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中國古典的歌舞舞臺劇推送到銀幕上去,是一件艱鉅而有意義的工作,也是我多少年想做而不敢做的一件事。此次《生死恨》彩色片的完成,是集合了許多技術專家、戲劇家、文學家、批評家,每個人站在自己崗位上,盡了最大的努力。在過程當中的艱難波折,甘苦得失,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可以體會得出。現在《生死恨》將要與觀眾見面,我很真實的寫一點弁言在特刊前面。
若干年前就有人勸我拍電影,我認為時機未到,不能把幾千年有歷史性的國劇,隨便當試驗品。第一個先決條件,就是“彩色畫面”,因為中國舞臺劇所用的行頭、道具、砌末,大半是絲織、繡刺,配合了絢爛、複雜的顏色的手工製成品,跟古代名畫、雕塑、彩色古瓷息息相通,有密切的關係,具有東方文化藝術獨特的優點。我在美洲、蘇聯、日本表演的時候,他們的專家就是拿這種眼光來研究觀察的。所以中國舞臺劇如果沒有適當美麗的彩色來表現,他的優點就消失了一大部分。
勝利以後,我接到許多國內國外要求我去表演的函件;而事實上,交通不便,以及劇團行動的開支龐大,困難重重,辜負了大家熱烈期待的盛意。內心不安,引起我拍演五彩影片的動機。
前年冬天,老友費穆先生介紹顏鶴鳴先生來談。顏先生是從美國研究沖洗五彩片最近回國的,這是一樁令人興奮的事。我繼續跟費顏兩君互相交換了幾次意見,又得到吳性栽先生的熱心贊助,集合同志創立了華藝影片公司,開始討論各種技術問題,包括:經濟、器材、場地、工作人員等。籌備了半年,去年夏初,正式試拍,到十一月內方始完成。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八十度至九十八度的熱度,在攝影棚水銀燈底下工作。全體工作人員如導演、編劇、攝影、收音、演員、音樂、職員、工友等,從第一天到末一天,始終不懈,團結堅定,表現出最大的信心,無窮的興趣。我曾經連續不斷的工作過八小時以上,相等於舞臺上的四天工作,當時只覺興奮,不以為苦。費先生、顏先生曾經不斷工作過二十小時以上,其他工作人員平均每次都在十二小時以上,參加的人都抱了一種為事業而苦幹、奮鬥的精神,這一點是人人足以自豪的。
我再簡單報告一點拍演時的情形,屬於唱唸部分,沒有多少問題;因為有充分的時間來預備。表情、做工方面,困難就多了,起頭有人主張用舞臺做背景,我們就試拍了一點;等放映的時候,參觀的許多朋友的批評,是呆板、單調、生氣索然。我自己更覺得照此情形拍下去,我個人會變成了“木偶”。於是採取了我和費先生決定的佈景制度。
《生死恨》裡面的唱工,有慢板、原板、南梆子、二六、快板、搖板,在舞臺上的習慣,遇到長過門的時候,演員是沒有多少動作的;但是到了電影裡面,一分鐘要換幾次鏡頭,困難情形,不一而足。費先生處理這種難題,是運用了非常巧妙的手法,值得重視的。
我的中心主張,在唱唸做工表情方面,屬於舞臺上的基本工作,全部吸收了進去。我覺得最需要的是“自然”,最忌的是“矜持”。在我演出的技術上,似乎有了一個新的境界,這句話要等我再演舞臺劇的時候,會感覺到此次所得的影響有多少。
我這次拍演電影有兩種目的:第一點是許多我不能去的邊遠偏僻的地方,影片都能去。第二點我幾十年來所學得的國劇藝術,借了電影,可以流佈人間,供我們下一代的藝人一點參考的材料。同時我要感謝吳性栽先生、費穆先生、顏鶴鳴先生、以及全體同人幫我完成這一件很要緊的工作。
(《生死恨》電影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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