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威海等城市並未出現傳聞中“大批韓國人來華躲避疫情”的現象，但山東各地已經相繼採取措施，防止在韓國愈演愈烈的疫情波及山東半島
圖/法新
文 |《財經》記者 馬霖 楊立贇 陳亮 吳瓊
近期新冠疫情在韓國蔓延，確診人數已從一週前的35人猛增至2月26日中午的1146人。隨著韓國疫情暴發，與韓國地理位置接近、且有大量人員和商務往來的山東青島、煙臺、威海，以及東北地區的大連、延吉等城市開始感受到了防控疫情迴流的新壓力。
這也是新冠疫情從武漢出現以來，中國大陸第一次面臨疫情自境外迴流的風險。
近日來，網上接連爆出“首爾至青島機票暴漲”、“大批韓國人湧入中國躲避疫情”等傳聞。《財經》記者多方採訪瞭解到，近幾日從韓國到山東半島各城市的航班乘客人數確有明顯增長，但大多數乘客均為中國公民，並未出現“大批韓國人躲避疫情”的現象。而且，機票價格的增長也與航班減少等因素有關。
《財經》記者瞭解到，由於威海等城市已宣佈“所有入境人員一律隔離14天”或類似的嚴厲管控措施，已有部分原準備前往這些城市的韓國人退掉機票，改變了計劃。接受《財經》記者採訪的多位韓國人和在韓的中國人也都表示，不會為了躲避疫情而跑到中國。
但是，新冠病毒的傳播和擴散並不會區分國籍。由於由韓國入境人員確實有所增長，青島、威海等城市面臨的境外疫情迴流風險是切實存在的。為此，各城市近兩天相繼採取各種措施，加強了對入境人員的監測和管理力度。
入境人員八成為中國人
根據攜程提供給《財經》的機票數據，從首爾飛青島、煙臺、威海、大連這幾個城市，2月25日當天相較2月19日當天的出行人次增長了近三倍；就機票價格看，2月25日相較2月19日的平均機票價格增長了近六成。僅2月24日一天，首爾飛往上述四個中國城市的預訂量就比前一天增長了近六成，出行人次也增長超過五成。
與此同時，根據攜程平臺的機票數據，中國飛往韓國2月15日-2月24日的訂單量下降了超過五成，對應出行人次也下降超過五成。
去哪兒網平臺數據顯示，從2月17日至2月24日，韓國有首爾、釜山、清州、濟州島、大邱與國內各城市有航班往來。其中票量呈上升狀態的只有首爾和大邱兩個航點，且疫情最為嚴重的大邱飛往國內的機票每天未突破兩位數。
來自多個渠道的信息證明，近期韓國飛往中國的航班價格上漲，亦有此前受新冠疫情影響，各大航空公司均減少了往來中國航班的原因，並不完全由韓國疫情爆發導致。
中國往返韓國的航班總量大，但自疫情發生後，各航空公司取消了多數班次，航班執行率僅在20%左右。由於受到疫情的影響，韓國自2月4日也出臺一系列關於中國公民的簽證優惠收緊的政策。雖然這一情況在2月17日得到緩解，航班執行率仍因國內需求沒有恢復而無法得到有效提升。
大量航班沒有恢復，突然的需求上漲導致航班價格瞬間攀升。2月25日，首爾至青島單程航線航班含稅價格一度破萬。這對於去年同期成交價格在500-700元來說可謂“天價”。
（2月25日，首爾至青島航線單程直飛航班，當日下午1:13搜索去哪兒網含稅價格為3347元，是去年同期418元的8倍。）
“不過，這一價格在半小時後就已看不到。2月25日一班晚上9點起飛的航班，最低含稅價格在3400元左右。”去哪兒網相關負責人說。2月26日、27日起飛的該航線航班，能夠購買到低於2000元的含稅直飛機票。
隨著恐慌情緒的緩解，不少航班的價格已在向下調整。“例如2月26日中午13:05起飛的KE861航班，2月25日12:36搜索時價格是4100元含稅，到14:16時搜索已經降至3650元。”上述人員稱，“疫情尚未結束，價格忽高忽低的情況仍會出現。”
（隨著恐慌情緒的緩解，2月25日下午，不少航班的價格在向下調整。）
據“青島發佈”的消息，疫情發生前，青島機場的韓國航線日均進港航班21個，進港旅客3622人。近期的日均進港航班只有6個架次，進港旅客800人次左右，客座率達85%-90%。在進港旅客中，中國籍旅客超過80%，韓籍旅客不到20%。韓籍旅客大都在中國工作或求學，以產業人士和學生為主。
山東航空也回覆《財經》記者稱，目前山東航空韓國飛中國的航班，中國旅客佔比80%左右。目前山東航空在韓國登機時要對乘客進行體溫檢測，有症狀不允許登機。2月25日起，機組執行完首爾航班後會採取居家隔離措施。
至於後續航班是否會取消？山東航空表示，首先要根據政府要求，其次要看市場需求。目前韓國來中國航班中中國旅客佔比80%，說明市場有需求。除非政府明確說停航，在當下市場有需求的情況下，山航還是會保有合適的航班量。
