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萧伯纳曾经在《易卜生戏剧的新技巧》这篇文章中,以戏剧大师莎士比亚作为例子指出了易卜生一生成就伟大之处:

莎士比亚把我们自己搬上舞台,但没把我们的处境搬上舞台;易卜生不但把我们搬上舞台,并且把我们自己处境中的我们搬上舞台。

是的,莎士比亚在塑造人物的手法上,已经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易卜生的高明之处,是在莎士比亚的基础上,让许多人物社会关系变得更加现实。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对照我国古代文学,亦更发现一种相似的变化。以四大名著为例,《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都塑造了诸多典型丰满的人物形象,但《三国演义》多从政治、军事角度着手;《水浒传》侧重于展现英雄侠义;《西游记》中唐僧一行遇到的诸多妖怪大都单薄扁平;《红楼梦》则不仅刻画了丰满的人物形象,还通过复杂的社会关系将人物形象变得更为完整及真实。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萧伯纳所说的这些观点,在我国的古代文学中,更能清晰的找到蛛丝马迹。中华传承的经典四大名著,无论是《水浒传》或者《西游记》在塑造人物的丰满上都可以说极为精妙,而作为优秀军事小说《三国演义》则多是从政治军事入手,刻画出鲜活的人物;《水浒传》立体之处则在于英雄侠义的畅快淋漓;至于《西游记》则是侧重于西行路上遇到的妖怪描写,从而使几位主角的性格更加饱满。在这四本巨著中,唯有《红楼梦》不仅满足了读者对丰满人物形象的需求,更在进一步的在复杂社会关系描写中,让人物更加趋于完整以及真实。这一点,也是《红楼梦》在文学价值上面,远超其他几本名著的根本所在。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如果想要从细节上一决高下,我们就要从贾宝玉这位第一男主角举例。曹雪芹对贾宝玉描写的精妙之处,就在于从贾宝玉人物形象以及社会关系中,体现出了他的真实性和完整性的。

贾宝玉的人物形象

鲁迅曾经对《红楼梦》做出过高度评价,在在《中国小说史略·清小说之四派及其末流》中,鲁迅曾这样说到:

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的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正是贾宝玉这样一位真实立体的人物,曹雪芹选择了在他身上寄托了许多东西,但曹雪芹却没有想过把贾宝玉YY成十全十美的人物。

曹雪芹采用了用两段神话故事以及对贾宝玉叛逆性格的描写,使贾宝玉这位纨绔却又多才的男主有了光芒。“大如雀卵,灿若明霞,晶莹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玉,为贾宝玉的出世赋予了神话色彩,这样有利于下一步对男主角的描写中,更好和贾府其他众多男性区分开来。而曹雪芹又赋予了贾宝玉神瑛侍者投胎转世的身份,以及”面若中秋之色月,色如春晓之花”的英俊容貌,这样也使后续宝黛恋情拥有了前世宿命的前提。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顽石以及神瑛侍者两段神话故事,为贾宝玉的今生形象达到了神化美化,但曹雪芹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继续从贾宝玉的顽劣叛逆之处使他的人物形象更加饱满动人。并且通过这些描写,又何尝不是曹雪芹在借贾宝玉体现出自己对传统价值观以及封建制度的轻蔑。

在书中,曹雪芹大费笔墨写贾宝玉“留意于孔孟之间”、不“委身于经济之道”,正是对自身生长环境的坚决否定。豪门王族的的第一继承人,竟然公开对所有人都认可的价值观进行赤裸裸的批判,曹雪芹的的笔法不可谓不很辣。在第三十六回,贾宝玉这样评价当时的社会时政:

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拼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拼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事。

贾宝玉通过这段话,无异于也将自己列入“狂禅”之列。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在贾宝玉身上,还充分体现了平等观念的根深蒂固,以及民主意识的强烈愤慨。贾宝玉最有名的一句话便是:”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许多人总是认为这句话所体现出的是,作为纨绔子弟的贾宝玉对女性的崇拜以及带有些许好色之徒的油腔滑调。但是若是从当时大环境来进行看待,曹雪芹又何尝不是在宣扬一种男女平等的新观念。而从贾宝玉对待社会底层的丫鬟以及戏子的态度上,能看出贾宝玉心中的民主意识。何况,贾宝玉对自己丫鬟和他的玩笑分寸从没都是持有包容,甚至是纵容的姿态。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而在书中,曹雪芹对待贾宝玉的负面形象描写,也可以称得上刀刀见血。

我们在前文中已经说到了贾宝玉离经叛道的思想,以及所体现出的平等观念以及民主意识,但曹雪芹并没有将贾宝玉进行完美化定位。在书中,对待贾宝玉思想和行为上的诸多缺陷,也是从来不吝啬笔墨。贾宝玉将自己身边的所有既定的东西进行了全盘否定,但是他心中又向往什么样的生活呢?他曾在第三十三回中这样说道:

