的我们都没有太多家的牵绊!

武汉37岁女子发病第19天,住进隔离病房,居住地距华南海鲜市场仅一公里

林兰在家隔离的日子

封城开始,在没有生病以前,林兰和孩子一起把龙龙高级恐龙4D仿真模型拼好;用有限的材料做了一个单回路手控红绿灯;一起看《三傻大闹宝莱坞》和《银河补习班》探讨中印教育中的通性问题……直到自己开始和病毒做斗争,直到听到身边人离开的消息。

“其实从12月底或者更早,敌人就已经悄悄的潜入到了我们身边。只是那时大家都只是用调侃的口气去说,似乎这些应该离我们很远。没有人真正意识到,后面将要面临什么。直到腊月二十九的半夜,手机接到封城的消息,我们才明白危险已经降临。”林兰说,尤其是刚开始疫情并不明朗,“不会人传人”让很多人存在侥幸。

这短暂又漫长的日子里,林兰作为江城一位普通居民,她称不可否认发生了很多人间悲剧,“很多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走了。我作为一个幸存者,应该发声。”

在隔离病房,突然有了大把的时光,她开始想起很多往事,很多人,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她希望城市都快点好起来,也坚信自己能熬过这场疫情。

林兰,我们来场约定吧!待疫情过去,去赏樱花、游东湖、吃热干面。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猛犸新闻】创作,在猛犸新闻和今日头条独家发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