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1990年,國學大師錢穆以96歲高齡,口述完成了他一生的最後一篇文章——

《中國文化對人類未來可有的貢獻》(由其夫人胡美琦女士記錄整理而成)。三個月後,一代儒宗便與世長辭。

在這篇文章中,錢先生對中國哲學中“天人合一”的觀念,作了全新的闡釋和高度的概括,認為這“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惟到最近始澈悟此一觀念實是整個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之歸宿處”,並“深信中國文化對世界人類未來求生存之貢獻,主要亦即在此”。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這篇文章及其論斷,在中國學術界掀起了巨大的反響,許多著名學者紛紛撰文討論——

季羨林先生說:“一個像錢賓四(錢穆字賓四)先生這樣的國學大師,在漫長的生命中,對這個命題最後達到的認識,實在是值得我們非常重視的。”

湯一介先生說:“錢先生這篇文章短短不到兩千字,但所論之精要,意義之深宏,澈悟之高遠,實為我們提供研究和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之路徑。”

此外,李慎之、蔡尚思、周汝昌等著名學者也紛紛做出回應,杜維明更是將這篇文章稱為“證道書”,與宋代大儒張載的《西銘》相媲美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中國傳統文化在經受長期的批判和失落之後,開始回潮。錢穆先生的這篇文章可謂平地驚雷,讓人們意識到了中國文化中包含的優於西方文化的東西,開啟了此後30年中華傳統文化復興的先聲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天人合一”,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可以說是個老生常談的概念。錢穆先生早年便曾屢屢述及這個命題。據其夫人胡美琦女士的回憶文章,在錢先生生命的最後歲月裡,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命題,並有了新的重大的體悟。

起初,胡女士勸他文章不必發表了,錢先生說:“我從前雖講到‘天人合一觀’的重要性,我現在才澈悟到這是中國文化思想的總根源,我認為一切中國文化思想都可歸宿到這一個觀念上。兩者怎能相提並論。這是我對學術的大貢獻啊!”

後來由錢先生口述,胡女士筆錄並整理出稿件,但由於年事已高,又在病中,稿子未能充分展開和闡述錢先生的“大體悟”;胡女士擔心文章太短,錢先生卻說:

“學術思想豈能以文字之長短來評價,又豈可求得人人能懂、個個贊成?不懂的人,就是你寫一本書來說明,他還是不會明白。能懂的人,只要一句話,也可啟發他的新知。

我老矣,有此發明,已屬不易。再要作深究,已非我力所能及,只有待後來者之繼續努力。我自信將來必有知我者,待他來再為我闡發吧!”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錢先生究竟悟到了什麼?他為什麼對“天人合一”觀評價那麼高?他的文章又為什麼激起了那麼多中國學者的共鳴?好在,這篇雄文篇幅不長,我們就全文摘錄如下,供有興趣的小夥伴們研讀。

需要注意的是,這是一篇發表於30年前的文章,在西方文化早已一統天下、學術唯西方馬首是瞻的年代,錢先生所發出的對中國文化充滿自信的聲音,是振聾發聵的!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錢穆:中國文化對人類未來可有的貢獻


中國文化過去最偉大的貢獻,在於對“天”“人”關係的研究。中國人喜歡把“天”與“人”配合著講。我曾說“天人合一”論,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

從來世界人類最初碰到的困難問題,便是有關天的問題。我曾讀過幾本西方歐洲古人所講有關“天”的學術性的書,真不知從何講起。西方人喜歡把“天”與“人”離開分別來講。換句話說,他們是離開了人來講天。這一觀念的發展,在今天,科學愈發達,愈易顯出它對人類生存的不良影響。

