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騎射:曾經在中原地區流行的胡服,為何在宋代會被禁呢?

“胡”是戰國以降古代中原人對北方諸族的泛稱,歷代所指不盡相同。“胡服”與中原漢服相對立而存在,沈從文先生認為“胡服是西北地域性服裝的代表”。其主要特徵為短衣窄袖、腰束革帶,下著褲裝、革靴,以毛、皮革為主要材料,有短小精悍、保暖防曬、便於騎射的特點。

所謂“胡服”問題,指北方遊牧民族服飾文化對中原地區的影響。胡服問題的產生源於中國古代思想文化中固有的“夷夏”觀念,因此胡服也成為歷代中原漢族政權不時討論防範的對象,有關胡服亂國的記載不絕於史。胡服問題便成為歷代政權一個亙古不變的話題。

胡服騎射:曾經在中原地區流行的胡服,為何在宋代會被禁呢?

​一、胡服在中原地區的傳播

上古時代,中原華夏民族上衣多為交領斜襟,尚右,習慣衣襟右掩,稱為右衽。北方諸族則尚左,習慣衣襟左掩,是謂左衽,因此左衽被看作是胡服的標誌。漢服與胡服的這種區別由來以久,《尚書·周書·畢節》:“四夷左枉,周不鹹賴。”孔子也在《論語·論憲》中發出了“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的感嘆。

北族胡服的不似中原寬大,而是裁製得窄小便利,腰扎革帶,足蹬革靴,十分方便、簡潔、利索,適合騎射。正因胡服的這些優點,戰國時期趙武靈王改革軍事制度,裝備騎兵,便採胡服為戎裝,而使“胡服騎射”成為中國服飾文化史上的千載佳話。自此,趙武靈王便被看作是引入胡服的第一人。“胡服騎射”雖然是一次軍事改革,但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移風易俗和更新觀念的作用,開啟了漢服尤其是軍戎服飾吸收胡服文化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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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漢,隨著張賽出使西域的成功和絲綢之路的開闢,中原地區周邊胡人的物質文化交流逐漸加強,胡化之風在中原漸盛。東漢時期,“靈帝好胡服、胡帳、司床、胡坐、胡飯、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竟為之”,掀起了一次胡服傳播和接受的小高潮,促進了漢服胡化的進程。但由於漢代禮法嚴格,胡服影響仍主要在於戎服。

時至魏晉,中原動盪,出現了胡人南遷的第一個高潮,形成了“五胡亂華”的歷史局面,此時也是漢服胡化的又一個高潮。值得注意的是,南北朝時期,雖然是胡人、胡服大舉向漢人、漢服滲透的時期,但各個少數民族政權在文化和政治體制上明顯落後於漢人,北人朝廷多仿效漢人典章制度,及帝王百官服飾禮儀,除日常便服仍服本民族服飾外,祭祀、朝會典禮則穿起了漢族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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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北方統治者對漢族文化的重視和提倡,漢人傳統的冠冕衣裳得以保存和傳播。因此,這個時期同時也是胡服漢化的重要時期,而此時胡服的滲透主要針對漢人常服而言。可見,此時胡服的湧入並沒有使傳統漢服感到危機,反而成就了漢服對外傳播和擴張的事實。

隋唐乃直接繼承北朝政權而來,是我國民族融合的一個重要階段,胡風盛行,尤其是婦女服飾,掀起了中原盛行胡服的另一個高潮。由此,則唐代胡服風氣由來己久,乃“依齊隋舊制”而為。反映於唐代繪畫中,則以《明皇幸蜀圖》與《唐人遊春山圖》及《貌國夫人遊春圖》表現唐代婦女頭上所戴比較清楚具體。此間,不僅婦女服飾胡風大盛,男子“常服,赤黃袍衫,折上頭巾,九環帶,六合靴,皆起自魏周,便於戎事”。既曰起自魏周,則其胡服淵源確定無疑。

此時中原地區固有的交領寬衣大袖裝束受到胡化裝束的巨大沖擊,中國古代服飾由傳統的上衣下裳時期進入靴袍時代,社會上普遍流行的是各式胡服,如圓領或折領窄袖上衣、小口長褲、胡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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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宋代胡服發展的一個新的高度

經過唐代民族融合的大發展,到趙宋時代,漢族己非先前之漢族,周邊少數民族也非先前之少數民族。彼此都在民族融合的催發中蛻變,胡人漢化和漢人胡化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嶄新的高度。

同樣,在服飾文化方面,各自都實現了服飾禮俗的重構,原來所謂的異化因素已經固化為本民族自己的文化因子,從而,中原漢人對胡服也有了自己新的富於時代特色的理解。

自戰國趙武靈王開始,隨著民族交流的不斷進行,胡服便和漢族傳統服飾發生著聯繫。但直至隋唐,胡服的影響多限於常服,對禮服制度影響不大,隋唐冕服、朝服、公服在制度規定上依然遵循傳統禮制。宋代雖然講究遵古守禮,但宋代除冕服、朝服制度規定上依然遵循舊制外,公服實為北朝胡服的而來。可以說胡服經過不斷的發展、改造,以國家制度的形式正式得到了禮制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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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胡服的影響不僅限於常服,且及於禮服範疇,影響更加深遠,達到了胡服發展的一個新的高度。北宋沈括認為:“中國衣冠,自北齊以來,乃全用胡服。”《楓窗小犢》也記,北宋祟寧間婦女“大皿方額”政宣之際(1111一1125)又尚“急扎垂肩”宜和己後多梳“雲尖巧額,龔撐金鳳”,還有“瑩面丸、遍體香”等,“皆自北傳南者”。

