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摘自《梨園精舍》)

京劇名宿劉曾復先生1914年出生,於2012年6月27日逝世,距今已經整整五年。劉曾復先生一生愛戲,歷京劇盛時,博聞強記,所談所憶,許多內容如今已成彌足珍貴的史料。今天,跟大家分享一篇劉曾復先生的訪談文章《什麼是好“角兒”》,以表懷念。



從京劇形成、發展直到今天的二百餘年中,京劇舞臺上湧現了眾多的“角兒”,您能簡單地介紹一下這些“角兒”嗎?

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劉曾復:從京劇的歷史來看,這二百餘年中,京劇舞臺上湧現出了許許多多的“角兒”。其實,“角兒”的意思就是演員。當然,“角兒”再細劃,還可以分為“好角兒”和“名角兒”,但有一點,“好角兒”不見得有名,“名角兒”也不見得都好。但像程長庚、譚鑫培、楊小樓、餘叔巖、梅蘭芳等諸先生,就是大家所公認的既是“好角兒”又是“名角兒”了。



對於“好角兒”,您能給舉個例子嗎?

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劉曾復:我想談三位丑角兒演員,一位是馬富祿,一位是茹富蕙,一位是高富遠。相對說,這三位中馬富祿先生最出名,而馬先生的出名是在馬連良、荀慧生、小翠花等的班社中;茹富蕙先生在名氣上比馬先生小些,但也很有名,茹先生的出名則是在楊小樓、梅蘭芳、譚富英、奚嘯伯等的班社中;高富遠先生常在尚小云的班社演出,名氣不如前兩位大,但在後臺沒有說高富遠本事小的。王福山先生是醜行前輩,很有權威,他就非常欣賞高富遠,說高沒不會的。再提一位醜行前輩,慈瑞泉先生,慈先生表面上看很俗氣,但骨子裡太雅緻了,上臺之後,自然而然就顯現出風趣來了——天賦太好了。楊小樓、梅蘭芳、尚小云的班社中都用慈先生。還有一位醜行大家——郭春山。郭先生會得多,而且“格兒”(格調)高,他主要唱文丑,但武功兒極佳,腳底下靈便得很,他在《昭君出塞》中演王龍,“走矮子”的功夫棒極了。上面說的馬富祿、茹富蕙、高富遠三位,好多戲都是跟郭先生學的。所以我說,一個“好角兒”,必須得有真水平、高水平,且前後臺公認、觀眾認可這些因素都要考慮進去



我覺得,馬、茹、高三位都師從郭先生學戲,但三位的演出風格並不相同。

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劉曾復:因為這三位本身有非常好的基本功,又都不是“死學”,依據個人條件從原則上靈活地學,所以風格各異。



您的《京劇新序》一書中,有一章叫做《名家論贊》,其中對梁小鸞先生(京劇旦角演員)有十個字的評價,是否可以說一位京劇演員達到這十個字,就算真正的“好角兒”呢?

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劉曾復:可以這麼說。不單唱戲,我想做學問要能達到這十個字也就達到頂峰了。



那您能簡單地談談這十個字嗎?(學、練、演、攀、創、研、懂、寫、傳、有)

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劉曾復:你比方說頭一個字“學”,京劇藝術只聽、只看,不學是不可能真會的。京劇界的經驗是:一個小孩基礎打歪了,一輩子都很難改。“練”,學會了一齣戲,要想記牢它,一定要練多少遍才成,但是光靠一個人在家裡練還不成,你得知道臺上是什麼樣,也就是說得“上臺”。“演”,在臺下練三十回不如上臺演一回,登臺演出,一方面是練本事,一方面是加強信心。“攀”,即攀登,一心向上,要有上進之心,以進一步深造自己、提高自己。“創”,演員的“派”是創出來的,沒有創造就不能成派;演員歸“派”不能僅停滯於能掌握某派的一些特殊劇目的演出上,要在學習某派藝術的基礎上進一步創造;創作也不是單純限於排新戲,對老戲進行加工創造也許是更重要的創作。“研”,演員不單要刻苦學習,還要有辨別優劣的能力,也就是有能堅持研究的精神,邊學、邊唱、邊研究才能達到一定的藝術修養,研究在實質上就寓有創作意義,包括對自身的提高和藝術的創新。“懂”,在科學上,一個人不研究他所從事的科學工作,不可能對工作有評判能力和正確的看法,公道和正確的看法實際上就是“懂”。“寫”,語言和文字是人類特有的繼承和交流文化成果的手段;我們今人不能有負於古人,也不能有負於後人,要把好東西留下來。“傳”,作為有高深藝術修養的演員,要毫無保留地把本領傳授出來,流傳後世,不僅要演而且要傳。“有”,意即“真會”、“真好”的意思,只有有了以上九個方面的經歷、造詣、態度,才能算“真會”,才能成為一名“好角兒”。



要想成為一名“好角兒”真是要付出極大的艱辛呀!

劉曾復:什麼是好“角兒”?


劉曾復:是這樣。我再說一位演員,孫毓堃。孫先生可以說是繼楊小樓先生之後最優秀的武生了。他最早跟俞振庭俞五爺學戲(孫叫“小振庭”就是這個由來),俞五爺手把手地教,孫先生也賣了勁兒地學,孫在科班唱《挑華車》就是按“俞派”唱,好極了。等到了孫十六七歲的時候,由母親帶著到楊小樓先生家,拜楊先生為義父,並希望得到楊先生的傳授。楊先生對孫說:凡是俞五爺教你的戲我一字不能動。於是楊先生先教了他一出唱唸並重的《冀州城》,是俞五爺沒教過的。光這一出《冀州城》的唱唸就教了一年,所以孫先生唸白的功夫太厚實了。第二齣教的是一出正戲《狀元印》,楊先生手把手地教。第三齣楊先生又“帶著”孫說了一出《戰宛城》。就這三齣戲,孫獲益簡直太大了。


新中國成立以後,成立中國戲曲學校。一天,我正在劉硯芳先生家,孫先生去了,一進門就對劉先生說:姐夫,您給我說說這事兒怎麼辦?富蘭(茹富蘭)、富川(錢富川)讓我上學校教戲,我教不了哇!我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只會“當間兒的”(主角)哪兒行啊?這不合乎規矩啊!劉說:“你就教當間兒的,兩邊的讓富川教,不礙的……”就這樣,孫在每次上課前,先到錢富川先生家備課,備熟了才敢教。可見人家的態度太認真了。所以我說,成為一位“好角兒”、“名角兒”就要在各個方面下功夫,還得是下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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