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黛玉以“瀟湘妃子”自居,寶玉卻並不想做舜帝

探春成立海棠詩社,黛玉提議“既然定要起詩社,咱們都是詩翁了,先把這些姐妹叔嫂的字樣改了才不俗

”,於是李紈自命為“稻香老農”,探春的“蕉下客”卻被黛玉用“蕉葉覆鹿”取笑。探春毫不示弱,對黛玉進行了反擊:


當日娥皇女英灑淚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瀟湘館,他又愛哭,將來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他作`瀟湘妃子'就完了。


探春的話中,其實有對黛玉“愛哭”的不屑之意,有著男兒志的探春,看不起哭哭啼啼的柔弱行為。但是,她的這一番話,卻讓黛玉很受用,欣然接受了“瀟湘妃子”這一雅號。

《紅樓夢》| 黛玉以“瀟湘妃子”自居,寶玉卻並不想做舜帝


對於女性來說,能與娥皇女英相媲美,是很高的讚譽,因為娥皇女英不但是堯帝的女兒,而且是舜帝的妻子。堯舜二帝名垂千古,不是因為他們是帝王,而是因為他們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偉大的聖賢。舜帝勤政愛民,為了百姓到處奔走,忠貞侍夫的娥皇女英因此而留下美名。


黛玉欣然接受了“瀟湘妃子”的雅號,說明她也想成為娥皇女英一樣的女人,嫁一個值得她託付終身的人,為之守候一生。


這一點,體現在她的題帕詩裡:


綵線難收面上珠,

湘江舊跡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

不識香痕漬也無?


湘江舊跡”指的就是古老的舜帝和湘妃的傳說,收到寶玉送來的舊帕,黛玉以為,他們可以續為傳奇。


然而,黛玉識人不明,她想成為湘妃,寶玉卻並不想當舜帝


黛玉的聰慧和才華,讓她具備成為娥皇女英的條件。


堯帝將女兒許配給舜時,舜還是個生存環境極為艱難的窮小子。據《史記》記載:“父頑,母嚚,弟傲,舜耕於歷山。”舜的生存環境艱難,不僅是因為窮,而且父母和弟弟都對他極不友善,總想謀害他。但舜卻“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用孝道感化父母,用親和感化弟弟,讓他們不至於做出大奸大惡之事。


娥皇女英嫁為舜妻後,並不是把舜帶到王宮生活,而是進入了舜的家庭。沒想到,舜的弟弟因此心生嫉妒,對舜的謀害手段更加厲害。


這個時候,娥皇女英就顯示出她們作為堯帝女兒的智慧來,一次次幫助舜脫困,並輔助舜一步步成長為合格的堯帝接班人。

娥皇女英,就是站在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舜的豐功偉績有她們的一半。


賈府把優秀的女兒賈敏下嫁給林如海,其實也有培養和成就林如海的目的。根據時間來推算,“前朝探花”林如海已近半百之年,可知賈敏出嫁時,林如海還沒有高中,林家正處在失去爵位無以承襲的過渡期。


所以,賈敏的下嫁,就是陪林如海吃苦的,以賢內助的身份,幫助林如海從高中到升遷。


可惜,林如海夫婦都命短,未能實現更高的成就,於是,作者把他們的聰明才智綜合在黛玉身上,讓黛玉不但擁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反應靈敏的天賦,還讓她在書香的環境裡飽讀詩書。


《紅樓夢》| 黛玉以“瀟湘妃子”自居,寶玉卻並不想做舜帝


先天聰慧加後天培養,林黛玉的學識與才智世之難尋,確實可以和娥皇女英相媲美。在那個女子缺乏實現抱負平臺的時代,黛玉的學識和才智,必須像娥皇女英一樣,通過男人才能發揮作用。


於是,黛玉要想成為真正的“瀟湘妃子”,必須嫁一個像舜一樣的男人。這也是作者稱讚寶釵有“停機德”的原因:寶釵和黛玉一樣,有能力成為娥皇女英一樣偉大的女性,但寶釵懂得,實現的途徑,唯有站在男人身後,對男人施以規勸和輔助,而不是自顯其才。


