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單向度
Beyond
One-Dimensionality
有一種我們不再接受的理性，有一種使我們感到恐怖的智慧的現象，有一種我們將不再加以注意的對一致和調和的呼籲。
Maurice Blanchot，《拒絕》，1958
景象時代的時裝發佈會，早褪去了其誕生之初“廣而告之”的樸素官能。某種意義上，時裝的語言經過了當代思緒活躍的時裝分子的集體努力，成為接近於文學的表述形式——誇張、比喻和反諷的修辭手法屢見不鮮，身為評論者，我們的工作中心似乎因之而偏移了些許：就時裝的廓形、腰線的位置，及至面料如何、配飾如何而言，我們古板的⻅地不⻅得比活躍於全球互聯網的萬千大眾來得更為高明，換而言之，精英分子——如若果真的存在，其任務便是刺破或微妙難言的修辭手法，揣度並指出藏於時裝作者內心的禪機。
當我們試圖閱讀和談論 Prada 的時候，總是考驗自我知識結構的關頭。Prada 時裝基於知識分子內核的精英意識和知性主義的思辨、批判和主張，往往是包含著兩義性甚至多義性的綜合體，與擔當“糖衣”之功能的秀場設置密切勾連，每每完成自給自足的敘事文本。
米蘭時裝週行進至第三日，以“超現實之魅”（Surreal Glamour）為主題的Prada 2020秋冬時裝發佈延續了自2017春季時裝舞臺中由尼日利亞女作家 Chimamanda Ngozi Adichie 振聾發聵的名言所掀起的對於女性主義延綿數年的辨析和謳歌——亦歸功於同期始於美利堅、遍及全球的反性騷擾運動。“
我們可以同時表達強壯和柔美，女性足以擔當重任。”Miuccia Prada女士就今季系列如是說。她所抗議的，是”事關女性主義的陳詞濫調（Clichés of Femininity）“。有別於近年來尤為盛行、卻薄如蟬翼的政治標語，一如即往，我們愛戴的 Prada 女士的表述徐徐漸進。一切，從踏入秀場開始：延續 2020 秋冬季男裝系列的秀場設置的基本形態，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外延機構 AMO 為 Prada 基金會大樓的多功能表演廳 Deposito 設置了以虛構廣場為核心的發佈環境。
閃回。今年一月，在 2020 男裝發佈會現場，嘉賓魚貫登上一段長階梯，於高臺俯瞰兩處形狀相同的空間——皆被設置為虛構的戶外場地。美妙的色塊顯示著極佳的配色技法，切割著秀場地面；秀場中央則屹立著以3D打印手法制作的抽象派雕塑，熟悉米蘭城的人們想來欽佩曾歷經戰火的英雄的雕像，然而，由一系列扁平組件構成的騎者成為了值得推敲的細節：經重塑的雕像看似不朽，但其具備後現代主義色彩的尷尬肢體是否意味著今天父權制（Patriarchy）的弱化和消亡，及至女性意識和女性主義在全球範圍大普遍興盛？
2020秋冬女裝發佈空間中，AMO依然為觀眾保留了下沉式的虛擬庭院和“上帝視角”——登上高處的觀者所見的，是牆面具備典型維也納分離派代表（Vienna Secession, 1897-1915）建築風格的裝飾語言，並不過分的花朵和藤蔓蔓延其上，更令秀場彷彿《睡美人》中的王宮，成為了一座漂浮於時空中的孤島；碩大的花朵圖案更依稀有些當年超現實主義畫派隔空留下的影跡——歷史照耀現實，從未歇止。
一系列充盈著光芒的門在“出口”和“入口”的身份之間搖擺，模特穿行其間，顯露和隱匿便發生在數秒之內。她們行走於無形的軌跡——切割著擔當“藤蔓”的蜿蜒曲線，或令人聯想至 Samuel Beckett 作於晚年的四幕電視戲劇《Quad》：方形舞臺中，人物沿著既定的彷彿被“規訓”了的幾何路線反覆行走。
同樣相似地，AMO 行使了重塑雕像的權力。位於空間中央的雕像的創作靈感取自古希臘神話中因宙斯的懲罰而以雙肩支撐蒼天的擎天巨神阿特拉斯（Atlas），可抽象化的處理手法卻使得雕像弱化了原有的力量和勇武，與人物原型背道而馳——指出了無可辯駁的事實，今天的你我，早已淡忘了阿特拉斯的名氏。
上圖：Prada 2020秋冬系列女裝發佈會秀場
下圖：Prada 2020秋冬系列男裝發佈會秀場
無論 Prada 女士和 AMO 的作為是否有所指涉，但，父權制度的喪鐘早被敲響。
新的問題隨之產生了：當從現實到銀幕中的男性形象變得複雜而可疑，女性和女性主義（Femininity）又該如何自處呢？關乎女性主義的持續多年的表達，是否面臨淪為“陳詞濫調”（Clichés ）的風險？