中國人是把“天”與“人”和合起來看。中國人認為“天命”就表露在“人生”上。離開“人生”,也就無從來講“天命”。離開“天命”,也就無從來講“人生”,所以中國古人認為“人生”與“天命”最高貴最偉大處,便在能把他們兩者和合為一。離開了人,又從何處來證明有天。所以中國古人,認為一切人文演進都順從天道來。違背了天命,即無人文可言。“天命”“人生”和合為一,這一觀念,中國古人早有認識。我以為“天人合一”觀,是中國古代文化最古老最有貢獻的一種主張。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西方人常把“天命”與“人生”劃分為二,他們認為人生之外別有天命,顯然是把“天命”與“人生”分作兩個層次,兩次場面來講。如此乃是天命,如此乃是人生。“天命”與“人生”分別各有所歸。此一觀念影響所及,則天命不知其所命,人生亦不知其所生,兩截分開,便各失卻其本義。決不如古代中國人之“天人合一”論,能得宇宙人生會通合一之真相。

所以西方文化顯然需要另有天命的宗教信仰,來作他們討論人生的前提。而中國文化,既認為“天命”“人生”同歸一貫,並不再有分別,所以中國古代文化起源,亦不再需有像西方古代人的宗教信仰。在中國思想中,“天”“人”兩者間,並無“隱”“現”分別。除卻“人生”,你又何處來講“天命”。這種觀念,除中國古人外,亦為全世界其他人類所少有。

我常想,現代人如果要想寫一部討論中國古代文化思想的書,莫如先寫一本中國古代人的天文觀,或寫一部中國古代人的天文學,或人文學。總之,中國古代人,可稱為抱有一種“天即是人,人即是天,一切人生盡是天命的天人合一觀”。這一觀念,亦可說即是古代中國人生的一種宗教信仰 ,這同時也即是古代中國人主要的人文觀,亦即是其天文觀。如果我們今天亦要效法西方人,強要把“天文”與“人生”分別來看,那就無從去了解中國古代人的思想了。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即如孔子的一生,便全由天命,細讀《論語》便知。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天生德於予”。又曰:“知我者,其天乎!”“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倘孔子一生全可由孔子自己一人作主宰,不關天命,則孔子的天命和他的人生便分為二。離開天命,專論孔子個人的私生活,則孔子一生的意義與價值就減少了。就此而言,孔子的人生即是天命,天命也即是人生,雙方意義價值無窮。換言之,亦可說,人生離去了天命,便全無意義價值可言。但孔子的私生活可以這樣講,別人不能。這一觀念,在中國乃由孔子以後戰國時代的諸子百家所闡揚。

讀《莊子·齊物論》,便知天之所生謂之物。人生亦為萬物之一。人生之所以異於萬物者,即在其能獨近於天命,能與天命最相合一,所以說“天人合一”。此義宏深,又豈是人生於天命相離遠者所能知。果使人生離於天命遠,則人生亦同於萬物與萬物無大相異,亦無足貴矣。故就人生論之,人生最大相標、最高宗旨,即在能發明天命。孔子為儒家所奉稱最知天命者,其他自顏淵以下,其人品德性之高下,即各以其離於天命遠近為分別。這是中國古代論人生之最高宗旨,後代人亦與此不遠。這可說是我中華民族論學分別之大體所在。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近百年來,世界人類文化所宗,可說全在歐洲。最近五十年,歐洲文化近於衰落,此下不能再為世界人類文化嚮往之宗主。所以可說,最近乃是人類文化之衰落期。此下世界文化又將何所歸往?這是今天我們人類最值得重視的現實問題。

以過去世界文化之興衰大略言之,西方文化一衰則不易再興,而中國文化則屢仆屢起,故能綿延數千年不斷。這可說,因於中國傳統文化精神,自古以來即能注意到不違背天,不違背自然,且又能與天命自然融合一體。我以為此下世界文化之歸趨,恐必將以中國傳統文化為宗主。此事涵意廣大,非本篇短文所能及,暫不深論。

今僅舉“天下”二字來說,中國人最喜言“天下”。“天下”二字,包容廣大,其涵義即有,使全世界人類文化融合為一,各民族和平並存,人文自然相互調適之義。其他亦可據此推想。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以上為錢先生封筆之全文,讀後有何心得?歡迎留言分享!

/完.


臨終前三個月,國學大師錢穆對中國文化的“澈悟”,你懂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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