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散文:立黄昏。在粗糙时提醒自己,多打电话给父亲,多嘘寒问暖

窗外,是初冬,太阳在高处,恰到好处的暖。

昨夜给父亲电话,他告诉我在翻晒红薯干。阳光最好透亮地照在竹篾筛上,竹篾筛上铺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再铺红薯片。母亲在世时,父亲不通家务,习惯被照顾。我担心老家下雨,一下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日头,就会耽搁父亲翻晒红薯。

“红薯干晒得好不?”母亲在世时,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红薯粉红薯干是常聊话题,如今换做细问父亲。

“红薯自家地头的,是最好的东西。要是太阳亮堂,那就合适不过。”

走在东莞的天空下,抬头看到太阳明晃晃,默生柔和,也有隐隐担忧。这南方的暖阳可曾照到老家的天空?可曾照到父亲的满头白发?父亲身材不高,爱穿老式中山装,头发不经意间变白,一笑起来满脸温厚的慈祥。

我的语气里全是欣喜和探寻,“地里种什么菜啦?”

“要什么有什么,莴笋、白菜、菠菜、萝卜……”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慢慢地细小,拖着长长的叹息结尾。我知道,父亲一定想起了母亲

,母亲在时,冬天的菜地宛若春天,一块块排过去,绿叶飘摇。母亲是一个对人极其慷慨的人,新鲜菜一出来,急急送与左邻右舍分享。父亲不同,多年大大咧咧地东奔西跑,和小生意人的一份小精明,使他不懂得赠与。他叹气,我想一方面叹息母亲离去,无人共享,另一方面也有躬耕田亩的不适宜。


散文:立黄昏。在粗糙时提醒自己,多打电话给父亲,多嘘寒问暖

父亲快二十年没有和土地为伍,这二十年来一直在县城兜兜转转,做踏实活,赚辛苦钱。他年轻时候是个有能耐的人,在村上揽过事,当过乡电工,人厚道,明事理,往往是乡间和事佬。承包过果园,跑过木材生意,哪有钱就往哪钻,倒也赚上个灵活的养家糊口钱。近二十年间在县城,承包木工、开小店,终究不靠刨地为生。而今,种种菜、养养鸡,奔走惯的父亲诸多不习惯。

上半年和弟弟商量,老父亲太孤单,找个事情给他消磨时光。父亲到了常德,帮弟弟守一个食品仓库。早晨发货,晚上结账。业务员大多年轻人,说话如鞭炮迅疾,做事手脚麻利。父亲在一群人里手忙脚乱,颤颤巍巍。第一天晚上结账,错了一千块,战战兢兢通宵未眠。父亲给我电话,非要回老家,不满情绪下言语激烈。“我不是四十岁,你以为我还是四十岁吗?”最多的人生经验,也扛不住老去的仓皇。

父亲回双峰,在火车上给我电话,说他双腿发软,无力走路。放下电话我难受到窒息,母亲走了,父亲也老了,老了的父亲就像个孤独的乡下孩子,离开乡下手足无措。本来轻松小事,父亲做起来竟然如下雨天背蓑衣,举步维艰,以至给身体带来重创。曾看见过父亲做生意和记录每家每户电费数目的账本,蓝色笔迹,横竖对齐,清清楚楚。要是看到我们字迹漂浮,状如蚊子腿,必大声呵斥,“写字就是横是横,竖是竖,懂吗?”耳提面命,如在昨天。


散文:立黄昏。在粗糙时提醒自己,多打电话给父亲,多嘘寒问暖

总问父亲田间地头事,其实是怕父亲闲得慌。听说闲会出病,父亲受母亲离去打击,郁郁寡欢。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查出糖尿病、高血压、腿静脉硬化。还有日益加重的遗传性手抖动,端一碗汤汤会溢到手上,洒到桌上……

曾和父亲开玩笑,“养只小猪仔吧,过年就能杀过年猪啦。”父亲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然后很干脆的回答:“不养,没有利润。”“利润”这个词从他口里出来,庄重,严肃,依稀可见父亲年轻时候的思维敏捷和勤劳能干,也带有年与时驰的自我安慰。

曾听父亲和乡亲聊起我时,说过一句,养个女儿让她远走他乡,等于没养,一年到头就看不到女儿孝顺的一个水果。我一直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在粗糙时提醒自己多打个电话嘘寒问暖。前几天陡寒,电话里提到我们给他买的裤子,说双层,太紧实,一穿上好像腿被锁上,迈不开步。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落寞,甚至懊恼。我放下电话久陷沙发,一句话也不想说。何况说千句道万句,怎能抵得上陪着他到店里去买一条宽松暖和的冬裤?

“有人与我立黄昏,有人问我粥可温”。父亲是想不到这样文气的话,“黄昏”如果也可以理解为老年的话,这种感觉一定伴随父亲。父亲觉得儿孙满堂,虽隔得远,也是足以安慰的黄昏。只是当他端起一碗汤,手微微抖动,边走边洒落时,我想接过他的碗,搀他坐下……


散文:立黄昏。在粗糙时提醒自己,多打电话给父亲,多嘘寒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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