由此可知,在宋與遼金對峙百餘年中,民族矛盾雖日趨尖銳激烈,民族民間文化交流影響卻在不斷加深,官府雖然一再用法令禁止,卻收效甚微,南方也己經受到了北方民族服飾及生活習俗的嚴重影響。

對於宋代胡服所包含的具體形制,時人的理解各有側重。北宋沈括認為:“中國衣冠,自北齊以來,乃全用胡服窄袖、排綠短衣、長翰靴、有蹂跳帶,皆胡服也”。南宋袁說友以為胡服之最要者乃“順聖紫”、“不到頭”、“短統塌頂巾”、“武伕力士插掉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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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據兩宋時期關於胡服的禁令,如“敢為契丹服若氈笠、鉤整之類者以違御筆論”“京城內近日有衣裝雜以四夷形制之人,以戴氈笠子,著戰袍,系番束帶之類,開封府宜嚴行禁止。”。可知,戴氈笠子、著戰袍、系蕃束、釣壑之類都屬於宋代胡服範疇兩宋時期的所謂胡服,主要指契丹服和女真裝。契丹、女真均為東北民族,且女真為契丹奴役多年,交往甚深,風俗大多相同,服飾也諸多相似之處。大抵北宋胡服多就契丹而言,南宋則多指女真,其實並不絕對。

宋代,契丹、女真胡服之所以會在中原流行原因無外乎三個方面:

一是出於功能性考慮。沈括便認為:窄袖利於馳射,短衣、長翰皆便於涉草胡人樂茂草,常寢處其間,予使業時皆見之,雖王庭亦在深薦中予至胡庭日,新雨過,涉草,衣褲皆濡,唯胡人都無所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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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則是出於對美的追求。從審美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人們對美的追求有兩種心理傾向:求同與求異。當一種樣式成為流行主題,人們便紛紛效仿,為追求美而求與美同;但此種流行的出現則必然以創新求異為開端。胡服相對於中原傳統服飾來說,必然是充滿新奇色彩的,於是在求異審美心理的促使下,大膽引領風潮者便會對胡服加以選擇、吸收隨後便是大眾在尚美求同的作用下紛紛效仿,於是胡服流行於世。

最後,便是民族融合過程中的“燻蒸漸演”。兩宋是民族矛盾空前尖銳的時期,民族戰爭不斷。但政治上的對立,沒有影響人們的愛美之心的獵奇慾望,民族間包括服飾文化在內的物質文化交流並沒有中斷。

政治從來都不是服飾文化交流和發展的障礙,在很多時候是起了推動和促進作用。隨著兩宋與契丹、女真等民族的戰爭頻繁進行,各族人民有了更多的接觸機會,各自的生活方式都在“燻蒸漸演”中,受到了程度不等的影響,而戰爭引起的民族遷徙更使各種文化因素加強了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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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胡服在宋代被禁的原因

靖康之難後,淪落在北方的宋臣民,直接處於異族的統治,和胡族雜居,服飾等物質生活方式沾染了濃重的胡氣。但他們在異族殘酷的奴役下,既感南方為正朔所在,又見南方戰禍較少,加上南宋政府的號召,紛紛南歸。而大量歸正人,又“往往承前不改胡服”,直接帶來了北方民族的服飾文化。因此時人討論胡服流行原因時也指出當時“招致降人,雜處都城往來所致耳。”而北方義軍的招撫則造成“諸軍又效習蕃裝”,“身披虜服而敢執事禁庭”的現象。

既然宋人已經愈識到了“衣冠無有是非哉,習與不習而己矣”。那麼宋政府為什麼還要如此大動干戈加以禁止呢?

首先,是“駭於未見”的常理使然。

其次,是“夷夏觀念”的慣性在中國古代儒家思想文化中,夷夏之辨和春秋大義觀念的影響很深,在夷夏之辨觀念的薰陶下,以夏變夷才是正義,以夷變夏則為漢人所不恥。因此,歷代中原正統君臣對胡俗侵染都明令抵制。

宋代仍然繼續發揮這種思想,宣和元年(1119)正月五日宋廷詔稱:“先王之法壞,胡亂中華,遂服胡服,習尚久矣,人不知恥,未之有禁,非用夏變夷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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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主要是出於政治輿論的考慮。契丹之與北宋,女真之與南宋,都是有亡國滅種之恨的民族,要使國民同仇敵汽,“恨不寢皮食肉”,更何況把敵人的衣物穿在身上呢。儘管如此,胡服的影響仍無法阻擋。

參考文獻:

《宋會要輯稿》

華梅《中國服裝史》

王維堤《中國服飾文化》

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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