沿著 Prada 女士的創作脈絡逆向探索，其關於性別流動的議論由來已久。數年前，一次象徵自我梳理的巡迴展覽“Pradasphere”便就“兩性元素”發表陳述：“在男性陽剛與女性柔美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互不相容還是形影不離？Prada 長期探索並把玩著幾種對立面的相互關係：男性化與女性化、堅毅與溫柔、叛逆與順從。這些力量遊戲的最初表現形式也許是將經典男性元素運用於女裝，其成果可能是一款變異了的圍裙、一件脫落的文胸，抑或一套被注入了性感活力的職業套裝。通過模糊性別，Prada打破了固定思維，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Prada 2020秋冬系列
男女裝元素的延續與差異
今天的時裝產業中，如你我所知曉，性別流動早已不再擔當時裝產業中代表前衛的詞彙，而頌揚女性主義的集體行為又時常陷入公式化和庸俗化的窘境。Prada 女士再次試圖走在前列，甚至，跳脫侷限於女性主義的討論，而轉向女性乃至普遍人性的複雜和多稜。雨果早在十九世紀便藉助文學作品便探討了人性的善惡並存，三面夏娃從來不是神話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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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da 的女子曾顯示白晝美人式的形象縱深度，也曾表露蛇蠍女子（Femme Fatale）式的“危險”，她曾向我們展現黑色的浪漫，也曾化繁為簡、拒絕浪潮而重拾樸素的表達。
今季，Prada 著意挑戰傳統意義中代表女性氣質的時裝詞彙：我們習以為常的“皮草大衣”的輪廓由大體量尼龍棉服而取代，其逶迤感則由層疊的流蘇而得以模擬——似是而非的景象中，女性主義的詞彙得以讚揚，亦在一番材質挪用的戲耍後遭顛覆和重構。更為重要的是，新的、超越現實的魅力語彙誕生了。
傳統意義中代表男性氣質的西裝因諸般腰帶的戲份而擁有了凸顯女性肢體的沙漏般廓形；高飽和度的糖果色為體量誇張的漆面大衣消解了凌厲，印花襯衫和領帶則與柔美的毛衣握手言和；內衣的胸飾閃爍著維多利亞情懷，與西服上衣配伍，似為著重凸顯女性主義的由內而外的複雜而微妙的力量感，好像核桃，總有著玉白的仁。
與空間裝飾一脈相承，有別於蒙德里安裙（La robe Mondrian）以來幾何圖形對人體故有結構的刻意”打擾“，沿著肢體扶搖直上，胸口處的花卉道出了女性主義最為勇敢的稜面，無需比照和融合，柔美直接定義了力量。重要的是，輕描淡寫中，Prada 的女性主義在“強壯”和“柔美”的長久博弈中，邁入了全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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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裔德國哲學家 Herbert Marcuse 曾說道，藝術異化是對異化的存在有意識的超越，是“更高層次”或“間接”的異化。在代表著作中，Marcuse 將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批判稱為“單向度社會”（One-Dimensional Society），他鼓勵人們說，直接經驗的世界——我們發現自己生活於其中的世界——必須被理解、改變甚至顛覆，以便使之顯露出它的實際面目。他說，藝術是大拒絕，即對現存事物的抗議。
同輩法國思想家、哲學家 Blanchot 曾在1958年的著作《拒絕》中發表了更為激進的論述，“我們所拒絕的東西不是沒有價值或沒有重要性的。正是因為這一點，拒絕是必要的。有一種我們不再接受的理性，有一種使我們感到恐怖的智慧的現象，有一種我們將不再加以注意的對一致和調和的呼籲。
裂縫已經出現。我們已經給予了一種不在乎寬容同謀的直率性。”
延續 Prada2020 春夏系列廣告大片靈感，
Prada 發起線上創意徵文，
邀你以品牌首字母創作“PRADA 藏頭詩”。
於3月2日前點擊PRADA官網投稿，
精選作品將被收錄成冊，限量出版。
模糊空間
Space In Blur
設計向善
Design for Goof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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