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马东对治下的清平世相颇为自得。三年前,他初来乍到时,丰县民风剽悍,男盗女娼。城中十室九空,远近山头,大大小小的匪窝有几十个。马东并没有选择像前几任县令那样卷铺盖走人。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十年磨一剑,不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试试身手吗?
马东出身富商家庭,不差钱。他动用私财招募了一大批江湖高手,亲自负责操练。整天在府衙门口高喊:“鬼挡杀鬼,神挡杀神!”声势震天,汹汹夺人。附近山头一些心虚的土匪纷纷鸟兽散。但一些兵力雄厚的,并没把马东放在眼里。
月黑风高夜,马东冷冷一声令下,数千名“马家军”抄着明晃晃的刀枪龙卷风一般冲上了山。那些草寇本就是乌合之众,哪见过这等阵势,见官军个个杀气冲天,稍作抵挡即溃不成军。马东下令,一个活口不留!一时间,刀光剑影,哭鬼狼嚎,匪尸遍野,血流成河。丰县的土匪一夜之间被“马家军”清剿得一干二净。
次日天明,马东命人将近万具尸体丢进了一口深潭,层叠的尸山,竟将那口原本深不可测的水潭给填得严严实实。后来,马东又让人在埋尸处建了一座九层石塔,题名曰:镇魂塔。
马东由此扬名海内,深受皇帝嘉许。在丰县待了三年,马东升迁为苏州知府。
苏州乃江南富庶之乡。马东上任后,发现当地民风和善,即便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一类的案子也极少发生。马东是个闲不住的人。苏州这地方适合那种擅长赏花弄月的小文人来做官,马东向来以粗人自诩,不善风情,也不解风情。所以,在衙门里憋了一段时间后,就坐不住了。
在师爷的建议下,马东换上便装,在苏州城转悠了一趟。苏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啊,街衢车水马龙,市集人声鼎沸,亭榭楼阁,雕甍飞檐,娇花如海,美女若云,真是十步一景,目不暇接。尤其是夜市,简直灿如星海。苏州河上,红灯迷离,丝竹乱耳;浆声荡漾,莺歌款款。岸上船上的男男女女,无不目醉神痴。
一圈转下来,马东却有些神色凝重。这趟总算没白转,他感觉到手已开始有些痒了。回到衙门,马东丢给幕僚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苏州这地方,淫靡之风是该杀一杀了!
幕僚们面面相觑,知府大人这是打算唱哪一出呢?
次日,马东全城下令:苏州城大小青楼娼馆一律关停,违令者,严惩不贷!
马东下手着实凶悍。他拿出了治理丰县的狠劲儿来整治苏州城的淫靡之风。一时间,大牢里全是狎妓嫖娼的男人,很多还是当地的各界名流。马东铁面无私,一个也不饶恕,该罚款的罚款,该杖责的杖责。对那些屡犯不改的,马东直接施以宫刑。对待那些卖身的女子,马东也毫不留情。轻则割乳,重则幽闭。为了防止那些貌美的女子重操旧业,马东还命人用剪刀划破她们如花的脸蛋,或用烙铁烙印,甚至割掉鼻子,一时间,苏州城大街上冒出了很多娘娘腔的“阴人”,还有不少整天以面巾遮脸的女人。
苏州城一下子失去了往昔的鼎沸喧哗,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全城死寂。像是一座坟。
当然,苏州城的淫靡之风确实荡然涤尽。马东站在城头,看着治下的清明气象,不由洋洋自得。
不久后的某一天,马东带着妻妾和子女回乡探亲。途中经过苏州城郊一座驿站。其时已近黄昏,马东决定暂时住下,次日再行。
驿站貌似经久失修,相当破陋。驿吏年老背驼,口齿含糊。马东选中二楼两间房,老吏悄声提醒马东说,大人,这二楼居中那间房曾死过人,常夜半闹鬼,小的劝大人还是换间房吧。
马东嗤声一笑,我马东为官这么多年,向来一身正气,任他是魔是鬼,也休得在本官面前兴风作浪!怕它作甚?这间房本官要定了!
是夜,马东将妻妾子女安排在隔壁房间,自己独自一人仗剑守在二楼居中那间客房。马东心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此装神弄鬼!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马东了无睡意,只守着一盏油灯,捉着剑坐在屋中。突然窗外扫过一阵阴风。屋内油灯倏然变成惨绿色,荧荧似有寒意逼来。马东眉头紧皱,两只耳朵仔细辨别四方声响。果然,有一青面獠牙之鬼物自门外闯入,马东腾身跃起,举剑便击,那怪物应声倒地。紧接着,门外又闯进两个黑面巨目的恶鬼,张牙舞爪,向马东扑将过来。马东习武多年,左右腾挪,剑锋一挑一刺,两只恶鬼登时身首分离。没等马东歇口气,窗外又有两只如野猪一般的丑物奔袭过来,只是体态要比前面小一些,马东飞身跳起,左右开弓,剑气如雨,两只“小野猪”嗷嗷几声,噗通倒地。
马东不敢懈怠,提剑夺门而出,想来个穷追猛打,却已无鬼怪身影。马东跑到隔壁房间,想看看家人如何,却意外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
马东慌忙回身,却见半空亮起一盏灯,竟是驿站老吏。只是他已化身一白衣老道,飘然于半空,所谓“灯盏”,竟是他头顶道冠上的一颗明珠。老道喝声叱道:马东,你为官刚正不假,却心如毒蝎,手段毒辣,这几年草菅涂炭了多少无辜生灵!如今是该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凄苦孤绝了!
说罢,老道倏忽不见。
马东满脸惊惶,回头再看屋中鬼怪,竟全是他的妻妾子女所化!马东如遭万钧霹雳,颓然跪地,呆愕不起……
(本文为雨童原创作品,原文标题《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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