一位經常往返於中韓兩國的中國籍女士也告訴《財經》記者，近期從韓國坐飛機到青島、威海、煙臺等地的大部分是中國人。她說，很多長期居住在韓國的中國人，因為簽證原因，需要定期出（韓國）境。這些人一般會選擇青島、威海入境，因為機票便宜，可以當天往返，方便他們辦理出入境手續。
這位女士表示，機票漲價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大韓航空有一位客艙乘務員確診，因此中國旅客最近都希望選擇中國的航空公司，這也造成了中國航司的票價進一步上漲。
“韓流來襲”言過其實
最近幾天，“韓國人大批湧入”的傳聞已經讓山東半島的居民產生了一些恐慌情緒。
煙臺是很多韓國人士選擇工作定居的一座山東城市。25日，當地小區業主微信群裡流傳一張煙臺黃海城市花園業主群的截圖，是否真實暫時不詳，群裡有業主表示小區外有人未進小區門就被隔離，對韓國人士返回小區感到緊張。《財經》記者聯繫到一位該小區業主，該業主表示，這座小區里居住了比較多韓國人士，自己家樓上鄰居也是一家韓國人，她表示沒有聽說有韓國人士疑似或感染新冠肺炎。
一位煙臺居民向《財經》記者表示，由於不掌握可靠信息，看到一些微信群裡轉發韓國人士比較集中的小區的業主和物業聊天截圖，以及一些關於疫情傳播的無端猜測，會加劇恐慌。
她向記者轉發煙臺開發區科信物業向煙臺碧海雲天小區業主發佈的近期疫情防控提醒，該提醒表示，“近期韓國日本疫情突發嚴重，從2月23日起有大批從國外返煙人士，碧海雲天小區是韓國人聚集小區，連續幾天已經多人返回小區。”該提醒也有言辭比較激烈的的部分，如“截止目前政府上級部門還未針對此類人群做出強制隔離命令，物業沒有執法權，僅要求居家隔離可能出現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財經》記者聯繫科信物業負責人，希望核實該信息，並瞭解目前是否有疫情上升的風險，對方表示要核實情況，但截至發稿尚未有回覆。
據《財經》記者瞭解，近日進入青島、煙臺等地的韓國籍人士大多屬於正常復工。
居住在首爾的《朝鮮經濟》（Chosun Biz）雜誌編輯吳光鎮（Kwang Jin Oh）對《財經》記者表示，目前前往中國山東等地的大多是韓國籍僑民。“中國開始復工了，學校要開學了，在中國工作和留學的韓國人也要回中國，大多是中國人。”
中國韓國商會的一位韓國籍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商會的下屬韓國企業這兩天沒有反映入境難等問題，也暫未反映其他方面的困難，他了解到之前一些返回中國的韓國人士已經開始上班。
青島悅華韓國國際學校的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韓國也有過年的傳統，年前大約一半的韓國家長帶著孩子回到韓國過年。往年這個時間，學校已經開學，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現在學校老師還沒上班，學校開學日期未定，還在等待指示。
他表示，從2月25日開始，按照青島市政府的規定，從韓國飛到青島的韓國人士將被接到個人家裡，或者賓館隔離。所以目前有很多韓國人不打算立刻回到中國，2月26日開始會有很多韓國人退機票，“因為回到青島什麼也做不了，直接隔離14天，所以就沒必要回來了。”
針對此前一些中文報道所寫的“韓國人來中國躲避疫情”，這位國際學校工作人員表示，他個人感覺這不符合實際情況。
山東半島嚴防疫情蔓延
雖然並沒有出現大批韓國人湧入的情況，但山東半島各城市已經嚴陣以待。
2020年2月25日12-24時，山東省無新增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確診病例，累計確診病例756例（含重症病例7例，危重症病例7例，治癒出院357例，死亡病例6例），已經少於韓國。累計確診病例中，青島有60人，煙臺47人，威海38人。
目前中國政府尚未發佈針對韓國入境人員的禁入或限入措施，但是，青島、煙臺、威海、大連、延吉等中韓人員往來頻繁的城市已經各自出臺措施，以防止疫情迴流。
例如，威海要求從2月25日起，對從日本、韓國等國家來威海的入境人員，包括外籍人員和中方人員，全部統一接到賓館免費集中居住，14天后解除集中居住。
據央視報道，2月25日上午由韓國仁川飛抵威海的濟州航空7C8501航班上，發現有五名乘客體溫異常。這五名乘客已送至醫院進行醫學診治和觀察，本次航班其餘乘客均由大巴車統一送至指定酒店集中醫學觀察。
山東有10家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定點醫院，負責收治青島患者的醫院有青島大學附屬醫院、青島市胸科醫院，負責收治煙臺、威海患者的是煙臺市奇山醫院，又稱煙臺傳染病醫院。