且说宝玉自进园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

可是,贾宝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忘了自己所谓的读书写字吟诗作赋的生活,其实正是他否定的家庭才能带给他。在第三回中有首诗这样写道:“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这些话正是对贾宝玉消极不现实的人生观的具体描述。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如果说,贾宝玉具有很强的叛逆思维,但是当他在家里长辈面前,却又表现的切切诺诺,毫无勇气。贾宝玉对其父亲贾政的惧怕,不亚于老鼠见到猫。在书中,曾经出现过多次,贾宝玉听到贾政名字就双腿发抖的情节。在金钏被冤枉死去那件事上,贾宝玉表现得更是没有一点担当精神,甚至是一句话都没有敢说出来。在他遇到他现实中的事情和他的思维出现碰撞时,他怯懦的选择了逃避。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而贾宝玉的感情生活可以说是花心大萝卜型的混乱。他一边表现出对林黛玉的情有独钟,可在遇到薛宝钗时候却又怦然心动,和袭人的暧昧也是纠缠不清,甚至和晴雯也会打情骂俏。还有,就是有一种更是令直男读者恶心,贾宝玉和那些纨绔子弟还会出现同性之间的龌龊行径。虽然在封建社会,曾经流行断袖,应该是魏晋时候,这种同性间不可说之事,更是一度成为风尚。

二、关于贾宝玉社会关系的描写

曹雪芹对贾宝玉真实性描写中,并非通过流水账一样的描述语言去体现,而是通过他身边的社会关系,使他的形象趋于完整性和丰富性。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1. 贾雨村

在书中贾雨村这个形象也不可谓不鲜明,从一介落魄书生,通过科举走入仕途。我们对他印象最深的是停留在课本上《葫芦僧判断葫芦案》。遇到自己曾经的恩人之女,贾雨村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贾雨村与贾政同姓,所以攀了亲戚,与贾府往来也便很紧密。贾政似乎对贾雨村看法比较高,每次贾雨村来到贾府,贾政都要贾宝玉与他相见。贾政认为贾雨村科举考取功名,可以给宝玉起到榜样作用,所以他所做的目的,是希望借此激励宝玉读书考取功名。而作为官场油条的贾雨村,自然也就乐此不疲。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但是贾宝玉对这位贾雨村并不感冒,甚至极为排斥的感觉。在第三十二回中有这样的描写:

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

虽然贾政希望贾宝玉以贾雨村为榜样,但是贾宝玉却不像贾政那样看好贾雨村,说贾雨村是个“禄蠹”。这是啥意思呢?用现在话说,小编也是从字面理解为:在贾宝玉心中,贾雨村就是一个领工资的蠢蛋。看到就恶心那种蠢蛋。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三十六回中还这样写道:

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虽然与上面的两段相比,曹雪芹没有采用场景描写,再次采用了语言描述,但是与三十三回和三十三回中的场景描写却能首尾相继。贾宝玉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并没有看到他会怎么去做。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2. 刘姥姥

我们小时候看《红楼梦》电视剧,总喜欢看刘姥姥这个老太太,那时候还不甚理解她出现在书中的重要性,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很搞笑。可是仔细读原著,我们会发现一种细节安排,刘姥姥老的出现总是在关键节点,从而在整体结构上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而这时候的贾宝玉,在刘姥姥面前,总会表现出一种单纯以及豪爽的公子哥真性情。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在第三十九回里面,刘姥姥瞎编了一个通灵的故事,来衬托神佛的真实存在。在场的人一般都选择笑了笑,并不在意。只有贾宝玉那一会较真,追着刘姥姥打破沙锅问到底,追得刘姥姥没办法,只好继续瞎编,把贾宝玉糊弄的五迷三道的。而那一会贾宝玉的真性情也便一览无余:

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谁知道,第二天这傻小子,竟然真的安排茗烟带着几百钱,按照刘姥姥说的方位,要去一探究竟。后来,贾宝玉回过味来,并没有因此怪罪刘姥姥。而是表现的很善良天真的朴实:

若是他哄我们呢,自然没了;若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

刘姥姥离开时候,贾宝玉又赠送她一个成窑钟子,这些都能体现出贾宝玉的善良淳朴。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3. 贾环

在刘姥姥面前,贾宝玉的善良得到了体现,而在另一个人物贾环面前,却又显现出了善良和他的叛逆一样怯懦。

第二十五回中详细描写了贾环害贾宝玉的过程:

原来贾环听的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厮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他一下;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虽然贾宝玉被贾环算计,眼睛差点失明。但是贾宝玉那一刻的善良就表现太窝囊了,不仅没有想着怪罪贾环,反而选择了包庇贾环并且帮着隐瞒事实。他对王熙凤这样交待明日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第二天贾宝玉果然见到老太太选择了承认自己烫伤。可是,贾宝玉的以德报怨并没有让贾环有半点感动,反而被认为是软弱。

第三十三回,贾环更是在贾政面前直接陷害:

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这几件事情,都能表现出贾环的小人恶人的阴狠同时,也把贾宝玉的软弱,批的淋漓尽致。

《红楼梦》男主角:叛逆而又软弱的贾宝玉

还有,就是贾宝玉和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林黛玉、薛宝钗、袭人等人的接触,都能体现出作者对贾宝玉性格的全面描写与呈现。如果,我都写出来,估计天都亮了。

结语:

《红楼梦》塑造人物的手法,创造了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峰,与同时期世界文学相比,同样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西方文学史上,直到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诞生,才出现这样贾宝玉这样真实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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