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陽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上課無精打采，身子半躺在椅子上，或者把腿歪到過道里，斜靠在椅背上。回答問題的聲音時大時小，有強烈的表達慾望，但又缺乏自信。至於書寫，潦草又髒亂，任誰教育他，總是回答一句話：“我不在乎。”
一天，楊陽因書寫不規範被要求重寫作業，我藉機與他進行了一次談話。這次談話改變了我的看法，也改變了他對自己的看法。
趁著楊陽下課來交作業，我讓他坐在我的位子上，跟他商量互換身份，他當老師，我當學生。接著，我拿起一本書寫乾淨、漂亮的作業交給他，問他感覺如何，他說“很乾淨，喜歡”。我又把他的作業交給他，問他是否喜歡，他大聲回答說：“你都說了好幾遍了，我知道了！”然後就眼圈紅紅，流下委屈的淚水。
我順勢嚴肅起來，對他說：“你知道呀？我以為你不知道、不在乎呢？”他哭著說，不想聽到老師總是這樣說他。我告訴他：“你哭，說明你是在乎的，你不喜歡老師總是批評你，為什麼還總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呢？”他撇著嘴低頭不語，但我知道他內心的那份自尊和渴望變好的想法，已經被激發了。
我幫楊陽擦乾眼淚，說道：“老師並不是討厭你，就是不喜歡你不認真寫字，不想看到這麼帥氣的小夥子降低對自己的要求。”談話到這裡，我準備結束了，想著能對孩子的思想有一定的衝擊就夠了。我讓楊陽把本子拿回去，按時上體育課。沒想到，楊陽竟然說要留在教室重新寫。我很詫異，但馬上幫他把作業擦乾淨，指導他坐端正，書本放平。
書寫過程中，楊陽腰背挺得直直的，從未有過的認真和仔細。
楊陽才寫好一頁，就一臉喜氣地跑過來讓我看。我給他圈出來寫得好看的字，並指出還有哪幾個可以改進，他都認真聽並改好。最後，他神神秘秘地告訴我：“夏老師，我就知道這幾個字你會圈起來。”我也笑著對他說：“那說明好看的字大家都喜歡，你也是一個愛美的人呀！”
一段時間後，雖然楊陽還有坐姿懶散、書寫潦草的時候，但他會在受到批評時衝我羞澀一笑，然後立刻改正，也會在課下拿出字帖努力練字。楊陽的表現證明：他，是在乎的！
學習中，楊陽偶爾還會顯現出一副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我知道他的內心依舊渴望得到老師的肯定和稱讚，只是此前一直被批評，產生了自我保護的意識，於是假裝對一切都不在乎、無所謂。而我要幫助他意識到自己真實的想法，看到並承認自己是在乎的。這需要“狠一點”，讓他正視自己的內心，看到那個渴望進步的自己，從而鼓勵他直視自我，努力進取。
雖然楊陽有了變化，但回顧對他的態度，我也深感內疚。蒙臺梭利在《兒童的秘密》一書中說：“兒童願意服從和愛，兒童愛成人勝過一切。只有兒童在真正地愛，他們希望成人在他們身邊，高興成人關注他們……”楊陽自始至終都對我充滿依賴和敬愛，只是他從我這裡受到的批評太多，獲得的關注和肯定太少，所以不得已採取了自我保護措施。如果一開始我就能放平心態，真誠地接納他，多跟他聊一聊，幫助他、鼓勵他把字寫好，也許就不會出現一個事事無所謂的孩子，更不會讓孩子承受那麼多委屈。
教育無小事，學習生活中的點滴事情都在無形中塑造著學生的性格。也許我們無法完全改變一個學生，但我們的溫情細語一定會如春雨般潤澤孩子的心靈，一點點影響孩子。有人曾說，“說過的話，流過的淚，究竟有多少印在孩子的心中，究竟是播下的種子還是過耳的清風，實實在在，教師是不得而知啊。然而我們還要說，然而還要做，然而還要求索，然而還要記錄”。師生之間的故事也是自己修心的見證，也許無形中是學生成全了老師。但無論與否，其實我們都是在乎的。
（作者單位系浙江省杭州市新華實驗小學）
《中國教師報》2020年02月19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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