煙臺市奇山醫院管理宣傳事務的一位王姓科長告訴《財經》記者，因為韓國人士剛剛開始返程，目前煙臺還未出現突發情況，醫院目前沒感覺到疫情有增加，她還表示，自己目前不瞭解醫院有沒有接觸到外籍患者。
《財經》記者撥打青島市兩家定點醫院的電話，青島市胸科醫院總機人員提供了宣傳科電話號碼，但記者撥打該電話號碼，顯示該電話號碼不存在。另一家青島大學附屬醫院的電話無人接聽。
位於威海市大連路的威海湯泊溫泉度假村，是被當地政府徵用、隔離韓國來華人員的酒店之一。OTA平臺上的信息顯示，這是一家豪華型酒店，共有450間房，溫泉套房的價格超過800元。酒店工作人員對《財經》記者稱，酒店只負責將一日三餐送到護士手上，由護士分發給隔離人員，具體的防疫工作由政府人員和醫護人員完成，酒店不直接接觸隔離人員。他不清楚具體的隔離人數。“酒店從上個月開始被徵收，除了韓國過來的人，也隔離本地人員。”這名員工稱，該酒店目前沒有對外營業，一半員工上班，另一半休假。
根據威海當地酒店從業者的說法，被徵用隔離韓國來華人員的基本是溫泉度假酒店，另一家被提及的是威海天沐溫泉度假區。《財經》記者致電，該酒店前臺電話無人接聽，在OTA上顯示“滿房”。
靠近青島中韓小商品城的花溪花園酒店，近日也被政府徵用接待韓國來華人員。“只有通過政府辦好完整的手續，我們才可以接待，自己上門的韓國人是不可以接待的。”該酒店一名工作人員對《財經》記者稱，目前尚未接到入住隔離的韓國來華人員。公開資料顯示，花溪花園酒店共有123個房間，定位為舒適型酒店，距離青島流亭國際機場僅500米，距中韓小商品城僅兩公里。
出於防疫和統一部署的考慮，青島市黃島區靈山衛街道文明辦和派出所要求下轄酒店不得接收日韓客人，如有日韓客人到店一律禁止入內，並留住客人在門外不讓離開，酒店立即聯繫街道人員。青島威斯汀酒店、威海鉑麗斯國際大酒店的前臺人員均稱，目前暫時不接待韓國來華人員。
韓國民眾：不會到中國來躲疫情
據韓國外交部2月24日發佈的消息，隨著新冠疫情在韓國蔓延，共有15個國家和地區禁止來自韓國的人員入境或加強入境管理措施，包括以色列、英國、澳門等。
2月24日晚間，中國香港特區政府發佈公告，自2月25日6時開始限制從韓國來港的非香港居民入境香港。2月25日，日本政府也敲定方案，將禁止曾去過韓國大邱、慶尚北道的外國人入境日本。
韓國外交部長官康京和在2月25日表示，各國基於對疫情形勢的自行評估採取措施，韓方本無權干涉，但採取措施也應該顧及韓方在國內付出的努力，以來自韓國為由無條件禁止入境的做法是斷然難以接受的。韓國外交部會在認定有關國家政府採取過當措施時提出抗議。
吳光鎮說，近日韓國大邱疫情爆發，像是疫情初期的武漢，因此有在韓華人想提前回到中國。但對於韓國人來說，雖然有些恐慌，還沒有達到要“離開祖國”的程度。近兩日起，韓國許多企業也開始要求員工在家辦公。
在韓定居的中國姑娘劉曉薇（化名）亦對《財經》記者表示，大部分赴華的都是中國人。“韓國護照免籤國家很多，韓國人沒必要去疫情最嚴重的的中國。”她留意到近日由於兩國對疫情處理而引起的紛爭和民眾之間的仇恨，感到非常著急。“我看國內很多網友在糾結威海對於韓國人提供14天免費隔離的事，實際上中國人在韓國隔離也是免費的，還發援助金。給中國留學生提供專門的宿舍，甚至提供連韓國人都買不到的口罩。”
根據韓國KBS電臺2月10日報道，韓國政府的援助方案，以4人家庭為準，若被隔離14天以上，將可領取每月123萬韓元的援助金，1人家庭可領取45萬韓元，2人家庭77萬韓元，5人家庭145萬韓元。韓國保健福利部表示，外國人以1人家庭標準制定支援金。
另據韓聯社報道，韓國政府決定額外撥款5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2888萬元）用於隔離保護中國留學生和公務員考生免受新冠病毒感染。其中25億韓元用作隔離14天所需的人工費，15億用於發放防護口罩等宿舍防疫工作，2億用於向入境留學生普及防護知識和發放一次性口罩。
一位在中國工作的韓國籍人士向記者表示，自己家在首爾，沒有感到很恐慌，生活沒有太大變化，就是一些文化活動取消了了，他在中國教韓語，因為學校還沒開課，因此現在也不打算回到中國。
一位在北京大學讀書的韓國學生告訴《財經》記者，目前留學生同學們基本上都沒回到中國，因為開學延遲了，具體什麼時候回來要等學校的開學通知。她表示，如果外籍人士必須要回到中國，有專門的酒店給他們隔離，還有免費核酸檢測，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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