有著清醒認知的寶釵,對世事看得很明白,深知“如今並不聽見有這樣的人”,於是對男人不抱幻想。處在自我矇蔽中的黛玉,卻把希望寄託在寶玉身上。


寶玉從天賦上,擁有成為舜的條件,但他無舜之志,也無舜之能,配不上黛玉的託付。


堯帝把一雙女兒嫁給貧困中的舜,屬於風險投資,堯帝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對舜進行更深入的考察,“吾其試哉”,“觀其德於二女”,看他在女色面前是何表現,是否會沉湎於溫柔鄉。


從天賦來看,寶玉的聰明靈慧不亞於黛玉,他通過自學“雜學旁收”,也頗有建樹,其為大觀園所題的匾聯足見其文學功底。如果他把這份天賦用於正途,勵精圖治,加上黛玉的輔佐,同樣能成為舜一樣治國平天下的人才

《紅樓夢》| 黛玉以“瀟湘妃子”自居,寶玉卻並不想做舜帝


寶玉與舜最大的不同是:舜是實幹家,寶玉卻是空想家。


舜的實幹體現在他永遠在奔走,即使娶了一雙妻子,也沒有停下腳步。他目標明確,最初的目標是修身齊家:努力耕耘以求衣食,用和孝感動父母弟弟以求家庭和睦。等到他接替了堯的帝位,他的目標就變成了治國平天下,為國富民強而努力奔走。


寶玉的空想則體現在躺在安樂窩裡,對他人極盡指責之能。他享受著先祖和家人在仕途中爭取到的福利,卻罵投身仕途的人為“祿蠹”;他把家族中擔當最繁重生活瑣事的婆子,稱之為“魚眼睛”;他批朝中文臣“邀忠烈之名,胡談亂勸”、武將“仗血氣之勇,疏謀少略”,而他的父親正是文臣,舅舅正是武將。他自己胸無大志、一事無成,卻憤世嫉俗,人生理想就是女孩們“

哭我的眼淚流成大河,把我的屍首漂起來,送到那鴉雀不到的幽僻之處,隨風化了”。


這樣的寶玉,連源頭的修身都沒做到,又怎麼如舜般治國平天下?又怎麼配得上“瀟湘妃子”的陪伴和輔佐?

《紅樓夢》| 黛玉以“瀟湘妃子”自居,寶玉卻並不想做舜帝


因此,以“瀟湘妃子”自居的黛玉,註定成不了湘妃,她與湘妃唯一相同的地方,只是把普通竹子哭成了斑竹。


然而,都是把普通竹子哭成斑竹,湘妃和黛玉哭的原因卻完全不同。


湘妃之哭,是因為舜帝南巡,死在工作崗位上,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湘妃因哀痛而哭,淚盡而逝。


黛玉之哭,是因為悲嘆身世,對寶玉所寄託的希望得不到回應,因而日夜啼哭,淚盡而逝。


黛玉不但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寶玉,更沒能深入理解舜帝和湘妃的愛情傳奇。她只看到湘妃對愛情的堅貞,看不見他們在彼此扶持、並肩成長過程中所奠定的深厚的感情基礎。


從天賦之靈慧以及對生活趣味的追求來看,寶玉和黛玉是最為般配的一對。而且,生逢末世,如果他們能擔當起中興賈府之責,確實能續寫舜帝和湘妃的傳奇。然而,可惜的是,寶玉從未想過要向聖賢看齊,黛玉也只是享受“瀟湘妃子”之名,從未像湘妃一樣身體力行,以才德規引寶玉入正


這是黛玉之憾,也是寶玉之憾,醒悟後的寶玉對黛玉的“意難平”,正是對這種遺憾的表達。如果早一點醒悟,和黛玉攜手書寫“湘江舊跡”的傳奇,豈非利家利國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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